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
从噩梦中惊醒,正是寂静的只能听见呼吸声的深夜。
不过,他好像不只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一只冰凉的手快速抓住他的小臂,温念江吓了一跳,侧过头,借着细碎的月光看去,
卞时念躺在床的另一端,揉着惺忪的睡眼,关切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温念江大脑一瞬间宕机,好似回到六年前,可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又瞬间被拉回到现实。
“念念,嗯?我们怎么睡在一起?”他含糊不清地问,像是在呓语。
卞时念抬起头把枕头正了正,从床上侧过身来,安静地看着他,眸光似水,十分动人,他解释说:“你在沙发上看书睡着了,我怕你着凉把你抱回房间。”接着不以为然地问:“我们之前不是总是这样在一起睡吗?有什么奇怪的?”
温念江咽了口口水,喃喃道:“那都是高中的事了。”
卞时念思绪飘远,语气有些感慨:“是啊,如果可以,我还是想跟你挤在那个15平小卧室,睡在那张一米五的木板床上,那时没有别人,只有我们。”
发了疯的天气,睡在那张床上,任凭窗外电闪雷鸣,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起伏和逐渐合拍的心跳。
温念江也十分怀念那样的日子,“嗯”了一声,说:“是啊,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卞时念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不是说好不提那件事了?”
“抱歉。”
一阵沉默。
就当温念江以为自己说错话又惹人家生气时,只见卞时念半撑起身子,缓缓挪动到他身侧,紧实的胸膛贴紧他的小臂,他甚至能感觉到卞时念起伏的胸腔。
接着手顺着他的脖颈搭在右肩,温念江感觉胸前一热,那张可口精致的小脸紧贴着他的胸口,就这样依偎在他怀里。
温念江本就被噩梦惊起的心跳此刻更加快活,卞时念的头发轻扫着他的鼻尖,洗发水的清香瞬间充斥着鼻腔,一阵柔声细语传来,沁人心脾:“心跳怎么这么快,做噩梦了吗?”
温念江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来,现在怀疑自己还没醒又开始做上春梦了,心跳扑通扑通,好像沉沉的鼓声,紧张地直咽口水。
他本想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梦,但是提起自己父亲,就代表又要揭开六年前血淋淋的伤痛,于是又把话咽下去重新组织一番。
他尽量不把话题往那件事上引,淡淡说:“念念,我梦见我们演话剧的时候了。”
“是我给你看的书勾起你的回忆了吗?”卞时念带着笑意,语气越发暧昧:“你还记得那天演完话剧,我们在后台做了什么吗?”
温念江呼吸一滞,思绪瞬间被带回那天,话剧结束后的学校后台。
两人下台后,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紧紧抱着对方不放手。
最后拗不过他两,秦跃领着尹赫川先去买午饭,两人留在后台道具间,躺在那张代替“墓穴”的床上。
不知何时开始,也不知是谁先主动吻上去的,整整两分钟,心和心紧贴在一起,呼吸交缠,唇齿交融,难舍难分。
两人或许都太入戏了,仿佛灵魂附体般,不自觉地吻向爱人,在发觉做了什么后又立即推开对方的身体,灵魂抽离,相对无言,尴尬到不知如何是好。
温念江当时的解释是:还没出戏。
可是卞时念却对他疏远整整一个月,直到那天。
雷声阵阵,大雨倾盆,两人在各自家里,温念江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去找卞时念,之前遇到这种天气,两人都会在一张床上睡觉,相互依偎。
温念江放下手机,朝窗外看了一眼,雨水砸到地上四分五裂,溅起层层水花,闪电像短路的灯泡一样闪个不停。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一鼓作气,走出房间,关上门,忽然一声惊雷,声控灯尽数亮了起来,也照亮对面房门。
逐渐亮起的灯光迫使他走上前,缓缓抬手,又收了回去,清清嗓子,正要开口,门从里面打开了。
四目相对,卞时念蹙着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温念江尴尬地笑,没头没脑地编了个谎:“我正巧路过,你是要出门吗?外面雨很大,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出去。”
卞时念摇摇头,右手不动声色地往身后收了收,淡淡开口问:“进来吗?”
温念江正想着怎么假装推辞才显得不刻意,又能顺理成章地进门,一阵凉风吹来,两人打了个寒战,脑袋里的想法也被凉风吹过,结了冰。
“进。”顾不得那么多,温念江点头进门,如往常般换上他的专属拖鞋,这个屋子他有一月没来了,但是一进门看见物品陈设并无半分变化,又好像昨日刚刚来过。
走到客厅中央朝沙发一坐,仿佛被棉花吃进肚子里一样,深深陷进去,腰间以下都被棉花紧紧包裹着,真诚夸赞道:“你家沙发真软。”
他一回头没瞧见卞时念的身影,四处张望后才发现他正在门口捣鼓什么东西,一个重物掉到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温念江应声看去,一个小臂大小的铁锤安静地躺在地毯上,他眨眨眼,联想卞时念开门时的表情,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不会以为门口有人图谋不轨,拿个锤子防身吧?”
卞时念木讷地点点头,把锤子收到抽屉里,站在原地,像机器人等待下一步指令一样,没有动作。
片刻,他缓过神,迈起机械化的步子朝客厅走来,脚步有些轻浮。
温念江语气低沉,开门见山地问:“念念,要一直和我冷战吗?”
卞时念不回答,倒杯温水递给温念江,顺势坐在他身边,双眼紧紧盯着电视机,屋子里没开灯,电视是唯一的光亮。
温念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电视正处于暂停状态,屏幕上放着沐浴露的广告,温念江问:“你在追剧吗?”边说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
温念江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冰凉的手掌紧紧攥住,制止住他的下一步动作,他气氛有些不对劲,抬头看向卞时念,问道:“怎么了?”
眼前人悻悻地夺走他手中的遥控器扔到一边,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之前遇到坏天气,我们不都是一起的吗?”温念江理所当然地说。
此时此刻单核处理器大脑的卞时念将这段话反复思考,试图理解,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理解失败,他垂下眉眼,缓缓挪动下半身朝温念江靠近,直到两人腿挨着腿,肉贴着肉才停下来。
温念江朝卞时念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才发觉他脸颊通红,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喝醉了。
注意到他的目光,卞时念也转过头来,紧紧盯着温念江,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温念江感觉脸烧的慌,先收回了视线,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随便找个理由转移话题:“咱们找个电视看吧。”
“电视?”卞时念重复了一遍。
“对,干坐着有些无聊。”
“我会演,可以演给你看。”
“你会演?”
卞时念点头:“嗯!”
温念江眨眨眼,身子往后一躺,做出观影姿势:“行,那你演给我看。”
卞时念双眼发亮,微喘着气,朝温念江缓缓凑近,直到对方温热的鼻息能够喷洒在自己脸上时才渐渐停下来。
温念江有些不明所以,羞涩地偏过头,压着嗓子问:“你要表演什么?”
卞时念眼睛微眯,跨坐在温念江腿间,面色更加潮红。
温念江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探进他的衣服,顺着他的肋骨缓慢滑向脊背,身体紧紧相贴,嘴唇逐渐向他的颈间凑近。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颈间,温念江逐渐反应过来什么,却被压制的动不了身,忙问:“念念,你要干什么?”
“我……”卞时念被酒精麻痹大脑,有些口齿不清,摇摇头索性不说话,把头埋在温念江的颈侧。
过了一会儿,温念江见他没动静,轻轻晃动两下身体,试探地问:“念念,你怎么了?”
“没事,我在想下一幕要演什么。”卞时念闷闷的声音传来。
“哦,你是在演戏给我看啊?”温念江松了口气,语气中却掺杂一些失望的情绪。
“嗯!我想想,接下来是这样的。”卞时念说着,抬起头朝温念江通红的小脸措不及防亲了一口。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温念江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直到一道闪电疾驰而来,穿透玻璃照亮眼前人的脸。
温念江心脏一颤,定定地看着他,喉结滚动,在他反应过来身体有些燥热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竟然对卞时念起反应了。
太羞耻了!
卞时念柔软透亮的嘴唇就离他的脸不到五公分的距离,下半身跨坐在他的腹部,一个难以启齿的姿势,稍稍往下挪动就能发现他下身难言的秘密,他突然有些恐慌。
演完话剧之后两人忘我地拥吻,可以用入戏来解释,现在这样,该如何解释呢?
即使现在卞时念并不清醒,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赌的,万一明天酒醒后卞时念反应过来什么,两人关系说不准会彻底破裂。
他之前以为自己对卞时念只是朋友之间单纯的欣赏,对他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更不会掺杂性。
可这种感情不会是突然诞生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难道他一开始就对卞时念……?
温念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烈摇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双手抵住卞时念胸口,微微用力,强撑着拉开距离。
“念念,你喝醉了,我还醒着,不能让你这样,否则明天酒醒,你会怪我。如果你也清醒着,我绝不,绝不会拒绝你……”他越说声音越小,不确定被爱会丢失底气。
灯光昏暗,他看不清卞时念此刻的表情,即使能看清,也不敢去看。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半晌,窗户隔绝大多噪音,任凭风雨再大屋里都安静如斯,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深夜如白昼,温念江这时才看清眼前人眼眶闪动的泪水,双颊清晰反光的泪痕,满的快溢出的悲伤。
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哭,声音却颤抖的不像话:“念念,你,怎么了?”
接下来卞时念说的话,在若干年后他依然可以清晰记起,倒背如流。
“我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思考一件事,强忍着不理你,心很痛。我知道这个想法或许不该产生,甚至酿成大错,可是,心脏是脱离大脑控制的一部分,我无法压抑。”
“压抑它为谁而跳动。”
温念江呼吸都快停止,他或许已经知道卞时念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怀揣着一样的想法,但有些话,只适合让醉酒的人说出,至少还有反悔的余地。
卞时念已经没有微醺的朦胧感,谈吐异常清晰,把抵在自己胸膛的手向右下方挪了几寸,放在心脏的位置上。
“阻止月光洒到我身上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安静独处,任凭月光洒在阳台,马路,汇入江河湖海,与我无关。”
“我有一百种阻住月光照向我的方法,可不管我怎么躲,月亮总是高悬着。
“逃避不是长久之计,我要和他和解。”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一番扑朔迷离的话,温念江却从中预感到什么,起身要跑。
“我喜欢你。”卞时念紧忙拉住他的手,眼神坚定,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说:“喜欢你,源源不断的爱流向你,我心脏丢失的那块,在你那里。”
温念江感到脖颈处一凉,温热的眼泪顺着卞时念的脸颊悄然滑落,灼烧着他的皮肤,慢慢渗透,沁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卞时念哭,泪水充盈着他的眼眶,慢慢聚集起来,正好在他眼睛正下方的那颗痣上汇集,缓缓落下,美得像一幅画。
他从未觉得那颗眼下痣这么明显,那么抚媚动人。
温念江收回视线,手猛掐自己的大腿根,淡淡说:“你喝醉了。”
昏暗中,卞时念神色不明,呼吸逐渐沉重。
温念江低垂着眼,仿佛再看他一眼,就要被彻底吞噬殆尽,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嘴唇就要靠近,他却将头偏到一侧,无声拒绝,对方的吻和爱意戛然而止。
“早点睡吧。”温念江岔开话题,打破暧昧的气氛,语气平淡,心脏痛的快要停止。
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自上而下,冰冷阴湿,深入骨髓,“是,我喝醉了,对不起。”好像失去了什么支撑,卞时念一头倒进温念江的怀里。
短暂逃离现实的办法。
睡觉,或者装睡。
温念江呆呆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直到双手发麻,压在身上的人呼吸匀长,温念江才试探着动两下,
确认卞时念已经熟睡,他才起身轻手轻脚将他抱回卧室,看着卞时念安静的睡颜,心怦然而动。
伸出手,想用指尖感受他身上的温度。
手滞在半空,颤抖地厉害。
他用力克制着双手不去颤抖,捧着那张细腻白嫩的脸,在唇上落下一个如羽毛飘落般轻盈的吻,泪水随之落下。
他自说自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念念。”
“之前每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你都会去逃避。
“春游那次,你说完那句‘情话’便走了,到人群里,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思来想去。
“话剧后台,那次亲吻,忘记是谁主动,不过每次都是你先推开我。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次,你总是无意中撩拨的人意乱情迷,接着再泼一盆冷水让我清醒彻底。
“允许我也逃避一次吧,我需要考虑的太多了。
“其实我早就入了你的圈套,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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