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本来想去买道具，结果借了那两“逃兵”的光，被迫跟小混混斗智斗勇，跑一身汗，也没心情去市场，灰溜溜回家了。
温念江站在门口捋了两下头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后打开门，换上拖鞋往客厅走去，屋里没开灯，只有电视一闪一闪的光亮。
他见卞时念正偏坐沙发上，刚想开口，仔细一看人家已经安静地睡着了，电视还放着未看完的电视剧。
听到动静，卞时念缓缓睁开眼，揉着眼睛有些嗔怪：“你怎么才回来呀？”眼前清晰后，他看着温念江一副有些狼狈的模样，顿了两秒。
温念江余光在门口的正容镜前瞥见一眼，自己浑身是汗身上还沾上不少泥土，属实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地说：“发生点儿小意外，我先回家洗个澡，回来跟你解释。”
卞时念趿上拖鞋，也没多说，点头应道：“行，我去热饭菜。”往厨房走去。
洗完澡，两人坐在一桌吃饭，温念江把来龙去脉简单叙述一遍，讲得十分生动，卞时念听得聚精会神，即使温念江此刻好好坐在这儿，听到那群小混混追他们的时候也不自觉地捏一把汗。
听到最后，事情顺利解决，卞时念也松了口气，忍不住问：“就为这事？”
“可不是呗，芝麻豆子点儿事，搞得好像惹上什么□□似的，其实咱也没啥损失，就是得重新编排剧本，从头开始排练了。”
“嗯，没事就行。”卞时念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当然没事儿，就是跑了半天饿得不行。”温念江埋头扒拉两口米饭，为能吃上现成的饭感到特别幸福。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两下，他拿起来看一眼，是秦跃发来的短信。
他盯着屏幕，把看到的内容原封不动地念出来：“兄弟，我租个房子给咱排练话剧用，明天正好周六，你们过来一块儿规划新剧本，顺便吃个午饭。”
卞时念听完点了点头：“行，那咱们买些食材提前过去帮忙。”
“好，我也是这个意思。”温念江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跟秦跃约定好时间，随后说道：“那就明早八点，准时出发。”
卞时念应了一声，晚饭后，两人一起收拾碗筷，随后坐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赵承风晚上九点下班，温念江一般这时就回自己家去了。
第二天，两人准时出门，先到超市采购两大袋新鲜食材，随后骑着自行车来到秦跃租的房子这块儿。
今天的太阳格外大，两人拎着食材爬到六楼，已经是大汗淋漓，走到门口，温念江把食材放到地上，揉着酸痛的胳膊，敲了敲门。
门立马被推开了，好像有人在里面守着似的，温念江措不及防，差点和木门来个亲密接触。
秦跃只穿了一件无袖背心，撑着门框摆出一套十分帅气的姿势，深情地说：“兄弟，一日不见，如隔三天，小生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有病吧你。”温念江面无表情吐槽说。
秦跃放下手，在帅哥和**丝之间无缝切换，嬉皮笑脸地说起客套话来：“你看你们，来就来嘛，拿什么东西，见外！太见外了。”嘴上说着，手却诚实地将东西接了过来。
“顺路买些食材而已。”温念江在前说。
“嗯，不用客气。”卞时念在他身后附和，“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秦跃刚反应过来似的，收回撑着门框的手，躲到一侧，夹着嗓子模仿古代的老鸨，扬着手说：“二位大爷快请进。”
两人忍不住笑，一前一后迈进门，正准备迎接空调清凉的爱抚呢，结果一进屋好像从一个蒸笼走进另一个蒸笼。
而且外面是干热，屋里不透气，又闷又热。
温念江正要说话，被秦跃扶着肩膀强制按坐在椅子上。
只见他拿起桌上的剧本，一秒进入状态，“小川还没到，不着急吃午饭，先把角色分配好，我昨天琢磨一宿了。”
“小川扮演帕里斯伯爵，他比较符合伯爵的气质。
“兄弟，我牺牲一下，把男主让给你当，行吧？
“我就扮演神父，神圣庄重，适合我。
“就剩个女主了，卞时念，你长的好看，穿上裙子应该看不出来。”
他合上剧本，冲着两人说：“好，就这样，大家没意见的话我就把修改后的剧本发到你们邮箱里。”
卞时念默默举起手。
秦跃五指并拢，做个“请”的手势：“请说。”
“我不想演女主，为什么不找个女生来演？”
“这不是找不到女生吗？剧本删删改改，就剩下咱四个的戏份，而且这角色你来演其实挺还原的，因为最后有两个吻戏，换成女生反而不好演。”
“吻戏？”卞时念挑着眉问：“不能删掉吗？”
“不能删。”秦跃斩钉截铁地回答，“本来剧本就是阉割版，戏的张力很难体现出来，再删掉吻戏，最后那部分一丁点儿看点都没有了，吻戏和殉情的部分才是悲剧的核心。”
温念江整个人像橡皮泥一样粘在椅子上，面颊通红，好似被蒸熟的螃蟹，有气无力地开口劝道：“要是念念为难的话删掉也没关系，秦跃。”
秦跃努努嘴，不大乐意，“两大老爷们拍个吻戏有啥为难的？实在不行我演女主，卞时念演神父，行吧？”
卞时念不语，温念江表情更是一言难尽，他们对视了一眼，卞时念道：“算了，我演女主。”
“对嘛，咱们作为一个集体，要以集体利益为先，组织上会记住你们的。”
几人又商量一会儿，剧本修修改改也算完成了初稿，此时更是口干舌燥，秦跃用来扇风的剧本已经被折得皱皱巴巴。
两人环顾一圈没看见空调，也不好意思问，大热天的提不上劲儿，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那个，秦跃，你不热吗？”
秦跃就穿着个那种速干短裤，背心讲剧本的时候就脱掉了，后背肉眼可见地透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跟发洪水似的往下淌。
“热啊，别急，你们等着，我开空调去。”
两人听到“空调”二字眼睛直冒光，赶紧起身跟随着他的步伐，想在空调底下站会儿去去热气。
下一秒，他们彻底傻了。
秦跃握着空调遥控，走到阳台那，把手伸出窗外，听到“滴”一声响，屋里的空调外机开始乌拉乌拉转起来了。
温念江简直不可置信，不信邪地走到阳台，把头伸出去看了一眼，空调还真安在外面。
空调外机在屋子里。
卞时念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真诚发问：“我是在做梦吗？”
温念江当场石化了。
秦跃嘿嘿一笑：“嗨，别提了，我租下这房子的时候没空调，但是想到咱们排练话剧又喊又跳的肯定热啊，就想着现安一个。”
“这不为了省钱打算自己安装，装完还沾沾自喜发个朋友圈，结果有人评论说我装反了，哎呀我当时还不信，直接怼了回去：‘那长盒子连扇叶都没有能吹出风来？‘
“他让我摁一下遥控试试，我一摁，发现还真安反了。呃，空调师傅还没来，只能先将就着了。”秦跃尴尬挠头，顺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温念江和卞时念心有灵犀地同时看向彼此，仿佛一下读透了对方的眼神。
这人是智障吧？
温念江一脸正经地问：“令尊怀你的时候做过孕检吗？”
“别介，兄弟，我这只是缺少生活常识，但是智商还是在线的，你看啊。”秦跃说着，拍了两下空调外机：“我开暖风，空调外机吹出来的就是凉风，虽然跟电扇效果差不多，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两人心想，还不如电扇呢，电扇至少会扭头。
随即又想到另一个严峻的问题，他们今天中午打算吃火锅。
在这吃火锅不会中暑吧？
卞时念小声问：“要不，去我家？”
秦跃拿毛巾擦着身上的汗，其实他也热，但是碍于面子没说，无奈叹气：“不好吧，会不会有点儿打扰。”
温念江二话不说架着秦跃就往外走，“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在这屋子待一会儿生人都成熟人了。”他边走边冲后面喊道：“念念，拎着食材，跟上。”
三人又拎着食材转移阵地，骑着单车沿着来路回去。
爬楼梯时，秦跃倒是挺精神的，还在那嘻嘻哈哈，甚至把两人手上的袋子都抢来拎着，说是当锻炼身体。
两人也不跟他客气，喉咙干到说不出话来。
走到二楼拐角，楼道内传来一声怪叫，三人像被贴了定身符一样不约而同地站住脚，不由得屏息凝神。
温念江弯着身子朝上边一看，只见自家门户大开，联想那声怪叫，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今天上午，我没锁门吗？”他问。
卞时念皱着眉，轻轻摇头，表示记不清了。
秦跃也朝楼上瞄了一眼，问：“啥意思兄弟，那敞着门的是你家？”
温念江点点头，喉咙发紧，他心想，不会遇到小偷了吧？
但是一边又庆幸，幸好不是独自一人，还有卞时念和秦跃，想到这儿，胆子大了许多，快步走上楼迫不及待探寻真相。
他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屋内，当他的目光扫到屋里那人时，微微一怔，卸下防备，缓步走进屋子里。
秦跃他们见他进去了，后脚也跟进来，正打算伸张正义为民除害呢，只见温念江身体一顿，喊了一声：“爸。”
那人披头散发，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此时好像神志不太清醒，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好像疯了一样。
秦跃看着这人跟撞鬼了似的，不免有点害怕，卞时念却悄悄走近了，喊了一声：“温叔叔。”
温天城顺着声音抬头，看清他们的脸后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指着两人发疯似的喊叫。
“爸，您怎么跑出来的？医生知道吗？”
温天城一开始疯病发作频率比较低的时候，温念江迫不得已把他关在家里，放学后回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后来有一次差点伤了人，他就被强制送到精神科疗养，情况好转之后才会暂时接回来，而且要和医院打申请。
算来，他们已经半年未见了。
温念江上前托着他的胳膊，打算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卞时念见状也来帮忙，但是温天城好像跟他们对抗似的，一点力气没使，好像一个秤砣似的直往下坠。
他瞪着眼睛，双手乱飞，大叫：“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
温念江喉咙发紧，有些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一方面是看见自己父亲这副模样，心有不忍，另一方面，他不想让卞时念和秦跃看见这副场面。
正是爱面子的年纪，他感到有些难堪。
他不想让别人，尤其是最好的朋友看见他窘迫狼狈的一面，好像被扒光了扔街上一样，那种由心底发出来的自卑。
尹赫川不知何时也赶来了，秦跃把他护在身后，他显然是没经历过这种事，眼睛圆溜溜的，清澈明亮，带着疑惑，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卞时念注意到尹赫川，冲着门口喊：“秦跃，对门钥匙在门框上，你带着小川过去坐。”
秦跃在原地犹豫不决：“那你们怎么办啊？”
卞时念手上绷着力气不愿多说，“我们能处理好，放心。”过一会儿见他还不动身，又催促道：“快去！”
秦跃头一回见卞时念这么“强硬”的语气，心里本来就有点害怕，这一横给他吓得腿都抖三抖，拉着尹赫川赶紧逃到对门去了。
温天城坐在地上突然放声大哭，像个胡闹的小孩，两人一靠近他手就乱扑腾，打得两人身上生疼。
“董事长，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
“小白，白夫人，我的女儿被董事长绑架了，你得帮我，你得帮帮我！
“琳琳，我的琳琳！你们，你们把她怎么了？你们她怎么了？！
“白夫人，连你也走了，我，我没有退路了。”
他手舞足蹈，说话含糊不清，一会儿大喊大叫，一会儿声如蚊蚋，两人只听清只言片语，也没闹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更何况温念江这时也没心情关注这些，卞时念在一旁倒听的认真。
卞时念问：“你还有个妹妹吗？”
温念江眉头紧皱，满脸诧异：“没有啊。”
片刻，他缓过神，掏出手机拨打医院电话，双手直打颤，十一位数的号码按错七八次。
“您好，这里是xx医院精神科，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喂，您好，我爸爸他……”他大脑几乎一片空白，结结巴巴不知该说什么，卞时念见状，接过电话条理清晰地把事情简单概述，并报了地址。
“好的，我们立马派车将人接回，请稍作等待。”
温念江愣在原地。
卞时念神情倒显得平稳多了，他出声安慰几句，但显然温念江现在听不进去，于是他也不说话了，坐在地上陪着温念江。
温天城絮絮叨叨将那几段话重复好几遍，一会儿平静一会儿亢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他突然住口，安静片刻，猛地转头，看向卞时念，直直盯了快五分钟，卞时念屏息凝神，一时不敢乱动。
忽然，温天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快速挪动双腿，目不转睛地直视卞时念的眼睛。
卞时念一时有些愣神，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温念江见状正要伸手阻拦，温天城在距他三十公分的位置停下了。
“白夫人，帮帮我，求你帮帮我！”他每说一句话都要重重磕上一个响头，没一会儿额头就肿起老大一个包，卞时念被这场景吓到了，回过神后连连后退。
温天城见他后退，挪着膝盖紧追不舍，场面滑稽又可怖。
“白夫人，你为什么要跑？你，你难道要食言吗？！”说到后面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卞时念身体一震，深呼吸强制自己镇静下来，双手下意识护在胸前，做防护姿势。
温念江怕温天城一冲动朝卞时念扑过去，侧过身横插在两人中间，带着鼻音小声问道：“爸，您这是干嘛呀？”
温天城明显怔了一瞬，紧接着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像在看仇人一样，如果眼睛是刀，他仿佛要将眼前人千刀万剐，连温念江心里都直发毛。
他嗫嚅着嘴唇，不知在说些什么，直勾勾盯着温念江。
温念江大着胆子，凑近认真听了听，十分疑惑地问：“什么，粥，喂你？”
下一秒，温天城的脸骤然放大，朝温念江猛扑过去，双手掐住他的脖子，面目狰狞，仿佛像索命鬼一样，表情有一种超出的兴奋感，音量也拔高了不少：“就是你害死我的女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温念江毫无防备，被他压制，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脸憋得通红，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濒死的感觉。
他想告诉卞时念，如果自己真的死在温天城手上，请务必瞒着温天城，不要告诉他事实，但是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覆盖在他脖子上的手逐渐收紧，他最初感觉嗓子有些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接着便呼吸不畅，咳嗽都咳嗽不出来了，只能发出像木偶转动身体一样“咯咯”的呜咽声。
他眼前渐渐发黑，脑海中浮现了很多人的身影。
秦跃，尹赫川，赵承风，楼下爱晒太阳的王叔叔，菜市场卖海鲜的刘阿姨。
卞时念。
还有那个模糊又温柔的身影，轻轻喊他的名字。
是妈妈。
“念哥，念哥！快醒醒，不要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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