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仙，晚上有空吗？”
崔道贤穿着件绿色的套头连帽衫，下身牛仔裤，头上戴着棕绿的套色棒球帽，戴着一个心形金属长挂坠，狗狗眼笑成弯弯的两条，从练舞室的门口探出来，活力满满地叫喊着。
“呀，是道贤哥！”
“哇哦，是那个跳舞和写歌都很厉害的道贤哥吗？”
“对哦，听说道贤哥要DIVISION一位出道了，真羡慕哥啊。”
崔道贤不好意思地捂嘴笑着：“哎呀，你们都太夸张了。我来找我家知仙，白知仙！”
把头发扎在脑后，下巴上卡着一个黑色口罩，穿一件黑色无袖上衣，宽松牛仔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胯上，漂亮得惹眼的青年气喘吁吁地转过身来。
白知仙本来就在任何场合都白得反光，此时亮亮的汗水覆在线条非常好看的颈部和手臂肌肉上，让他裸露的皮肤有种上了釉的陶瓷般的质感。
他脸颊有些发红，看向崔道贤：“我在这里。”
他下意识摘掉为了耍酷带上的耳扣和耳骨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皮肤好好哦”，崔道贤暧昧地看了眼对方线条格外好看的手臂：“训练完还有力气去健身房吗？”
白知仙还是红着脸点点头，他并不很擅长说话。
“你喝什么牌子的蛋白粉，这个肌肉也长得太漂亮了。”
白知仙摸着耳朵：“我回去看一下。”
崔道贤大笑着搂过白知仙的肩膀，朝周围的练习生摆摆手：“知仙我先带走了，你们加油哦。不过还是要劳逸结合，已经到休息时间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其余练习生难掩对白知仙的艳羡和对崔道贤的憧憬，目送两个人离开。
崔道贤选择的餐馆很用心，是一家颇为高档的烤肉店的私人包厢，很好地照顾了白知仙现在不想被太多人认识出来的心理。
在烤肉时，崔道贤一个人包揽了所有的工作，白知仙要做的就是用筷子把对方放进自己盘子里烤好的肉都吃掉。他从坐进包厢的那一刻开始，就展露出与平时冷漠态度完全不相符合的兴奋。手指不受控制地在皮质座椅上来回滑动，发出“哧—哧”的奇怪声响，头也跟着打起了节奏。
崔道贤看白知仙这种状态，装作完全没有发现对方异常的模样，笑着询问：“你最近怎么样？听说拒绝哥的告白，转头就和一个新来的练习生住在一起了？”
白知仙咳嗽起来，崔道贤递过来水，他喝了一口后解释着：“不是哥想的那样，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他不是刚来M国不到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当好朋友了吗？”
崔道贤吃惊地睁大眼：“不像是我知道的知仙会做的事情呢。”
“那是因为道贤哥的眼睛被太多东西分散了。”
白知仙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得异常灿烂：“要是你的眼睛只能看我一个人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崔道贤佯装生气，顺势锤了一下对方结实的肩膀：“哥要打你了。”
白知仙转头一声不吭去吃盘子里的东西，将崔道贤晾在一边。崔道贤磨了磨后槽牙，勾起嘴唇，露出一个他知道白知仙会喜欢的可爱笑容。虽然对方比自己小差不多五岁，崔道贤扮可爱依旧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知仙呐……”
他思考着措辞：“上次在医院，胜宰哥提过你不是将之前给我的那份手稿灵感录成demo了吗？”
白知仙点头：“嗯。”
“我记得你喜欢用硬盘存这些东西？”
崔道贤看上去很不经意。
“已经存到硬盘里了，那几首歌我都很满意”，白知仙将盘子里的肉用剪刀剪成大小一致的形状，然后用筷子夹起其中一个，在烤肉的干料堆里滚了三次，放进嘴里咀嚼，一直机械地循环着这个动作。
崔道贤搓着手，有些期待地看向白知仙：“那个demo，可以给哥听一下吗？”
白知仙脸上还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淡漠样子，他的眼睛在包厢内含混朦胧的淡黄色灯光中显得分外温柔，看向崔道贤的眼神有些缱绻：“可以。”
送给你也没什么大不了。
“是朴胜宰要你来向我要的吗？”
他好奇地询问着，崔道贤愣在当场。
“当然不会”，崔道贤下意识反驳。
“不能骗我”，白知仙抿唇，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道贤哥。”
他没有任何犹豫，从随身的背包里找了找，翻出一个硬盘，像是递名片那样轻飘飘地放在崔道贤的盘子旁边。
“道贤哥”，他歪着头用筷子的尾巴指了指烤盘上的五花肉：“我还想再吃一块。”
崔道贤受宠若惊地拿过硬盘，脸上还带着做梦一样的神情，同时把白知仙要的肉夹进他的盘子里。
“对了，不久后不是要一起去那个叫‘面具歌手’的节目吗?”
“初舞台是要两个人合作的，我们要一起吗？”
白知仙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肉：“道贤哥，应该不可以。”
崔道贤脸上的笑僵了僵：“为什么又拒绝我呢？”
白知仙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烤肉：
“因为一些原因。”
林逢春说这件事要他来安排，白知仙把那块挤出很多肉汁，变得干瘪的肉塞进嘴里，再次机械地咀嚼起来。
啊，是林逢春啊。
今天又想起他了。
林逢春在干什么呢?
……
“喂，文姐？”
“啊，是逢春吗？”
文尧娜看了眼玻璃后面正在训斥下属的朴胜贤，低声对着听筒说：
“刚刚崔道贤来找朴胜宰，他走后朴胜宰给了我一个硬盘，让我去准备DIVISION出道曲目的相关事宜。”
“硬盘是崔道贤拿来的吗”，林逢春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手上还在笨拙却仔细地切着西红柿。
“我怀疑是，所以，这个硬盘是知仙给道贤的吗?”
“是吧。”
林逢春专心致志地切着西红柿。
“没有问题吗？”
文尧娜听着听筒对面，骤然干涩起来的声音，眉宇间不由带了几分关切：
“你还好吗?我这边也许可以……”
“没关系的文姐。”
林逢春停下手里的动作，空手捏了捏眉心，又摸到裤兜里掏出一根烟，走到阳台关上门，点着烟后咬在嘴里。
“白知仙不会拒绝崔道贤的请求的。”
“你有听那个硬盘中的东西吗?”
文尧娜愣了一下：“朴胜宰最近对我很不满，我不确定他会不会让我单独负责这个事情。”
“毕竟DIVISION出道的成绩对他很重要。”
“我知道了，谢谢你文姐。”
林逢春吐掉嘴里苦涩的气，晃着头，就在这时，楼下有人声传来，似乎在叫他。
他转过身去看，白知仙正站在楼下。
他们租的是一个复式公寓，林逢春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白知仙站在门前离道路还有一定距离的空地上。
一个微低下头，一个仰着脖子。
白知仙戴着口罩和帽子，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两手插在裤兜里，很无所谓的模样。
“你在干什么？”
“抽烟。”
白知仙眉头蹙起来：“你为什么烟瘾这么重。”
林逢春懒洋洋地垂下眼皮，看他的眼神中充满着复杂的情绪。
他塌腰将胳膊肘抵在栏杆上，冲白知仙笑：“先管好你自己。”
话一说完，转头便往房间里走。
“喂！给我开门，我没带钥匙。”
“那你从二楼爬进来好了。”
林逢春最后还是放白知仙进了公寓，只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阴沉着脸，连面上的假笑都维持不住。
白知仙抱着抱枕窝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他换了好几个动物纪录片，都不满意，心浮气躁。
他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清瘦男子在厨房里无所事事、却不想搭理自己的背影，只是感觉胸口有什么激烈的情绪“砰”得一声全部炸开，他的身体也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等他回过神来，原本捏在手里的遥控器已经被狠狠砸到地上、死不瞑目。
“你到底要怎样！”
他听见自己冲待在厨房里的人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什么怎么样。”
林逢春的声音很平静，他甚至连身体都不愿意转过来。
“为什么要对我发脾气。”
林逢春转身，将早就凉了的一盘菜端出来，皮笑肉不笑：“我可没有生气，还在给你做饭呢。”
“你不会在饭里下毒吧。”
“想让你死还需要特意下毒吗?”
林逢春毫不留情回怼。
白知仙噎了一下，眼中盛满怒火：“你这么想让我死吗？”
林逢春看着在他脚边连电池都摔出来的遥控器，抱胸冷冷看着他的眼睛：
“想杀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把那些歌给出去，别说什么你爱崔道贤快死了的蠢话。”
白知仙脸上的愤怒僵住了，周身的气势陡然一泄，变成了被戳破的气球。
他低下头默不作声地跌坐回沙发，蜷缩起双腿抱在怀里。
林逢春试着去理解白知仙的心理，也许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废物，也许已经放弃了不切实际的音乐理想，也许本来就认为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默默无闻地死去。
然而总是有些许不甘心，甚至会产生怨恨的情绪。
很多人会将这样的愤怒对准外部世界，可白知仙却总是将带毒的尖刺全部扎向自己的内心。
他似乎总是在重复这样的事情，将自己置于可笑的境地被别人嘲笑，以此来加深内心中他就是废物垃圾的信念，从而允许别人更深一步的蔑视和欺压。
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死亡螺旋。
有人将他推进了这样的死亡螺旋中。
越敏感纤弱的人，在这样的螺旋中便会消失地越快。
林逢春深呼吸两次，又端出两副碗筷。
他走到蜷缩成一团的青年面前，语气还是很差，语调却轻柔了很多：
“白知仙，先吃饭。”
“不按时吃饭会胃痛。”
他的头埋在膝盖间，似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林逢春咬着嘴唇，戳了戳他的肩膀：“对不起，不应该朝你乱发脾气。”
对方还是不理会。
林逢春张开双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又把身前敞开，朝他贴了过去。
熟悉的温度和气味变成了开启禁锢着灵魂的监狱的钥匙，白知仙揽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
湿润的泪水浸湿了林逢春单薄的上衣，白知仙哭泣的声音，对于只剩半边耳朵的林逢春来说，是一种几乎捕捉不到的波动。
可他能感受到他的忧伤，很可怜。
他看见白知仙陷进了无人区的沼泽中，遮天蔽日的密林和萦绕口鼻的动植物尸体腐烂的气味，闷热潮湿的空气像是裹住脸部的保鲜袋，似乎是一种从头到尾的绝望场景。
林逢春叹了口气，摸着他冰凉潮湿的脸：
“下次想要别人爱你的话，要先学会不去讨好。”
“什么意思？”
对方的鼻音很重。
“我说，不要用你最珍视的东西像丢垃圾一样送给别人，只是为了让对方爱你。”
他将白知仙的脸从自己怀里挖出来，捧在手心里，盯着他哭得红彤彤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在确定那个人爱你之前，不要先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别人看。”
“你明明那么在意那些作品，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送给别人，还装作很轻松的样子？”
白知仙眨了下眼，一滴泪落进林逢春手心里。
“我知道了。”
“可是不这样的话，道贤哥会爱我吗?”
“他爱你，和你给他什么没有关系。”
“你要看他肯给你什么，而不是看他向你索要什么。”
林逢春轻轻拍着他的后脑勺：“吃饭吧。”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被他牵住手往餐桌方向拽的白知仙闷闷质疑着。
“仅适用于你和崔道贤。”
“那你呢?”
“先管好你自己再说。”
“你也有喜欢的人吗？”白知仙抿着嘴唇，又补了一句：“像我喜欢道贤哥这样喜欢其他人。”
“有。”
“哦。”
白知仙忽然不说话了，任由林逢春将他按进位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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