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垂拱四年·仲春二十虹始见。
接连几日春雨初歇,天空碧蓝如洗,阳光灿烂得甚至能在庭院积水处窥见一抹若有若无的虹彩。虹始见,应是祥瑞之兆,但武玥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轻松多少。
她将自己关在「格物致知斋」里,面前摊开着从父亲书房和库房搜罗来的所有与西域、矿产相关的卷册和笔记。羊皮卷上的古怪符号看了半天毫无头绪,那些地理志、风物志也大多语焉不详。关于「血瞳石」的直接记载,更是如同石沉大海,再无新的发现。
(:з」∠)知识壁垒太高了!信息检索效率堪比龟速!这届古人写书能不能多配点插图和详细数据!
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贴身佩戴的那枚古玉无事牌上。那日看到的内部荧光,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急需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直接砸开?太败家而且可能破坏关键证据。刮点粉末下来?玉质坚硬,寻常刀剑难伤,而且动静太大。
她盯着玉牌,理工科的思维开始疯狂运转。唐朝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到微损甚至无损检测?
忽然,她眼睛一亮!
王水(硝酸和盐酸的混合物)当然搞不出来,但浓醋酸她有啊!虽然纯度不高,但也许能稍微腐蚀一点表面,收集到微量样本?或者……氟化物?唐代炼丹术里好像有时会用到萤石(主要成分氟化钙)?萤石加上浓醋酸,或许能产生一点点□□?这东西可是能腐蚀玻璃和硅酸盐的!
(:з」∠)好像有点危险啊……实验室操作规范第一条就是□□剧毒需极端谨慎……但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小心一点,搞一点点!
她立刻开始规划:需要一个极其微小的、耐腐蚀的容器(也许找个极小瓷杯或坩埚?),一把特制的、能精准刮取微量样本的白金或银质细针(这个得让阿福去找金银匠定制?),还有严格的防护(厚手套、面罩?用帷帽和厚布代替?)……
正想着如何悄咪咪地准备这些「高危实验器材」,肚子却咕噜叫了起来。一看窗外,已是晌午。
算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科研狗也不能饿着肚子搞研究。
连日来的「风平浪静」(至少表面如此),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些许。她忽然格外想念那种热乎乎、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食物。
「阿福!」她扬声道,「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小铜锅?再切些薄薄的羊肉片、鹿肉片,洗些新鲜菘菜、蘑菇,调碗麻酱碟子!咱们今天吃『古董羹』!」
阿福一听,眼睛都亮了:「小姐,您想吃拨霞供啦?这个天气吃最是舒坦!奴婢这就去准备!」小丫头欢天喜地地跑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小铜锅、烧得通红的炭火、各式鲜切肉片和时蔬便摆满了房间中央的小案。铜锅里的清汤渐渐滚沸,白色的蒸汽氤氲而上,带着肉香和菌香,让人食指大动。
武玥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在滚汤里微微一涮,蘸上浓香的酱料放入口中。(:з」∠) 啊!是久违的火锅味道!虽然调料简陋了点,但这鲜嫩热乎劲儿,简直治愈!
主仆二人正吃得鼻尖冒汗,气氛温馨,院外却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和急促杂乱的脚步声!隐约似乎还夹杂着刘管家焦急的喊声:「……快!轻点!小心大郎君的手臂!……去催催!郎中怎么还没请来?!」
武玥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案上。
她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什么仪态,提着裙摆就冲出了「格物致知斋」,疾步穿过连接后院与中堂的回廊。
刚绕过影壁,进入前院,眼前的景象就让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前院里一片混乱。几个健仆满头大汗,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人从门板上抬下来。刘管家脸色煞白,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不住地指挥着:「慢点!慢点!别碰着大郎君的伤处!」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正被艰难搀扶着的,正是兄长武宸!
只见他往日整洁的靛蓝色袍子沾满了污泥和灰尘,甚至还有挣扎留下的褶皱和擦痕,发髻散乱,脸上带着淤青,嘴唇因剧痛而毫无血色。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小臂处明显肿胀变形,以一种绝不可能自然形成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角度弯曲着!他只是勉强站着,全靠仆役支撑,额头上冷汗涔涔,几乎虚脱。
「阿兄!」武玥失声惊呼,冲了过去,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抖。上午出门时还好好的人,怎么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小娘子……」刘管家见到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更是愧疚,「大郎君他……」
「到底怎么回事?!」武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迅速变得冷静而专业,一边上前帮忙扶住武宸另一边胳膊,一边厉声吩咐:「别都愣在这里!快扶进屋里小心躺下!阿福,去打盆干净的冷水来,再找些干净的白布和直的木条木板来,要快!刘管家,郎中到哪了?再去个人催!」
她的指令清晰果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驱散了仆役们的部分慌乱。大家立刻依言动了起来。
武宸被小心翼翼地搀扶到中堂的坐榻上躺下,痛得闷哼一声,勉强睁开眼,看到武玥焦急却异常镇定的脸,还想扯出个笑容安慰她:「没……没事,玥儿别怕……就是……遇上了点麻烦……」
「麻烦能把你手弄成这样?!」武玥根本不信,她接过阿福打来的冷水,将干净布巾浸湿,小心地敷在武宸肿胀变形的手臂上:「阿兄,忍一下,冷敷可以减轻肿痛和出血。」然后她利落地用阿福找来的木板和布条,凭借记忆中的急救知识,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夹板,手法虽然生疏,但原理正确,将武宸受伤的前臂小心翼翼地固定起来,避免二次损伤。
(:з」∠)万幸选修过急救!后面要研发点急救包之类东西了啊!
在整个紧急处理的过程中,武玥的大脑飞速运转。这绝不是意外!
趁着郎中还没来,她盯着武宸的眼睛,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阿兄,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故意害你?」
武宸看着她异常冷静沉着的模样,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小女儿的惊慌,只有担忧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他到了嘴边的敷衍之词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剧烈的痛楚、后怕和一丝愤怒,声音因虚弱而断断续续:「下午…刘沐约我去南市…靠漕渠的一处仓库看一批新到的皮毛…说是货色极好…价格也合适…」
「他…他临时被另一伙客人缠住…让我先过去验看…我带了个小厮…从仓库出来…刚拐进一条僻静的窄巷…突然就冲出来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武宸的声音带上了压抑的颤抖:「为首的那个…一脸凶相…上来就揪住我的衣领…硬说我家去年赊了他的丝帛没给钱…满嘴污言秽语…拉着我就要往巷子深处拖…我身边的小厮刚想上前理论…被人从后面一脚狠狠踹在腰眼上…当场就趴下起不来了…」
「我拼命挣扎…大声呼救…但那巷子太偏…根本没人听见…那混蛋…手劲极大…见我反抗…骂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然后…然后就……」武宸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就那么…猛地一拧…一折!我听见…听见骨头『咔嚓』一声…钻心的疼……」
「就在我以为要完了的时候…」武宸喘了口气,露出一丝困惑,「巷口突然冲进来一个年轻人…穿着普通的灰布衣裳…身手极为了得…几下就把那三个壮汉打翻在地…动作快得惊人…他也没多话…查看了一下我的伤势…帮我简单固定了一下…然后招呼了路过的人…帮忙找了块门板…一路把我送到了咱们家铺子门口…刘沐他们这才知道出事了…等我缓过点劲…想找那人道谢时…他早就不知去向了…」
武玥听着,心里暗骂「够够的了,刚消停又来,天坑」。
精心设计的圈套!假借看货,引至偏僻处。粗暴的绑架未遂!目的明确,手段狠毒!这根本就是一次**裸的警告,或者一次针对武宸本人的恶性报复!
是因为户部打压商业受阻?还是因为武家本身触及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或者,两者皆有?
危机骤然升级!从阴险的下毒,转向了**裸的、针对家族核心成员的暴力物理攻击!
就在这时,郎中急匆匆地赶到了。一番诊视后,确认是左尺桡骨骨折,需手法复位后再用杉木皮夹缚固定。正骨过程极为痛苦,武宸咬紧了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硬是没哼一声。
武玥一直守在旁边,帮忙递东西,眼神却越来越冷。
郎中处理完毕,又开了活血化瘀、止痛安神的方子,叮嘱再三后才离去。武宸服了药,沉沉睡去,但即使在睡梦中,眉宇间依旧紧锁着痛苦与忧虑。
武玥替他掖好被角,站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兄长苍白的睡颜。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天边那抹虹彩或许还未散去。
但武玥知道,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
暗流已然化作惊涛,狠狠地拍在了武家的门上。
她轻轻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凉的无事牌。
风雨,真的要来了。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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