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澳门的雨水渗进小土路。踩着像是干燥的自带摩擦的地面,闵小年说服自己出门。
他去了金港。还完钱,对方没问“钱从哪儿来”,也没为难他。
“还愿意在金港工作吗,”张总管乐呵呵,亲密地搂着闵小年肩膀问,“A馆走了一个,刚好空了个位置出来。”
金港的规则简单粗暴,按字母顺序依次排馆,A到E等级由高到低。每个工作人员有独特的评估方式,闵小年在E馆待了很久,曾试探过。试探到现在,一看停留率,再看失误水平。
闵小年在心里笑出声来。抛去客观,等级越高越看身体的硬性条件。
A馆跟做鸭没差了。
“好,”闵小年爽快答应下来。
不过没等张总管的笑容落地,闵小年语气难得强硬,提了个让张总管不太高兴的要求。“我想调一下金港的监控,”闵小年眼尾泛红,坚持弯着眼睛,笑容怎么看怎么凄惨。
“?”
“家被偷了。”
“……不行啊小年。”
“就调我家附近的监控。”
一听住在澳门外层还是老旧居民楼,张总管二话不说将人带到金港监控室。闵小年一帧一帧看得十分仔细,目光跟着家里的狗到处转悠,张总管累了。
“这监控视频连的内网,别随随便便拷贝东西,”他嘱咐让大胡子保镖认真看管,自己回去休息了。
大胡子保镖像个借来的二愣子,他主动搭话:“狗丢了?”
“嗯。”
……
“这狗怎么像个跛脚啊。”
……
“看上去挺眼熟。”
大屏的鼠标突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刺眼的频幕光陡然黑了。看着闵小年的人和闵小年面面相觑,“真的吗大哥,你别吓我。我的狗已经死了,你这么说很像借尸还魂了。”
说得真诚,害怕得声音都不太稳。
“不骗你。”对方翻了下手机,调出相册给闵小年,“你看,像不像这只跛脚狗。”
闵小年咯噔。
像。
垂耳黄毛斑点黑脚,尾巴弯曲,像翘到天边去。
闵小年草草扫了一眼这张图片,“挺像的。”
可惜不是。
他的小断腿,断的是左后腿。而照片上喂得毛发浓密,被陌生的手抱在怀里撒娇的小黄狗不是他的小断腿。
闵小年想把照片拿去重新P一遍,他不高兴它对着陌生人撒娇。
离开金港的几步路,闵小年始终觉得如芒在背。
手里的U盘滚烫极了。他背过身,垂头走路,把手里的东西捏紧了些。
等闵小年单薄的身影离开金港地盘,沈旷远垂眸,看着来往的人山人海。他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皱眉,回头一看,张总管进门了。
“……远哥,我签了几个人。您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张总管一嘴一个“远哥”。看似将新老板捧得高,实则非常不屑地先斩后奏了一次。“有个人您认识。”
沈旷远就算老年痴呆了都知道签的是谁。
“合适,按你的意思办吧,”沈总瞥了眼桌面的一沓废纸,转过头又去看人流。颇有消极怠工的意思,他懒得管。
沈旷远有正事需要处理。
晚十点。
一双皮鞋踏出车门,踩上干燥的土壤。第一步有种海绵下陷的感觉,第二步就如履平地。
脚步穿过湖面,绕过室外开垦的田地还有居民楼,他走到最内侧的一栋,往上爬了五楼。人走得差不多了,沈旷远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脚印。其余的,灰尘完全掩盖住了。
再往上走连脚印也没有。除了厚厚堆积的陈年老灰,什么都没有。
门是打开的。
主人屋内一贫如洗,敞开大门直白地告诉所有人“没、钱”。
沈旷远站在门槛外。
而屋内的小人带着个白色有线耳机,聚精会神地看着改装屏幕所呈的图像。那电脑屏幕的牌子还算不错,沈旷远站在门边打量,真的不错,就是用太久了,旧了。
“扣扣。”沈旷远意思意思一下。
“进。”
他含了根粉色棒棒糖,说话比起之前更加黏糊。沈旷远慢慢走进去,闵小年皱起秀气的眉毛,不断点击鼠标,check,checkcheck……不是这车,也不是那个。
沈旷远耐心地站在距离门口不到一米的地方。
这房子不能用“小”来形容了,沈旷远一眼就望到头。局促。
从门开始,门框是整间房屋最宽敞的。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三步走廊,往里走半步是桌面,再走半步是镶嵌进去的厨房,两封没开的泡面。
闵小年拍了拍旁边的床板。“坐啊,等我一分钟,”他甩了个黑漆漆的固状物过来,沈旷远按在床上,握在手心才发觉这是一颗话梅。
他捏在手里,不吃。闵小年让他坐也不坐。
“闵年。”沈旷远叫他。
而闵小年潦草回答,继续低头看监控。
家里来客,主人硬是头也不抬。
机子不断散热的声音震天响,闵小年深深皱眉,不断暂停、开始、暂停,check车牌号888的那辆车最后开往了什么地方。越往后抽一帧,闵小年落空的概率也就越大。
“……草。”他咬碎了糖果,那根粉色的棒一直含在嘴里磨牙。
最后一声闵小年大叹。
狗主人失望而归。
闵小年一拔U盘,抬头,正眼看向沈旷远。这位不速之客体面极了,不吵不闹地等他看完。
“喏,拿去,”一个漂亮的抛物线,U盘稳稳地落到床的中央,离沈旷远一臂之遥。门外的人捡起来,停驻在原地持续打量。
闵小年穿了个老头汗衫外加内裤,翘着人字拖朝他笑。如果耳朵没红的话,沈旷远就信了骗子的云淡风轻。闵小年拉开镶嵌进去的抽屉,往里翻找了一下,“辛苦你跑一趟,喝酸奶吗。”
“……”
没有冷藏的酸奶能喝吗。
闵小年当沈旷远默认,酸奶塞进他怀里,然后握住沈旷远的腰带翻了一百八十度。他推搡着沈旷远。
沈旷远主动走出门外,长久地伫立。
闵小年不解:“东西都给你了,你还要干什么?把我抓回去兴师问罪啊?还是和之前一样。”
沈旷远剥开话梅,喂进嘴里。他想说这牌子的话梅酸得可以。
U盘和酸奶被他轻轻放在地上。沈旷远示弱,正对电灯的半张脸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不是这事儿。”沈旷远彻底踏进闵小年的阴影,浅色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两个人靠得近,他凑在闵小年的颈窝,炽热的呼吸化在他的身上。
闵小年打了个颤。
他伸手去捞门,沈旷远不如他所愿,长臂率先一步抵在生锈的铁门。“你心里清楚,闵年,你离开我家的时候。”
沈旷远问他,“是不是?”
“是。”闵小年露出六颗牙齿,“这都要计较?那你拿回去吧。”
“那行,把东西还我。”
闵小年简直跟不上沈旷远的脑回路。他是不是脑子被车撞坏了?不是亲吻吗,怎么说一套做一套。
“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把它还我。”
闵小年的脸煞白。
沈旷远真是……!
铁门“嘭”的一声将人赶到外面。
闵小年抱着膝盖缓和一阵,自暴自弃地扇了自己两巴掌。
十年了,十年还记得到什么?人家把你忘了,把你忘了懂不懂。属于人家的东西全部一件不落地还回去你们能两清了!
他迅速地清空家里之前的玩意儿,新的旧的,小玩意儿或者大部头,跟沈旷远有关的所有东西都得还给他。
门外等候的沈旷远听到当啷作响,还以为闵小年在拿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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