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会花宴至暮色时分,琉璃灯串已尽数亮起,暖黄的光透过透亮的珠子,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星。
银璃穿着浅粉襦裙,穿梭在宾客间应酬,纤瘦的身影在人群中像株柔韧的粉桃,眼尾那颗痣随着笑意轻轻晃。刚送走几位夸赞“墨菊雅致”的老臣,她转身想去看看茶点是否充足,鼻尖却突然萦绕起一缕极淡的冷香。
那香味很特别,是松针混着雪水的清冽,像极了十年前祭祀山洞外,她昏沉间闻到的味道,也像前世慕寒师傅袖口常带的气息。银璃脚步一顿,下意识抬头往人群望去—— 不远处的月洞门边,站着个身着玄色织金锦袍的男子。
锦袍上绣着暗纹云鹤,领口袖口滚着银线,在灯影下泛着低调的光泽,一看便知是极贵重的料子。
他背对着她,正与一位宗亲说话,身形挺拔如松,肩背的线条利落又熟悉,连抬手拂过袖摆的动作,都让银璃心头猛地一跳。 是他吗?
银璃攥紧了手中的绢帕,指尖微微发颤。她想上前看清楚,可身边突然围过来几位求字的名士,她只能耐着性子应酬,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往月洞门瞟。
等她终于脱身时,那玄色身影已往花园深处走去,只留下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墨菊丛的阴影里。
她快步追过去,浅粉裙摆扫过坛边的花枝,带落几片墨菊花瓣。
可到了墨菊丛旁,只看到满地散落的灯影,哪还有半个人影?只有晚风拂过花枝,送来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和刚才闻到的一模一样。
“大小姐,您在找什么?”丫鬟提着食盒过来,见她站在花丛旁发怔,轻声问道。银璃回过神,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心跳加速的悸动。她摇摇头,眼底却藏着几分说不清的期待:“没什么,只是看这墨菊开得好。”话虽如此,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往四周扫了扫——那玄色锦袍的华丽、松雪般的冷香、熟悉的身形轮廓,都像极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慕寒师傅,毕竟没看清脸,可心底那股莫名的悸动,却让她攥紧了绢帕。
或许是师傅逃出来了?
又或许只是长得像的人?正想着,远处传来管事的声音:“大小姐,宾客们快散席了,要开始收拾了。”
银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转身往回走。路过月洞门时,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仿佛还能看到那玄色身影站在那里,带着她熟悉的冷香,从未离开。
银璃刚从墨菊丛旁收回思绪,转身就撞进一道熟悉的视线里。
不远处的石桌边,坐着个穿湖蓝布裙的女子,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另一只手正往孩子嘴里喂桂花糕。
她左脸覆着半块银质眼罩,遮住了空荡荡的眼窝,露出的右眼依旧锐利,见银璃看过来,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刺的笑——是金菁。
“哟,这不是银王府大小姐吗?几年不见,倒比从前会装模作样了。”
金菁的声音还是和当年一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毒舌,怀里的孩子被她逗得“咯咯”笑,小手抓着她的衣袖晃。
银璃愣了愣,随即走上前,眼尾的痣亮了几分:“金菁,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记得金菁当年离开清郎山后,就没了音讯,没想到会在自家花宴上见到。
金菁让丫鬟抱过孩子,自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我夫君是京中翰林院的编修,收到了请柬,我跟着来凑个热闹。”
她顿了顿,右眼瞥了眼银璃,语气依旧带刺,“不过说起来,我刚进府就认出你了——你发间那枚珍珠钗,还是当年清郎山后山的蚌壳里取的珠,你戴了这么多年,倒还没丢。”
银璃心头一震:“你早就认出我了?那为什么……” “为什么没立刻跟你相认?甚至在清郎山时,也没揭发你是银家女?”金菁打断她,嗤笑一声,却没了之前的嘲讽,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你当我傻?当年你刚进清郎山,就背着‘旁门孤女’的名头,要是被人知道你是银王府的女儿,师祖那老东西指不定会怎么利用你。
我没说,是不想你落入他的算计。
她顿了顿,眼神软了几分,声音也放低了些:“再说了,当年总刁难你,故意跟你抢练剑的石台、笑你画符歪歪扭扭,也不是真的讨厌你。
清郎山那么多人,要么怕师祖,要么排挤我们这些‘异类’,我想着……要是跟你斗嘴,至少能让你多注意我几分,别总一个人缩在角落,让人欺负了都没人帮衬。”
这话像颗石子,在银璃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忽然想起,当年在清郎山,每次她被其他弟子嘲笑“没爹娘”,金菁总会第一时间跳出来,用更毒的话怼回去;她练剑扭伤了脚,是金菁嘴上骂着“笨手笨脚”,却默默给她递了伤药;
甚至师祖怀疑她身份,旁敲侧击盘问时,也是金菁故意打翻茶盏,打断了话题。原来那些看似刁难的举动,全是隐晦的保护。
“谢谢你。”银璃的声音有些发哑,指尖攥着绢帕,眼眶微微泛红,“我以前还以为……你很讨厌我。”
“讨厌你?”金菁挑眉,端起茶杯递到她面前,“我可没那么无聊。
不过你也没让我失望,听说你把银沫那女人收拾了,还把族里的老顽固治得服服帖帖,没看出来啊,当年那个连符都画不好的小丫头,倒有几分本事。”
这话听着依旧毒舌,可银璃却听出了几分难得的认可。
她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龙井,看向金菁怀里的孩子:“这是你的孩子?多大了?” “刚满一岁,叫阿苑。”
提到孩子,金菁眼底闪过一丝柔和,伸手逗了逗孩子的小脸,“比当年跟你在清郎山斗嘴有意思多了,至少不会跟我顶嘴。”
银璃忍不住笑了,眼尾弯成月牙:“你还是老样子,嘴上不饶人。
不过……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少来这套温情脉脉的。”金菁翻了个白眼,却没再毒舌,只是看着远处的琉璃灯串,“你也一样,既然敢在银王府站稳脚跟,就别再像当年那样软乎乎的。
要是再有人找你麻烦,直接怼回去,毕竟你现在是银王府的主子,别丢了当年跟我斗嘴的那股劲。”
两人就这么坐着,偶尔说几句话,大多时候是沉默。可没有丝毫尴尬,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惺惺相惜——当年在清郎山,她们一个是“旁门左道”的孤女,一个是“血脉特殊”的异类,都被人排挤;
如今再相见,一个护住了家族,一个有了安稳的家,都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时候不早了,我该带阿苑回去了。”
金菁站起身,丫鬟抱着孩子过来,她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又看向银璃,“有事的话,让你家管事去翰林院找我夫君,我会知道的。”
银璃点头,看着金菁抱着孩子离开的背影,眼尾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刚转身,鼻尖又萦绕起那缕熟悉的冷香,可这次再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她攥紧了手中的绢帕,心里却比刚才更踏实——不管是重逢金菁,还是捕捉到那丝熟悉的气息,都让她觉得,往后的路,不会再那么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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