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双身份各异的手朝他袭来，长长的胳膊连接着一张张面目漆黑、却张开嘴巴无声狂笑的身影：
“咯咯咯咯蠢货”
“废物”
“垃圾哎”
“只会讲漂亮话的烂人诶”
“漂亮吗？不觉得诶，从事那方面工作的人不都长这个样子吗？”
他捂住双耳，痛苦地闭上眼，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幻觉，有人在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他颤巍巍睁开眼，却是一张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的面孔。这张脸，他既熟悉又陌生。
她看上去那样完美、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额头、鼻尖、下巴勾勒出风情万种的女性的柔媚曲线，美眸中却满是失望：
“知仙，妈妈对你真的很失望。”
女人往后一步，靠在另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身后，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双儿女。她朝男人微微仰头，露出温情的笑，又关切地把两只手搭在一双儿女的肩膀上，将他们紧紧揽在怀中。
“知仙，你果然和你爸爸一样，是懦夫呢……”
女人唇角残留着嘲讽的笑意。
他绝望地瞪大眼，迟钝地感受着泪水从眼眶中疯狂涌出的疼痛，窒息的痛苦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响，双手便只好紧紧攥住自己的咽喉。
我不是，不是废物。
“呼吸……呼吸！喂，醒醒！妈的，快醒醒。”
白知仙豁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浸染着惊恐和茫然的青年的面容。他的眉眼给人一种很洁净的感觉，洁净到近乎不近人情，黑白分明的眼分明也是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可此时此刻，这张脸上痛彻心扉的情绪，仿佛沾染上污泥的白色莲花，从云端坠下。意识到让他露出这样情绪的是自己，白知仙胸口的窒息感逐渐消散。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专注地看着林逢春已经积蓄起泪水的眼眸，看着他颤抖的嘴唇和精致鼻尖上细密的汗，仔仔细细描摹着他的情状，不肯漏掉任何细节。
“几点了。”
他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好像是野兽刚学会人语时发出的野蛮的嘶吼。
林逢春抬手随意擦掉眼里的泪，不管自己被汗浸透的单薄衬衣，颤抖着手翻出手机打开，看了一眼时间：“三点四十五。”
“我们今天是要去TGB商量造型吗？”
白知仙这样询问着，对方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林逢春的脑子已经停止思考了，他跨坐在白知仙身体两侧，此时见对方逐渐清醒，人也便脱力般往后倒去，被白知仙伸出的两只手牢牢拉住，他顺势骑在他身上，神情却是空白的。
白知仙握了握他的胳膊，觉察到黏糊糊的掌心，他好奇又惊讶地望向林逢春：“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为什么对他的痛苦这样敏感？
像是一个莫名其妙、自以为是的救世主闯进他的世界，却总是时不时流露出一种极端的脆弱和疲惫。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林逢春略微回神，他的理智逐渐回笼，锈住的大脑开始松动。听到白知仙的问话，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应他。
重生？借尸还魂？这种如果不是他自己经历，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的离奇经历。
而且，在内心深处，林逢春一直不愿意如何回想和提起前世的事情。曾经的那些记忆，宛若他心底生长的烂疮，只要碰一碰，都会疼到难以自抑。
他沉默地从枕头下面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塞进嘴里，白知仙裹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也不再询问，坐在他的身后。
林逢春天生骨架便小，白知仙天生骨架大，他几乎在每个方向上都可以将林逢春包裹进去，哪怕是影子。
可他想也不想，撒娇般将额头抵在他脖子和肩膀的凹陷里，用力地蹭了蹭，转过头，将脸埋了进去。
林逢春的身上有非常好闻的味道，有让他很安心的味道。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林逢春像是听不到他的话，白知仙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震颤。这是比语言更真实的回应，身体的反应从来不骗人。
“你爱我对吧。”
“你说你爱的人是我。”
白知仙梦呓般喃喃着，嘴角勾起一种小孩子恶作剧成功时得意的微笑：“你爱死我了。”
“爱到哪怕我疼一分，你那边就要疼十分的地步。”
林逢春绝望地垂下头：“我不会打扰你的，白知仙，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埋在他颈窝的男人却早已精疲力尽地闭眼睡了过去，并不知道有没有来得及听到林逢春的低语。
……
TGB电视台音综金牌制作人李桂雅左手用小拇指勾着咖啡右手打着节拍，扭动着腰臀走进负责“蒙面歌手”制作的团队工作区，戴眼镜的助理阿诺抬头，见穿了一身高饱和度亮绿的、宛若移动的荧光棒的头儿这样招摇地走进来，无语地扶了一下眼镜，拿起企划书跟在他后面。
“头儿，目前参加的嘉宾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李桂雅接过来，听阿诺在旁边汇报：
“目前老牌唱将只邀请到金在中、全正国还有桂美姜。其他唱将开始是感兴趣的，后来听到舞台是全开麦现场收音直播，都有些犹豫，婉拒了我们的邀请。”
他扶了下眼镜：“但是各大娱乐公司对我们的节目非常感冒，他们希望能让自己公司的练习生参与节目，得到一些额外的曝光和流量。我们主要把资源分给了Boom， Sphere和Lock三家大公司，参加的人分别有……”
李桂雅闭眼很惬意地听着，身体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嘴巴撅起来啜着咖啡：“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最后揭面盛典的八个人，合约都定了吗？”
阿诺扶着眼镜并不慌乱：
“一个名额给了我们花大力气从R国请来的大咖浅野冥，他是日本哥特系视觉摇滚教父，对我们的面具概念非常感兴趣，而且他的舞台设计也一定能为我们节目吸引非常多的观众。”
“那三位老牌唱将希望能到决赛，他们目前处在自认为很有实力但是缺乏翻红机会的处境，这是他们决心参与节目的原因。”
“有两个名额分别给了Sphere公司的艺人李俊豪和Lock公司的朴敏珠。”
“最后的个名额全部给了Boom公司。”
李桂雅有些意外：“这么多？不是计划给他们三个名额吗？”
“除了目前正火的女团SKIRT的两位成员金润妍和忙内申红玉，还有一位是他们即将推出的男团DIVISION的队长崔道贤。”
“这些我都知道，还有一个呢？”
“他们希望给练习生白知仙一份长期合约。”
李桂雅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
不怪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实在是最近这个叫白知仙的练习生风头有些过大了，在没有出道的前提下，借助自己漂亮的脸蛋和垃圾到罄竹难书的人品，他的知名度几乎可以直逼一线团热门成员，可惜都是恶名。
阿诺抬了抬眼镜：“头儿，我知道你希望能做一档兼具娱乐性和专业性的音乐栏目，然而我们也需要一些话题度，这样才可能做到大规模出圈，有这样一个具有话题度的人在我们的节目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桂雅平静下来，脸色很不好看，却没有反驳阿诺的话。他喝了两口咖啡，眼底亮了亮：“你说的也不算错，晚点把剪辑组和编导一起叫来开会，可以在他的身上深挖一些话题。”
他挠了挠下巴：“对了，初舞台不是两两合作吗？选手和选手间是知道彼此身份的，可以搞一个先导片，将他们两两选择搭档的过程剪辑出来先发布。”
“你们和Boom公司谈一下，如果是白知仙的话，必须要走我们给的人设剧本。让他一开始多说一些逆天发言，表现得目中无人有恃无恐的样子，就是那种戴着面具也觉得讨厌的不行的人。”
“让所有人都不选择他，最后由导演组强迫安排。”
他兴奋地两手在空中胡乱飞舞：“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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