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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我要嫁的人其实是阿舟的父亲,也就是老狼王。
送亲队到时,他们部落刚生完一场内乱,老狼王被叛乱者杀害,老狼王的嫡子便继承了狼王的位置,也继承了她这个妻子,这是他们草原的规矩,子承父业,妻子也是一样的。
那时我并不懂他们的语言,也没人告诉我发生了何变故,又时感风寒,精神不佳,稀里糊涂地和一位少年以部落礼仪成了亲。
初来乍到,我对草原有一种隔阂感,喝不惯羊奶,吃不惯他们食物,连他们的服饰都不愿意穿。虽生了一双不错的耳朵,可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感觉自己像个聋子,整日无所事事,坐到山头发呆,看日落,成群牛羊,没有尽头的草原,生无可恋的怀念家乡,活生生成了人人围观的大傻子。
好在,那与她拜了天地的少年自小习得汉语,我才知道他有个汉名字。
姬舟。
亲近的人则喊他阿舟。
他是这草原唯一一个愿意耐心与我交流的人。
逐渐,他成为了懂我的人。
然后,他成了我最依赖的人。
一来二去,妙龄少女跟少年郎朝夕相处,怎么也该生出几分情愫。
骑马、射箭、牧羊、他教我的第一件事是骑马,只花了半个月,我便可独立纵马三千里,黄昏下的金光飘洒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美不胜收,我兴奋地说要追太阳,他跟随身后淡淡笑看,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小女儿家的害羞。
仿佛他对我笑得意图不良,又怎知道是我自己心虚呢。
那日,我们躺在草原的斜坡上看星星,他与我敞开心扉说了许多话,我才知道他父亲被兄弟也就是他叔叔谋害,我当时没想到他是与我推心置腹的一腔热血,只是想着这样一来,倘若阿舟也死了,我岂不是还要三嫁他的兄弟,我想着想着想傻了,傻乎乎问他:“那如果你也死了,我是不是还要嫁与你兄弟?”
他立身坐起来。
“你愿意吗?”
我斜眼看着她,手指把玩一根狗尾巴草,本想捉弄捉弄他,话未出口,他站起来走了,我连忙追了过去,他脚步快,一点也不肯停,也不理我,我急得不行,倏地,他转身擒住我的手腕,恼怒看我:“你还真想?”
我转了转眼珠子,委屈道:“那你总不能叫我,叫我…去死吧?”
他似是气笑了,很低一声,低下脸要亲我,我往后躲,他便是抓住我的双手,扣在腰后,狼王的吻一点也不温柔,许久后,他轻喘气息放开我的唇,目光定格在我红扑扑的脸颊,拇指分开一缕发丝,沙哑道:“你舍得我死吗?”
我还匀着气,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死,你这么厉害!”
他拧巴的这眉心才一点点舒缓。
我这才忽然明白,前头说的傻话诚然是个没脑子的榆木脑袋。
阿舟回来后还气着,攒着怨气把我好生教训的一顿,全因着隔天我的贪玩。
我听婢女若若说这草原往北十里有大漠,往东十三公里有槐树林,我待在草原也是闲得慌,就骑了小白马出去冒险。
谁知进到沙漠,一股妖风使黄沙漫天,马在烈日下嘘嘘喘气,本以为看见一汪泉水想去喝口水,走了许久才发现那是海市蜃楼,又走了许久寻到一片树林,林沉的很,白天进去,黑夜降临才寻到出路。
行至草原时,看见火把星星点灯,像是指引我归家的方向,全部族的人都出动了,举起的火光从四面八方而来,我骑着小白马缓慢靠近,才看见被人群包围其中,正欲上马的阿舟,悠悠烛火下他的双眸望向我,脸色冰冷骇人。
他停下动作。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我的方向。
马蹄声由远而近,辽阔的草原只剩下呼呼北风,须臾间,人们陆续喊出声,“是公主,公主回来了!王妃回来!”
我握着缰绳,夹紧马肚,让马儿跑起来,马蹄利落地停在阿舟的跟前,我还很是得意。
其他人都在笑,只有他黑着一张脸。
他朝我伸出手,我本以为他是要扶我下马,把手搭上去,他突然用力,直接将我扛上肩膀,不顾在场族人的目光与笑声。
我自然听不太懂,但那是不是在起哄看表情就能知道。
都说草原的人行为放浪,姑娘们遇见心爱的男子亦是大胆追求,不像她们中原女子含蓄,男子更是了得,如今倒是见识了厉害。
我被一路扛向主帐,心口起伏,脸也是红的不像话,阿舟出力气的人倒是脸不红心不跳,进到帐中,他话不由分说将我甩在软榻上,我摔的发晕,刚撑着胳膊起来,就被他顺势给按下去,我再卧起,他直接伸手扒我衣衫,一边扯一边堵住我要说话的嘴。
总的来说,他扒我衣裳是合情合理。
可他扒了我衣裳,还发了好一通脾气,气性比我都大,隔天就离家出走。
我掰着手指头数着,一共别扭了七日,到第八日,他才从别处回到家。
我那会正和若若涉猎回来,半天连野鸡毛都未瞧到,兴冲冲地去,败兴而归,见到他时,他坐在帐中,露着半个身子,巫医正在给他处理手臂添的新伤。
等巫医包扎好出了门,我的一腔委屈忍也忍不住,眼泪不由分说往下掉,我心疼他的手,气他不爱惜自己,又气他这些天晾着我,更是委屈到极处,不受控制失声痛哭了起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全砸在他亮堂堂的胸口。
我以前想家都是偷偷掉眼泪,第一次在他面前哭,还伤心如此,怪吓了他,他将我抱到腿上,搂着我,又是哄又是亲,投降般说:“你别哭了,本狼王的命都赔给你。”
把我哄好后,他招来婢女端来一盆清水,单膝跪在我跟前,拿着毛巾给我擦脸,擦手指,很是耐心仔细,我理所当然让他弄,完了,他站起来,将毛巾揉成团摞回水盆,他指着那婢女说:“找了个会讲汉语的婢女给你,我不在时,可以陪你说说话。”
他是觉得我总说想回家,怕我哪天骑着小白马一日千里,直奔京都跑了。
许久后我才知道,这婢女是部落里一位和亲的汉公主的贴身婢女,那公主便是他姑姑,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婢女是他用两头白虎换来的。
我既是感动,又是内疚不该与他生闷气,他这么好,我爱他也是理所当然。
爱总叫人迷失自我。
我本也以为在他心中有分量的。
他嘶哑着声音问:“中原有什么好的?”
“中原有中原的美,草原也有草原的妙,就像中原的女子不能抛头露面,而草原的女子可以在马背上驰骋。”我笑说:“最最重要的是,草原有我的心上人。”
那日恰巧是中原的上元节,阿舟在落日时分与我纵马出草原,一路奔入雁门关,我特意给他穿了身汉族服饰,梳着一个发冠,他穿我们中原服饰更是气宇轩昂。
我们手拉着手,就像一对平凡夫妻那般游灯会,直到最后凳上城楼,一起放孔明灯,他一边点燃油,一边与我坦白:“你寄回京都的书信是我扣了,所以才一直收不到回信,我知你思念家乡,思念你的太子哥哥。”
我一时震惊,口中苦涩难言。
他垂下眼,“你总是同我说想回京都,要我跟你一起回京都。”
他松手,我也松手,一同将手中孔明灯放飞。
我的目光从飞远的灯落回他,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瞳孔,他道:“我们草原男儿心思粗糙,不比你们中原男儿心思缜密,但本狼王对你的心意,就像天艮山的雪,积年不化。”
“七儿,你可不可以为我留在草原,一生一世都同我在一起?”
那日在城楼上,眺望远方只有无垠的黑夜,璀璨无边的灯华,还有我那颗热泪盈眶的心。
我答他好。
那一刻,才叫我明白,我有多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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