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胜宰找到设备把崔道贤拿来的硬盘插进去，按下播放键。
他蹙眉，音响里传出流畅的吉他声，叮叮当当，很好听。
他看向崔道贤，却见对方的眉头蹙起来，神情有些困惑。
“你怎么看?”
崔道贤歪头看了看硬盘：“这个旋律和我偷拿的手稿的旋律很像。问题是只有旋律很像……”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两个人正在讨论，已经有新的乐器的音轨接进来，整齐有序的鼓点一拍一拍扣着流水一样的吉他声，崔道贤不由自主用脚打起了节拍：“还是很好听的。”
“但是白知仙似乎喜欢华丽和繁复的编曲，还是第一次这么简单呢。”
朴胜宰不耐烦地按下暂停键，揉着太阳穴：“什么华丽什么繁复，听着让人头疼，要是没什么问题就交给音乐制作团队那边去正式制作。”
崔道贤心说要是靠您的审美手底下的团早糊了，然而他不敢直接说出来，只是耸着肩膀委婉地提醒：“要不请文姐来听一下？”
朴胜宰有些不悦地将手里正在签文件的笔“啪”地放在办公桌上：
“同样是练习生，白知仙能拿出让艾伦点头的手稿，你就连评价一下他作品的能力都没有么?”
崔道贤的脸腾得红了，他忍下心中的愤怒，挤出一个笑：“胜宰哥，您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我也就是提一下。”
要是能提笔就写，一听就懂，我还用在这儿伺候您这尊大佛？
DIVISION男团首发专辑的制作包括MV的拍摄等等，果然都绕过了文尧娜。
文尧娜也并不在意，这反而变相减轻了她的工作负担。
在和林逢春有了联系之后，她虽然还在朴胜宰手下做事，但是重心在不知不觉中，偷偷转向同白知仙相关的一些事物上。朴胜宰对文尧娜只是有所不满，但是并没有上升到彻底不信任的地步，八年时间，就算他不爱她，但是如果在公司的大小事务上找一个搭档，他第一时间也只能想到文尧娜。
这天两个人正在办公室里激烈争论着什么，是关于TGB电视台推出的“蒙面歌手”这档节目。
TGB是M国三大电视台之一，尤其在综艺方面有着最顶尖的影响力，该电视台攥着“会跳舞的人”、“恋爱猜猜猜”、“心跳游戏”、“蜗牛大战猛犸象”等等爆款综艺，口碑收视都非常不错。
它们今年推出了一个音乐综艺企划，流程是所有参加的选手都要用面具将自己的身份藏起来，舞台上只用歌声展示自己，再由一个与音乐相关的艺人组成的评审团来猜测面具下的艺人是谁。如果猜对，选手就会揭开面具，如果猜错，选手将会自动晋级。
为了增加竞技性，还会有现场观众的投票打分，得分越高的选手将会累积积分，以此类推，到最后几名则会进行扣分。当分数低于生存线时，选手将自动离开舞台，即使他没有被揭面。
值得提的是，这里的生存线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分数，而是根据每场存留的歌手的积分取平均数。当选手的总数缩小到十名以内，则会开始末位淘汰制度。也就是说刚开始，每期节目将会被动淘汰近一半的人选。
对于有名气的歌手，自然希望能被评审团猜出身份，体面地离开；而对于像崔道贤白知仙这样还没有知名度的练习生来说，被评审团猜到的可能性约等于没有，然而如果能在舞台上多唱几首歌，展现一下个人才华和风格，并在最后的决赛场上震撼揭面，绝对能起到非常好的宣传效果。
文尧娜和朴胜宰都认为这个综艺一定会大爆。
现在他们却因为名额问题开始争执起来，分歧点在于到底要不要让白知仙上节目。
朴胜宰希望白知仙可以去参加，文尧娜却坚决反对。
“娜娜，我真的不明白，你最近明明对白知仙的练习活动非常积极，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想让他上场呢？”
金属钢笔在朴胜宰的手指尖上下翻飞着，他不耐烦地将自己光滑的发顶打散，有些长的头发覆盖到额前，遮住了些许眉眼：“这个节目非常好，当时也是我们敲定的人选，除了他们两个，还会有其艺人去参加，SKIRT的金润妍和申红玉也会去。”
“白知仙已经不会作为DIVISION成员出道了，为什么要把这个位置给他？”
文尧娜用一种很克制的语调陈述着自己的问题。
“你是说要彻底放弃他吗？”
文尧娜扶额：“胜宰，我知道他们是练习生，但是他们也是很有才华的年轻人。白知仙刚刚经历过打击，况且他好像也一直没有在唱歌方面展现过什么样的天赋。”
文尧娜心虚地咽下她知道白知仙或许在音乐创作方面有不错的天赋这个信息，因为朴胜宰之前一直努力向她灌输白知仙是个脾气很臭的花瓶的概念，目前她只能在有限的程度内表达自己的观点：
“‘蒙面歌手’这个舞台，需要非常好的唱功才可以。崔道贤的声乐表演一直是A，金润妍、申红玉还有陈彩雅也一直是SKIRT团体中vocal方面非常稳定的选手。但是白知仙的声乐表现好像并不突出。”
她将手里的成绩单拿出来递给朴胜宰，出于和林逢春的关系以及职业经理人的职业态度，她都不认为白知仙适合上这个节目。之前是她不关心，可现在既然真的开始注意到这个孩子，文尧娜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一下：
“他的考核一直是B，他并不怎么擅长演唱流行和抒情歌曲，我看了一下这个综艺预期邀请的嘉宾，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优秀歌手。这种情况下将他贸然推上舞台，还可能给他的演艺生涯带来很大的心理阴影。”
本来就风评很差了，再上这么个舞台，在文尧娜眼里简直是不可思议。
自从听完录音，开始从另一个角度认识朴胜宰之后，她可以逐渐猜到对方的想法。
白知仙在他的眼里已经等同于废物，然而他是一个还有利用价值的废物、够漂亮、有足够的话题度，他的价值还没有被榨干净。瞧瞧他在团队为选手们制作企划案中提出的意见吧：
建议白知仙和崔道贤一起进行初舞台表演，演唱一首流行苦情歌曲。这是崔道贤最擅长，而白知仙拼尽全力只能到B级水平的演唱题材。
再看面具设计和舞台风格理念，全部都是围绕崔道贤设计，白知仙的部分甚至直接忽略。
并且，像这样的综艺节目不可能没有剧本。Boom与TGB手里拿到了三个长期合约，这个长期合约，是指通过后台票数操作，可以保证Boom公司的三个人，在决赛舞台前都不会被票数淘汰。因为“蒙面歌手”采取的是线上和线下双重投票制度，因此节目组的操作空间相当大。
朴胜宰将其中一个合约给了崔道贤，另一个是金润妍，最后一个竟然给了白知仙。
文尧娜不敢相信唱得非常垃圾的白知仙被硬抬进决赛圈后的地狱景象。
按照节目流程，在进入决赛后，所有的选手在被淘汰前必须会揭开面具。
对于不被大家知晓的优秀新人来说，坚持到决赛再被揭面是非常好的曝光机会。
而对于臭名昭著又表现奇差，明显靠黑幕走到决赛的人来说，这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艺术生命的处决。
太狠了。
文尧娜咬着嘴唇：“胜宰。”
哪怕到现在，她可笑自己竟然还对这个人保留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真的不能更改吗？”
哪怕是为了捧人获得更多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功劳簿上多几笔辉煌的战绩，就可以这样毫无底线地把其他人当作工具去压榨和伤害吗？
朴胜宰的神情是文尧娜从未见过的冷酷：
“你知道我为了这个事情付出多少精力吗，娜娜？”
“我陪这个综艺节目的制作人喝到差点胃出血才谈下来几个名额，就是为了能让DIVISION尽快有一些知名度。白知仙就算不能正式出道，作为曾经占据过出道位的一员，无论如何，他都要为这个团体的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不同意，这对他个人来说不公平。”
“我从来不相信公平”，朴胜宰豁然起身，椅子因他起身的力度过大兀自前后大幅度地摇摆。
朴胜宰从办公桌后面绕到门口，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冷眼看向文尧娜：
“我想我们已经谈好了，请你尽快回去工作吧，文经纪人。”
他的语调近乎嘲讽。
文尧娜痛苦地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她整理好自己花费一晚上统计和汇总的数据，掠过朴胜宰离开了办公室，自始至终没有再多分给他哪怕一抹视线。
……
“我很抱歉。”
文尧娜痛苦地倚在楼梯间，林逢春坐在台阶上。
“这件事情我争取过了，但是朴胜宰的心意很坚决。”
林逢春无所谓地晃着头：“那就去参加吧。”
文尧娜叹了一口气：“你还小，你不知道这件事——”
林逢春转过头去看她：“白知仙不一定会输，对吧？”
“如果按照朴胜宰的计划来，他能体面退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朴胜宰就是拿他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来捧红崔道贤和金润妍。”
“一个是他所有负面元素的极致正面元素对比，另一个是控诉他‘丑闻’的当事人。”
林逢春没有太把文尧娜苦口婆心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有些好奇：
“文姐好像从没问过那件事呢？”
文尧娜别过脸：“反正他肯定是无辜的吧，我能看出来的。”
自己干这行这么多年，什么人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情，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只有天真的人，才会被网上其他人的几句话诓骗。”
坐在台阶上的人听到这样的话，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文尧娜说的情况都是对的，甚至与前世白知仙遭遇的一切都严丝合缝。
在前世，他在本就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情况下被迫参加了这场综艺，甚至朴胜宰变本加厉，没有给他安排任何助理和专门负责的经纪人。
原本就神思涣散的白知仙甚至连彩排的时间都会错过，直接上台。
廉价的面具和演出服装，不在合适表演声域所以演绎得极为怪异的抒情歌曲，奇低的现场票数和奇高无比的云端投票，以及最后揭面时，处于丑闻舆论风暴中心的练习生。
甚至因为这件事情，他背上了为了能留到决赛圈不惜被年过半百的制作人潜规则的丑闻。
至此之后，白知仙彻底将自己封闭在了他和崔道贤同住的出租屋内，没日没夜地将来自灵魂深处的绝望和呐喊写进一首又一首的歌里。
一个吟诵苦难和绝望的天才诗人歌手“崔道贤”诞生了，一个丑闻缠身、为了出位不择手段的花瓶人渣被正义的“驱逐”。
人们用石头打死了绑在十字架上的女巫，为找到女巫的勇士戴上了国王的冠冕，高歌着从女巫斑驳的尸首前欢快地离开。
有秃鹫发现了女巫鲜嫩的尸首，它落在女巫的面前，乞求女巫赐予自己爱情，却因对方的无法回应格外愤怒和疯狂，索性吃掉了她的血肉。
这大概就是前世和这个节目相关的全部事实。
林逢春捂住自己的眼睛，像是对文尧娜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这次不会一样了。”
“一定不会。”
林逢春不要再变成秃鹫，所以他要先拆掉十字架。
轮空好心碎啊，喜欢文的宝子们点个收藏吧，敏敏人要落泪了，文太丑了么（仰天落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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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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