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密道踏上后山松径时,晨雾刚散,清郎山的轮廓在朝阳下愈发清晰——山巅道观的飞檐沾着霞光,山道旁的蓝花顺着山势铺展,正是那日山神在村庙雾中显给她看的模样。她攥紧衣襟里的银簪,指尖拂过眉心青纹,轻声道:“仙长,既是要拜师,小女便不能再以银家身份示人了。” “理应如此。”山神的声音伴着松风传来,暖意漫过心口,“山下招徒的告示上写着,只需报上籍贯与姓名,不问出身。你可自取一个化名,遮掩过往。”
她望着山道上零星往来的求道者,大多是背着行囊的少年男女,衣着虽不华贵,却都带着几分郑重。沉吟片刻,她想起父亲曾教她写“苏”字,说这字清雅,便轻声定了主意:“往后便叫苏清吧,籍贯……就说乡野之地,无甚名号。”
行至山脚下的招徒处,木桌后坐着两位青衣修士,正逐一核对求道者的信息。轮到她时,修士抬眸看了眼,见她虽衣衫朴素,却身姿端正,便温声问:“姑娘名讳、籍贯,为何求道?”
她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平稳无波:“小女苏清,来自南边村落。家乡遭灾,听闻清郎山能教人安身立命之术,便想来此修行,只求往后能护己护人。” 刻意隐去了银家的过往,也未提“洗冤”“寻亲”的执念——眼下拜师要紧,过多牵扯过往,反倒容易惹来怀疑。
修士点点头,递来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外门弟子苏清”:“拿着木牌去山腰的青云院安置,三日后开蒙,需先学辨气、识障之术。” 她接过木牌,指尖触到牌面微凉的木纹,心中竟生出几分安定——这是她逃亡以来,第一次有了明确的“去处”,而非在暗处躲躲藏藏。
跟着引路的弟子往青云院走时,眉心青纹轻轻发烫,山神的声音带着几分欣慰:“这般稳妥,便不会引人注意。清郎山外门弟子众多,待你根基稳固,我再寻机会,带你见我师门长辈,说清封印与归山之事。” 她望着沿途错落的竹屋,听着远处传来的晨读声,忽然觉得从前的惶恐淡了些。攥着木牌的手紧了紧,又摸了摸衣襟里的玉佩——长兄的下落、银家的冤屈,都要等她学好本事再说。眼下,她只是苏清,一个想在清郎山求道安身的普通弟子。
到了青云院,引路弟子指着一间靠后的竹屋:“那便是你的住处,同屋还有一位师妹,稍后便到。” 她谢过弟子,推开门,竹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两张木床、两张书桌,窗台上还摆着一盆刚栽的兰草。
放下行囊,她坐在书桌前,将木牌放在案上,又取出银簪与玉佩,轻轻放在木牌旁。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上面,三样物件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是过往与当下的牵绊。
“仙长,”她轻声说,“往后在清郎山,便要多劳您指点了。” 眉心青纹暖意融融,似是山神的回应。窗外的蓝花随风轻晃,她知道,她的修行之路,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
刚将行囊归置好,竹屋门便被轻轻推开,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你就是新搬来的师妹吧?我叫铜雀,往后咱们便是同屋啦!” 她抬头望去,见来人穿一身亮绿衣裙,发间别着支铜制雀簪,笑起来时眼角弯成月牙,带着股爽朗气,倒与她从前在京中见过的大家闺秀不同——没有刻意端着的矜持,反倒像山间的风,自在又鲜活。
“师妹苏清,见过铜师姐。” 她起身回礼,语气里带着几分初来乍到的拘谨。铜雀却毫不在意,几步走到她桌边,目光落在案上的银簪与玉佩上,却没多问,只笑着拎起自己的行囊:“我家在江南做铜器生意,算不上什么名门,来这儿就是想学法术,往后能帮家里避开些灾祸。你呢?也是为了安稳来的?” 这般直白的坦诚,倒让她松了些心防,轻声应道:“家乡遭了灾,想来此学些本事,往后能护着自己。” 铜雀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那咱们正好一道努力!清郎山虽讲规矩,却不似京里那般看重出身,往后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一句话,让她心头泛起暖意——逃亡这些日子,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般直白的善意。三日后开蒙,外门弟子齐聚演武场,她正与铜雀站在角落说话,忽听得人群一阵骚动,有人低声议论:“是金家大小姐金菁!听说她是跟着宫里的贵人举荐来的,一来就是内门弟子!”
她心头一震,抬眼望去,只见人群中走出位穿杏色锦裙的女子,发髻上插着赤金步摇,正是她昔日在京中相识的金菁。
从前在京里,金菁与她最为要好,常一起在御花园放风筝,金菁还曾说“银姐姐的字写得最好,往后我要常来请教”。
可此刻,金菁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她身上时,却只剩疏离,甚至微微蹙了眉,像是没认出来,又像是不愿相认。铜雀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问:“你认识她?” 她攥紧衣袖,摇了摇头,心里却泛起涩意——许是金家如今得势,不愿与她这“罪臣之女”扯上关系吧。开蒙仪式后,弟子们按籍贯与出身分组习术。
金菁身边围着几位贵族弟子,说话时总有意无意往她这边瞟,语气里带着轻慢:“有些人啊,连籍贯都说不清,也敢来清郎山凑热闹,怕是连最基础的辨气之术都学不会。”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听说外门弟子里还有逃荒来的,跟咱们可不是一路人。” 她握着木牌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
铜雀当即要上前理论,却被她拉住。“别去,” 她轻声说,“咱们是来学本事的,没必要争这些。” 可心里却翻涌着复杂的滋味——从前在京中,她是银家小姐,何曾受过这般排挤?如今换了身份,才看清人情冷暖,也才明白,所谓的“规矩”,终究还是偏着那些出身显赫之人。
夜里回到竹屋,铜雀替她抱不平:“金菁也太过分了!就算是内门弟子,也不该这般看人低!往后她再欺负你,我定不饶她!” 她坐在书桌前,望着案上的木牌,轻声道:“我没事。只是忽然觉得,若想在这清郎山站稳脚跟,光靠隐忍是不够的。” 眉心青纹轻轻发烫,山神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稳:“世间本就有亲疏贵贱之分,可清郎山终究以术法论高低。你只需好好修行,待你术法有成,旁人自会敬你。”
她点点头,攥紧了木牌——是啊,她如今是苏清,没有银家的光环,却有要变强的决心。那些排挤与轻视,反倒成了她的动力,让她更盼着早日学好本事,既能帮山神归山,也能为自己、为银家,挣回一份体面。
天还未亮,青云院的演武场便已亮起微光。苏清握着木剑站在角落,对着晨雾反复练习起剑式——辨气术需凝神聚气,她便比旁人早起半个时辰,对着山风调息;剑术练得手腕发酸,她就找块青石,反复打磨剑招的起落弧度,掌心磨出了薄茧,也只在夜里用草药简单敷一敷,第二日依旧准时出现在场中。
铜雀常说她“太拼”,她却只是笑笑——她没有金菁那样的贵族出身,也没有内门弟子的资源,唯有靠这份不肯懈怠的劲,才能跟上进度。可即便如此,金菁的绊子还是时常找上门来。
练辨气术那日,弟子们需以指尖引气,点燃案上的烛火。苏清刚凝神聚气,指尖的微光正要触到烛芯,身旁的金菁忽然“不慎”撞了她的手肘,微光瞬间散了,烛火反倒溅起火星,烫得她手背发红。“哎呀,苏师妹,真是对不住,”金菁语气里满是假意的歉意,眼底却藏着笑意,“许是我今日气脉不稳,你可别介意。” 周围几位贵族弟子跟着低笑,苏清攥紧手,只说了句“无妨”,便重新站定,从头引气——手背的灼痛感还在,可她知道,此刻争辩只会落得“小肚鸡肠”的名声,不如把心思放在术法上。
又一日学识障术,需在蒙眼状态下,避开场中设置的木障。金菁趁负责授课的修士转身之际,悄悄挪了苏清身前的一块木障,让原本该左转的路径,变成了死路。苏清蒙着眼,凭着连日练习的气感察觉不对,指尖的气丝触到木障时,迅速侧身,虽还是擦到了胳膊,却没像金菁预料的那样摔倒。摘下蒙眼布,她看见金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轻蔑的神色。铜雀替她不平,要去找金菁理论,却被苏清拉住:“她越是这般,我越不能乱了心神。若我因她的绊子分心,反倒落了她的圈套。”
夜里,她坐在竹屋的灯下,揉着发酸的胳膊,眉心青纹轻轻发烫,山神的声音传来:“你这般隐忍,却也清醒。金菁的刁难,是因她瞧不上你的出身,也怕你日后超过她。你只需稳住,待你术法精进,她的这些小动作,便再难影响你。” 她点点头,摸出案上的木牌,指尖拂过“苏清”二字。
是啊,她来清郎山,不是为了与金菁争高低,而是为了学本事、助山神归山、查银家的冤屈。金菁的刁难,不过是修行路上的小坎,只要她不放弃,不松懈,总有一日,能凭着自己的本事,站在更亮的地方,让那些轻视她的人,再也不敢小觑。
第二日天不亮,演武场上又出现了苏清的身影。晨光中,她的剑招愈发稳了,指尖引气时,微光也比往日更亮了些——那些刁难与排挤,没让她退缩,反倒成了她咬牙向前的动力,推着她在修行路上,一步一步,走得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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