阳光穿透落地窗洒在地面，形成橘黄色的光晕，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被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眼前是一台电脑，左手边放着一杯清茶。
沈文琅坐在办公椅上，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他的西装笔挺，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手腕，腕上带着一块宝石蓝的手表，秒针滴滴答的转动着，沈文琅的视线漫无目的的打量着呆了三年的办公室，最后，在门口葱绿的发财树上停下。
那里摆着一棵发财树，叶子绿油油的，长势非常惊人，一看就被照料得很好。
这间办公室原本没有任何活物，沈文琅并不喜欢花草，也不迷信。
一切的变化都在高途到来之后。
某天他推开门被那撞入眼帘的绿色吸引，当时高途就跟在他身后。
高途小心的打量着沈文琅的脸色。沈文琅只是盯着看了两秒，然后转身对高途皱眉道：“谁选的？这么丑，没有审美吗？长得跟葱似的，我的办公室变成蔬菜养殖地了？”
高途看了一眼散尾葵，试图解释：“沈总，这是散尾葵，寓意四面腾达……”
沈文琅不耐烦道：“我没兴趣知道一棵草叫什么名字。”
高途被骤然打断，讪讪的低下头，沈文琅看着高途微抿的唇角，手指动了动，从心底蔓延出一丝微弱的愧疚。
最后沈文琅撇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本来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那棵散尾葵会一直待在他的办公室。直到几天后已经慢慢看顺眼的散尾葵突然变成了一棵发财树。
那几天高途的眼睛有点红，毕竟他的工作很多，花鸟市场晚上九点关门，公司八点下班。
高途把这棵发财树养的很好，每天定时浇水，比对自己还上心，他记得高途脸上挂着一丝浅笑说：“沈总，这个是发财树，办公室太空了，总要养点什么才不显得寂寞。而且寓意也很好的。”
按照沈文琅一贯的作风，他应该斜睨一眼发财树，然后冷冰冰的嘲讽：“寂寞？高途，你是太闲了吗？这么多工作还有时间让你感到寂寞？我花这么多钱是为了让你伤春悲秋的？别一天到晚花心思在这种没用又无聊的事上！”
但是看着高途微微弯起的眼睛，沈文琅突然说不出那样刻薄的话，心脏不合时宜的轻撞着胸腔，最后只剩一句语气干瘪的：“封建迷信。”
像开玩笑。
于是高途愣了一下，莞尔一笑，眉眼舒展。
沈文琅有些狼狈的把视线移开，转身往办公桌走的时候，语气硬邦邦的说道：“既然你非要养，就好好照看着，要是树死了，断了我的财路，我一定找你麻烦。”
高途满含笑意道：“好的，沈总。”
桌上手机的震动声撕裂了满室的宁静。沈文琅瞥了一眼屏幕，顺手划开接听。
“说。”
电话那头立刻炸开一团活力过剩的噪音，背景音里依稀还有机场广播的回声。“文琅啊！三年不见，你对我就这一个字？太冷漠了吧！”
沈文琅将手机拿远了些，等那头的声浪过去，才没什么起伏地回问：“怎么才叫不冷漠？”
宋绍远扯着嗓子，戏精附体：“你难道不该声情并茂地说，‘绍远，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有妄想症就快去治。”沈文琅面无表情地打断，“国外水土专养神经病？”
“切，没劲！”宋绍远嚷嚷起来，“我今儿回来，接机你不来就算了，晚上的接风宴必须到！听见没？”
沈文琅的目光已经落回文件上，笔尖在纸面划出沙沙的声响，语气漫不经心：“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沈文琅，你别逼我明天扛着火箭筒去你公司门口表演个原地爆炸！”
沈文琅轻啧一声，直接掐断了电话。听着耳边“嘟嘟”的忙音，宋绍远那句没吼完的“你敢挂我电话——”仿佛还悬在半空。
手机被随手搁在桌上，沈文琅捏着钢笔，在末尾利落地签下名字。几乎是笔尖离开纸面的瞬间，手机屏幕再次顽固地亮起，嗡嗡的震动声在宽大的桌面上显得格外执着。
发信人：宋绍远。
【御水湾，老地方。都是熟人，你敢放鸽子试试！】
【给你留位置了，快点！不然我真上门找你麻烦！】
沈文琅扫过信息，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墙上的挂钟。
已经下午四点了，高途怎么还不进来？往常这个时候高途应该进来给他添茶加水了，人呢？
沈文琅不悦的抿着唇，站起来就往门口去。
高途端着茶水在过道同秘书长讲话，秘书长笑道：“高秘书，给沈总送茶吗？”
高途点点头，脸上挂着和善的笑，那是一个随时随地都会出现的笑，高途对所有人都一样。
“秘书长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高秘书来这里两年多，我还没和高秘书喝过酒呢，明天放假，高秘书跟我去喝两杯吗？”
高途笑道：“明天有事，可能要下次了。”
秘书长追问着，玩笑似的说：“什么事啊？高秘书不是在推脱吧。”
高途温和的解释道：“明天去玉华山，没有推脱的意思。”
沈文琅皱眉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唇线绷紧，心里浮起丝丝缕缕的烦躁，并不浓烈，却像看不见的网密密麻麻的包裹着他的心。
那句“玉华山”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沈文琅的视线落在高途含笑的侧脸上，一种被忽略的焦躁感开始啃噬他的心。他需要做点什么，来终止这场过于愉快的交谈。
他沉默地回到座位，目光掠过桌上那只孤零零的玻璃杯——它成了此刻最顺手的工具。几乎没有犹豫，他手腕一扬，将杯子精准地摔在了门前那片空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回荡在办公室。透明的玻璃杯四分五裂，凄凄惨惨的躺在地面，杯底弧形的碎片晃了晃，反射出一道白晃晃的光。
他坐在椅子上，几乎是数着秒。一、二、三……
不到十秒，门被用力推开。高途一手还端着茶，目光迅速扫过沈文琅全身，确认他没受伤后，才落到地面的狼藉上。
“沈总，发生什么事了？”高途担忧道。
秘书长也跟着问道：“沈总，出什么事了吗？”
沈文琅没什么感情的视线扫过秘书长，语气带着一丝寒意，凉嗖嗖的：“没事，手滑。”
秘书长被看了一眼，立刻识趣的退下了。转身时给了高途一个同情的眼神。
此刻，办公室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文琅看着高途端着茶，带着一丝茫然望向自己。很好，那双眼睛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胸口的郁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但他依旧绷着脸，生硬地移开视线，仿佛对这一切浑不在意。
高途绕过一地的玻璃碎片，把茶水放到桌面，他摸不准沈文琅的心思，便试探道：“沈总，那我叫人进来收拾？”
沈文琅绷着脸看他，也不说话。
高途被他盯了几秒钟，无师自通，又道：“我去打扫。”
沈文琅这才看似随意的“嗯”了一声。
高途手脚麻利的拿来扫帚清理地面，仔仔细细，生怕有哪里没清理干净会在后面导致谁被割伤。
沈文琅就端坐在总裁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高途半蹲在地上用帕子擦去水渍。
他端坐在椅上，目光如实质般描摹着高途的身影。似乎嗅到高途动作间带起的、混合着茶水清香与草木气息的微风，看着那节脆弱的颈项在自己眼前毫无防备地低垂——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这种全然掌控的错觉，让他焦躁的心获得片刻安宁。
高途站起身，捏着帕子走出去，半掩着的门传来他和保洁阿姨的对话。
“啊哟，高秘书啊，沈总怎么叫你干这个啊。”
高途笑笑说：“没什么不好，一样的工作。”
保洁阿姨不赞同道：“哪里一样啦，高秘书是文化人嘞，哪里干这种事啊。”
高途笑了一声，道：“阿姨，我在家也打扫卫生的。”
他把帕子给了保洁阿姨。
高途性格温吞，和善，跟谁说话都是面上带着三分笑，语气亲切，不会让人有半点不舒服，一向受人欢迎。
沈文琅盯着门口看了又看，心里算着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高途还在外面和保洁说话。
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说？
他沉着嗓子喊：“高途！”
高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对保洁抱歉的笑笑，便赶紧回了办公室。
他站在办公室中间，看着沈文琅，不明白沈总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沈文琅皱眉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我跟你说话也要扯着嗓子喊吗？”
高途被他莫名其妙的怒气波及也并不生气，只是一头雾水的上前几步。
沈文琅绷着唇角，眉眼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烦躁，道：“再近点！”
高途顺从的上前几步，直到熨烫妥帖的衣角触到桌面才停下，沈文琅的烦躁感才减轻了许多，他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冷声警告道：“高途，你最好认清你的身份，我花大价钱找你来是来工作的，不是让你跟别人发展交际关系的！工作时间，少做跟工作没关系的事。”
这话就差把没事别跟别人说话说出来了。
高途点点头，道：“抱歉沈总，我记住了。”
那句“抱歉”像根针，轻轻扎破了沈文琅膨胀的怒意。他看着高途清澈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突然意识到这场独角戏的荒唐。所有尖锐的话语都碎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生硬的：“晚上跟我走。”
高途快速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沈文琅的行程，并没发现今天晚上有需要外出的事，他问：“沈总，是临时有事吗？”
沈文琅轻描淡写道：“嗯。”
他看着高途转身往门口走，视线一瞬间放空，好像在看高途，又好像透过高途想起什么令人难过的事。他的眼里翻涌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最后所有汹涌的，沸腾的心事，一点一滴都归为平静。
他低下头，开始处理公务。
高途的手握着门把手，离开的刹那忍不住看向沈文琅，视线在对方冷峻的面容上绕了一圈，最后落在对方握着的钢笔上。
那是一支蓝色的钢笔，而他之前送过沈文琅一支银色的，那是他省吃俭用了好久才买下来的，沈文琅嫌弃了一番，但还是将就着用。
每次看见沈文琅握着钢笔的时候，高途心里会闪过隐秘的欢喜，但是今天，沈文琅没有用那支钢笔了。
淡淡的失落萦绕在心头，像雨后的天气，湿漉漉的，带着沉闷的气息。
大改了一下[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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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封建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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