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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休息日

周五的放学铃总显得格外悦耳,空气里都弥漫着即将获得自由的欢快。黎海妍和柏婧、周翊一起走出教室,还在热烈讨论着周末要去哪里打发时间。

“周末终于能睡到自然醒了!”黎海妍伸了个懒腰,感觉连日的疲惫都舒缓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在高二教学楼下的廊柱旁,不是林嘉仁又是谁。他依旧穿着挺括的校服,单肩背着书包,神情淡漠地看着往来的人群,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直到看见黎海妍,他的目光才有了焦点。

柏婧用手肘碰了碰黎海妍,压低声音笑道:“喏,你家‘监护人’又来接你了。”

黎海妍冲柏婧皱了皱鼻子,小跑过去:“哥,你今天怎么下来了?”平时他们大多约定在校门口碰头。

林嘉仁直起身,语气平淡:“走吧。”

“啊?走去哪儿?”黎海妍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直接回家吗?张叔到了?”

林嘉仁脚步一顿,侧头看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忘了?”

“忘了什么?”黎海妍一脸茫然,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相关信息。她这几天被作业和考试折磨得晕头转向,实在想不起和林嘉仁有过什么特别的约定。

看着她那完全不在状态的表情,林嘉仁的眼底掠过一丝无奈,但很快又被惯常的冷淡覆盖。他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日料。怀石料理。”

“——!!!”

黎海妍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捂住嘴,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天哪!是那家!你……你真的预约到了?!我以为你就是随口一说……”

她当时抱怨学业繁重,他只是淡淡提了一句,她虽然期待,但也没太当真,毕竟那家店以难预约出名,加上林嘉仁本身也不是会把这种“小事”时刻挂在心上的人。没想到他不仅记得,还真的做到了。

林嘉仁看着她因为惊喜而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那毫不掩饰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瞬。他转过身,迈步朝校门口走去,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我从不随口说。”

黎海妍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反应过来后,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追了上去,紧紧跟在他身侧,之前的疲惫和抱怨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哥!你太厉害了!居然真的预约到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现在吗?”

“啊啊啊我好期待!我同学都说那家超棒的!”

“哥,你最好……”

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伴随着少年沉默却并未加快的步伐,融入了放学的人潮。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这一次,女孩的身影雀跃地围绕着少年,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甜了起来。

坐在前往日料店的车上,黎海妍依旧兴奋难耐,扒着驾驶座的椅背跟司机张叔分享了好消息,然后又转向林嘉仁,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这周在学校发生的各种琐事,谁和谁偷偷谈恋爱被老师发现了,食堂出了什么新菜式但味道很一般……

林嘉仁大部分时间都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偶尔在她询问“对吧,哥?”或者讲到特别夸张处时,才会从喉咙里发出一个低沉的“嗯”字作为回应。

直到黎海妍提到下周要月考,表情又垮了下来。

“放心,”林嘉仁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哀愁,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惯有的冷静分析,“按你上次周考的成绩,保持住,年级前五十没问题。”

黎海妍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你怎么知道我上次周考成绩?”成绩单才发下来没多久,她还没机会跟他炫耀(或者说抱怨)呢。

林嘉仁神色不变,重新看向窗外,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班主任把年级前一百的名单发家长群了。”

“哦……”黎海妍了然,心里却有点小小的、说不清的失落。原来是从家长群看到的。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至少他看到了,还记住了。

车子在一条安静雅致的街道旁停下。那家隐于市的怀石料理店,门脸低调,只挂着一盏暖黄的灯笼。

走进包厢,脱下校服外套,换上舒适的拖鞋,坐在静谧的榻榻米上,黎海妍看着窗外精致的枯山水庭院,终于有了一种从繁重学业中彻底抽离的实感。

她双手捧着温热的大麦茶,看着对面正在安静看菜单的林嘉仁,灯光柔和了他脸部的线条。她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人,记得她随口说的话,会带她来吃想吃的料理,会在她抱怨学业时给出冷静的分析和承诺(并且兑现),好像……那些做不完的作业和考不完的试,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哥,”她轻声开口,带着真诚的感激,“谢谢你。”

林嘉仁翻动菜单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了她一眼,女孩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满是澄澈的谢意。他垂下眼帘,淡淡地“嗯”了一声,将菜单推到她面前:

“看看想吃什么。”

“你看着点就行。”

古朴雅致的包厢内,灯光被刻意调得很暗,只在餐桌中央投下一圈温暖柔和的光晕,如同舞台的追光,将每一道料理衬托得愈发精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榻榻米草席清香、若有似无的檀香,以及食物本身最纯粹的鲜美气息。

黎海妍跪坐在榻榻米上(虽然有点不习惯,但努力保持着仪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将(Okami)布菜。女将的动作舒缓而富有仪式感,每一个碗碟的摆放角度都经过精心考量。先付(开胃菜)是一个小巧的琉璃碗,里面盛着透明啫喱包裹的虾仁和水菜,点缀着一抹金箔,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果然像他们说的,国外的饮食主打好看……”黎海妍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声感叹,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避开阴影,寻找最能体现食物美感的角度。林嘉仁没有丝毫不耐,他端坐着,目光平静地落在庭院外那几块被精心打理过的石头和苔藓上,仿佛在欣赏一幅动态的墨画。直到她放下手机,发出满足的轻叹,他才缓缓拿起那双做工精致的黑漆筷子。

“吃吧。”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低沉。

黎海妍夹起那块鲷鱼刺身,鱼肉薄如蝉翼,在灯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边缘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蘸了少许现磨山葵和浓口酱油,小心地送入口中。牙齿轻轻咬下,鱼肉瞬间化开,极致的鲜甜伴随着山葵微辛却不呛人的气息直冲鼻腔,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发出一声极其满足的、气音般的“嗯……”。

林嘉仁的吃相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他动作优雅而精准,夹起食物,蘸取调料,送入唇间,咀嚼无声,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修养。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食物或庭院,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能捕捉到她的动向。当黎海妍的视线在远处那碟醋腌小章鱼上多停留了一秒,他便会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极其轻微地转动一下小巧的餐盘转台,让那碟小菜恰好停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椀物(汤品)被端了上来,精致的漆木碗盖严丝合缝。黎海妍学着林嘉仁的样子,用左手扶住碗身,右手轻轻揭开碗盖,一股混合着鲣鱼高汤醇厚气息和柚子清香的蒸汽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汤色清澈见底,碗底沉着小小的虾仁真丈(丸子)和几片青菜。

“下周月考,”林嘉仁用白瓷汤匙舀起一勺汤,并未看她,声音在汤水的氤氲热气中显得有些朦胧,“重点复习一下化学的电解池部分,你上次那块扣分比较多。”

黎海妍正小口吹着热气,闻言,鼓着的脸颊微微一顿,有些赧然:“哦,知道了。那块方程式和电子转移是有点搞混。”她没想到,在这样放松的氛围里,他还能如此精准地指出她的知识漏洞,仿佛她所有的学习情况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嗯,”他淡淡应道,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周末我把笔记和典型例题整理给你。”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把盐递给我”,却让黎海妍心里瞬间开出了一朵小花。她知道,林嘉仁的笔记是化繁为简的利器。

向付之后,是烤物——一块不大的盐烤香鱼。鱼皮被烤得金黄酥脆,鱼肉却保持着鲜嫩多汁的状态。黎海妍用筷子小心地拆解着鱼肉,吃得津津有味。

“柏婧说,她这周末也要出去吃饭,好像就是这家店隔壁那条街新开的法餐。

“嗯。”林嘉仁的回应依旧简洁,他对别人的约会并无兴趣。他细致地用筷子剔下香鱼脊背上的肉,那是整条鱼最肥美的部分。

“不过我觉得,”黎海妍弯起眼睛,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和真诚的满足,“还是日料好吃。”

林嘉仁动作未停,却将自己刚刚剔好的、那块完整鲜嫩的香鱼脊肉,自然无比地夹到了她面前的小碟子里。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的餐盘上,仿佛这只是个无意识的动作。

黎海妍看着碟子里多出来的那块完美鱼肉,心跳悄然加速。她低下头,掩饰住微微上扬的嘴角,夹起鱼肉放入口中,感觉那咸鲜的滋味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包厢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筷子偶尔触碰碗碟的细微清响,以及窗外那尊“鹿威し”(惊鹿)蓄满水后,竹筒叩在石头上发出的、清脆悠远的“笃”的一声。这声音不仅没有打破宁静,反而更衬出室内的静谧与祥和。

主食是几贯小巧的寿司,醋饭的温度和酸度恰到好处。黎海妍看着最后那贯海胆寿司,如同橙黄色的向日葵般灿烂诱人。

“哥,”她捧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声音在安静中显得格外柔软,“等我们高考完,一起去旅行吧?就我们四个!去冰岛看极光怎么样?或者去新西兰跳伞?柏婧肯定不敢,我们俩去!”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憧憬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绚丽的极光。

林嘉仁听着她充满向往的计划,没有立刻泼冷水,也没有用现实的条条框框来约束她的想象。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她兴奋地追问“好不好?”,才抬起眼,看向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暖黄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小小的光点,他薄唇微启,依旧是那句:

“先把月考考好。”

可这一次,这句话里听不出丝毫冷硬,反而像是一种带着温度的、心照不宣的约定。

黎海妍噗嗤一笑,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知道啦!大学霸!”

最后的甜点——抹茶布丁被送了上来。布丁质地丝滑,颜色是沉静的绿,表面撒着细细的核桃碎。黎海妍用小勺挖下一角,放入口中,抹茶特有的微苦清香与奶油的醇厚甘甜完美融合,为这一餐画上了一个余韵悠长的句号。

她小口品尝着,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抚慰。那些堆积如山的试卷、排名带来的压力、以及深藏心底偶尔冒头的不安,都被这片刻的宁静、美食的治愈,以及对面那个人虽沉默却无处不在的细心关怀暂时封印了。

她偷偷望向林嘉仁,他正用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侧脸在昏暗光线下轮廓分明,却又因这温馨的氛围而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

这一刻,时光仿佛被拉长、凝固。黎海妍只想将这份温暖妥帖地收藏起来,在往后那些或许不那么轻松的日子里,慢慢回味。

这一刻,黎海妍心想,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样平静又温暖的时刻,该有多好。

好的,这是一个阳光明媚(对赖床者而言或许过于明媚)的周六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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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宅在周末的上午显得格外静谧。林父林母因商务行程一早就出了门,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兄妹二人。

时针堪堪指向上午十一点,阳光已经烈到能将窗帘的纹理清晰地投射在地板上。二楼,黎海妍的房间里,厚重的遮光窗帘尽职地阻挡了大部分光线,营造出一个完美的睡眠环境。被窝里,黎海妍正蜷成一团,睡得昏天黑地,手机还从她松驰的手中滑落,半藏在枕头底下——显然是昨夜熬夜刷视频的战果。

“叩、叩。”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门外的人似乎顿了顿,随即,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林嘉仁已经穿戴整齐,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衬得他清俊又干净。他站在门口,看着床上那个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勿扰”气息的鼓包。

“黎海妍,十一点了。”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房间里足够清晰。

被窝里的人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咕哝,像是被惊扰的幼兽,然后把脑袋更深地埋进了枕头里,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不起”的决心。

林嘉仁在原地站了半分钟,看着那团毫无起床迹象的“生物”,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走近两步,能听到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伸出手,似乎想推一推她的肩膀,但指尖在距离她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收回手,淡淡地留下一句:“早餐在厨房,自己热。”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门。对付赖床的黎海妍,强行叫醒的后果通常是她一整天都气鼓鼓的,像只充了气的河豚,他选择了更省心的方式——放弃。

于是,世界重归宁静。黎海妍如愿以偿地继续她的回笼觉,直到……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林宅午间的宁静。

黎海妍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抓过床头的闹钟,不敢相信地看着指针——下午一点半!她这一觉,直接睡掉了半个白天!

她连滚带爬地冲下床,拖鞋都只穿了一只,像个失控的陀螺一样冲出房间,目标明确地旋进了对面林嘉仁的房间。

林嘉仁正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学术论文凝神思考。房门被“砰”地撞开,一个头发乱得像鸟窝、睡眼惺忪还穿着卡通睡衣的身影旋风般冲到他的书桌前,双手“啪”地撑在桌面上,控诉道:

“林嘉仁!你为什么不叫我起床!都一点半了!我的作业!我的作业怎么办!我做不完了!”她语气急促,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真实的恐慌,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林嘉仁被她这阵仗惊得眉梢微挑,他缓缓摘下耳机,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平稳无波:“我叫了。”

“你哪有!”黎海妍瞪大眼睛,坚决不认账,“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你肯定没认真叫!你肯定就在门口敷衍地喊了一声!”

“我进了你房间,站在你床边,告诉你十一点了。”林嘉仁陈述事实,眼神里带着点“你失忆了?”的意味。

“不可能!”黎海妍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睡乱的头发跟着飞舞,“我要是听到你叫我,我肯定会醒的!一定是你声音太小了!跟蚊子似的!你这叫‘□□服务’吗?你这顶多算个‘床头路过提醒’!”

“□□服务?”林嘉仁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神色,快得让人抓不住,但他嘴角似乎绷紧了一点,“黎海妍,注意用词。”

黎海妍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用词不当,脸微微热了一下,但气势不能输:“我不管!反正就是你没叫醒我!你要负主要责任!我的作业做不完了,你要帮我做!”

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了。林嘉仁看着她因为着急而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因为没睡够而显得有些水汽氤氲的眼睛,知道跟她讲道理是没用的。他决定换种方式。

他微微前倾,拿起桌上一本厚厚的习题册,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所以,你是希望我现在开始帮你做高一的地理作业,还是先帮你把上周信誓旦旦说要自己完成的物理拓展题解决掉?”

黎海妍一噎,想起那本被她遗忘在角落的、难度超纲的物理题,气势瞬间矮了半截。那是她为了在他面前显摆自己“好学”而主动要求的,结果看了两页就头大如斗。

“我……我那是……”她支支吾吾。

“或者,”林嘉仁放下习题册,重新看向电脑屏幕,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你可以选择停止指控你的‘不作为监护人’,然后现在、立刻,回房间洗漱,在两点之前坐到你自己的书桌前。或许,你还能抢救一下你的周末作业。”

黎海妍被他这番连消带打说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完全不占理。她看着林嘉仁那副“我很忙,没空跟你胡搅蛮缠”的样子,知道自己这“碰瓷”是失败了。

“哼!”她最终只能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像只斗败了却不肯认输的小公鸡,撂下一句,“都怪你!下次不准那么小声!”然后趿拉着那只孤单的拖鞋,哒哒哒地跑回了自己房间,还不忘用力关上门,发出“嘭”的一声,以示抗议。

林嘉仁听着隔壁传来的、明显带着情绪的洗漱声和翻找东西的动静,摇了摇头,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只是,那紧绷的嘴角,在她离开后,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甚至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浅、极短暂的弧度。

这场由赖床引发的、单方面的“指控”与“拌嘴”,最终以黎海妍的全面“溃败”和林嘉仁的“战略性胜利”告终。当然,他知道,等会儿那个小丫头抱着作业本来找他求助时,他还是得放下手头的事情。

黎海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床上,眼神放空了三秒,然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给自己打气:“黎海妍!振作起来!现在开始做,熬个夜,一定能做完!”

她怀着悲壮的心情洗漱完毕,甚至没心思好好吃午餐,只匆匆扒拉了几口阿姨留在厨房的饭菜,然后深吸一口气,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走进了书房——她决定在相对正式的环境里开始这场战斗。

她端坐在书桌前,摊开数学卷子,拿出草稿纸,拧开笔帽,姿势标准得可以上教科书封面。然而,仅仅做了两道选择题,她的手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就看一眼,”她对自己说,“就看看柏婧有没有给我发消息。”

屏幕亮起,没有新消息。但她顺手点开了社交软件,刷新了一下动态……十分钟后,她正对着一条搞笑视频傻笑,完全忘记了面前的数学公式。

等她猛然回神,时间又溜走了半小时。她懊恼地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强迫自己回到作业中。可没过多久,手机轻微的震动就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她的心。她再次拿起手机,这次的理由是“查个单词”……

如此循环往复,整个下午,书房里的状态就是:写两笔,玩会儿手机;算一道题,刷下短视频。作业进度缓慢得像蜗牛爬行,而手机电量却消耗得飞快。

当阿姨来敲门说晚饭准备好了的时候,黎海妍看着面前几乎没动几笔的卷子,心里一阵发虚。

晚饭桌上,只有她和林嘉仁。林嘉仁吃得一如既往的安静,似乎并没有关心她作业的进度。这反而让黎海妍更加不安,她食不知味地扒着饭,脑子里飞速计算着剩下的作业量和可能需要通宵的时间。

就在她盘算着是立刻滚回书房继续“磨洋工”还是先休息十分钟再战时,林嘉仁放下了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状似随意地开口:

“吃完饭,出去散散步?”

“啊?”黎海妍猛地抬头,对上林嘉仁平静无波的眼神。散步?在这个作业堆积如山的紧要关头?她第一反应是想拒绝,但立刻又意识到,如果拒绝,他肯定会问“作业做完了?”,那她支支吾吾的样子立刻就会露馅!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玩了一下午手机,作业几乎没动!

她迅速在脸上堆起一个自然的笑容,尽管心里在滴血:“好啊!正好吃撑了,走走消化一下!”

她答应得干脆,仿佛那个被作业追着跑的人不是她。心里却在哀嚎:完了完了,散步又要浪费至少一个小时,今晚看来是真的不用睡了……

林嘉仁看着她那迅速变脸和故作轻松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没有戳破,只是站起身:“嗯,去换件外套,晚上有点凉。”

黎海妍如蒙大赦,赶紧溜回房间。关上门,她靠着门板,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看着书桌上那堆“罪证”,欲哭无泪。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应付眼前的“散步危机”了。

她换好衣服,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我作业进展顺利”的表情,这才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对着等在外面的林嘉仁露出一个灿烂且心虚的笑容:

“哥,走吧!”

初秋的夜晚,微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林家所在的别墅区绿化极好,路灯在繁茂的枝叶间投下斑驳的光影,静谧而安宁。

黎海妍和林嘉仁并肩走在干净的人行道上。表面上,黎海妍努力维持着正常,甚至刻意找了些话题,比如评论哪家的花园设计得别致,或者假装好奇地问问林嘉仁大学里的事情。但她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忽,脚步时快时慢,暴露了她内心的焦躁。

林嘉仁将她所有的不安都看在眼里。她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像受惊的小鹿,时不时偷偷瞟向他,又在与他目光接触的瞬间迅速移开,假装欣赏路边的玫瑰。她绞在一起的手指,无意识加快的语速,都像无声的告白,宣告着“我心虚极了”。

他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说不清的恶劣念头冒了出来——想看看她这故作镇定的小把戏能撑到什么时候。

于是,他非但没有如黎海妍暗中祈祷的那样加快步伐赶紧回家,反而将脚步放得更慢了,甚至在一处开满紫藤的花架下停了下来,仰头看了看,淡淡道:“今晚月色不错。”

黎海妍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面上却只能干笑着附和:“是、是啊,挺亮的……”亮什么亮!作业本还在书房里对她虎视眈眈呢!

继续往前走,黎海妍正绞尽脑汁想着要不要假装肚子疼提前溜回家,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极其自然地搭上了她的左肩,轻轻将她往身边带了带。

黎海妍身体瞬间僵住,心跳漏了一拍。

林嘉仁的手臂并没有用力,只是松松地圈着她的肩膀,是一个介于兄妹亲密和异性暧昧之间的姿势。他微微侧头,靠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怎么?我们海妍今天这么安静,是突然转性了,还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比如,怎么蒙混过关?”

黎海妍感觉被他手掌接触的那片皮肤像着了火,热度迅速蔓延到脸颊。她的大脑因为他的靠近和话语一片空白,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濒临崩溃。

“我、我没有!”她试图辩解,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起来毫无说服力。

林嘉仁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磁性,也格外……可恶。他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就着这个半搂着她的姿势,带着她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仿佛真的要享受这难得的“兄妹漫步时光”。

“没有就好。”他语气轻松,“那我们就多走一会儿,前面小广场好像有音乐,去看看?”

多走一会儿?!还要去小广场?!

黎海妍的心理防线彻底被这句话击溃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凌晨三点还在台灯下苦苦挣扎的悲惨景象。

“哥……!”她猛地停住脚步,也顺势拉住了林嘉仁的手腕。

林嘉仁也跟着停下,低头看她,路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看不出情绪,但黎海妍能感觉到,他似乎就在等这一刻。

黎海妍仰起脸,之前所有的强装镇定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沮丧和可怜兮兮。她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终于说了实话:

“哥……我错了……我、我作业……作业还一笔都没动呢!”她瘪着嘴,眼睛水汪汪的,像个做错事怕被责罚的孩子,“我下午光顾着玩手机了……怎么办啊,那么多,今晚肯定做不完了……”

她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带着十足的依赖和讨好:“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我现在就回去写!真的!”

终于听到她亲口承认,林嘉仁看着她这副又慌又怂、可怜巴巴求饶的样子,眼底那点故意逗弄她的恶劣心思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无奈和纵容的柔软。

他反手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指,然后松开了搂着她肩膀的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却似乎比刚才温和了许多:

“现在知道急了?”

“走吧,回家。”

他转过身,这次脚步不再拖延,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黎海妍如蒙大赦,赶紧小跑着跟上,紧紧跟在他身侧,心里的大石头虽然还悬着(因为作业还在),但至少不用再伪装,而且……哥哥好像没有真的生气?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回家的路尽头。对于黎海妍来说,接下来注定是一个与作业搏斗的不眠之夜。

一进家门,黎海妍之前那点因为“坦白从宽”而产生的轻松感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的焦虑。她几乎是冲刺般跑回书房,“砰”地关上门,手忙脚乱地摊开所有作业,试图与时间赛跑。

她一边翻着物理练习册,一边不死心地掏出手机给柏婧发信息:【婧婧!救命!你作业写完了吗?借我参考参考!(哭泣表情包)】

手机几乎秒响。

【白静:(截图:空白卷子.jpg)参考这个?姐妹,同是天涯沦落人!】

【白静:我正打算开始创造奇迹呢!(奋斗表情包)】

黎海妍看着截图,绝望地闭了闭眼,果然!难姐难妹!她回了一串【……】和【一起加油(枯萎表情包)】,然后认命地把手机扔到远处,试图隔绝干扰。

然而,现实的残酷远超想象。当她真正开始审视那些物理题时,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那些电路图、受力分析、能量守恒公式,在她熬夜后混沌的大脑里搅成一团浆糊。她盯着第一道大题看了足足十分钟,连题目在问什么都没完全理解。

“呜……”她发出一声悲鸣,把脸埋在摊开的练习册上,感觉自己快要哭了。这么多,这么难,杀了我吧……

绝望中,唯一的救命稻草浮现在脑海——林嘉仁。

她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一样,抱着物理书和练习册,磨磨蹭蹭地挪到了林嘉仁的房门口。门虚掩着,他正坐在书桌前看书,侧影沉静。

“哥……”她扒着门框,探进半个脑袋,声音又小又糯,带着十二万分的讨好,“你……现在有空吗?物理……它好像又不太认识我了……”

林嘉仁从书页中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和她怀里那本堪比砖头的练习册。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合上书,放在一边,然后才看向她,语气听不出喜怒:

“现在知道来找我了?散步的时候,不是还挺有闲情逸致的?”

黎海妍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他在这儿等着呢!她赶紧辩解,带着点小委屈:“我那不是……怕你生气嘛……”

林嘉仁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始“算账”:“我记得,周五晚上有人信誓旦旦说‘回房做作业’。”

“今天下午,有人在书房‘专心致志’了一下午。”

“刚才散步,有人拍着胸脯保证‘回去就写’。”

他每说一句,黎海妍的脑袋就耷拉下去一分。

“所以,”他总结陈词,语气带着点故意的冷淡,“我看你自有安排,应该不需要我插手。”

黎海妍被他这番连珠炮似的“指控”噎得说不出话,又急又气,脸蛋都涨红了。她知道是自己理亏,可他这样见死不救也太可恶了!她跺了跺脚,带着哭腔:“林嘉仁!你……你见死不救!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看着她真的快要急哭的样子,眼圈都微微泛红了,林嘉仁心里那点因为被她“欺骗”而升起的不快,以及故意逗弄她的心思,终于还是被心疼压了过去。他终究是舍不得让她真的熬夜崩溃。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朝她走去。

“现在知道叫哥了?”他走到她面前,伸手,不是接练习册,而是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下次再阳奉阴违,玩手机玩到忘乎所以,就真的自己搞定。”

额头上微痛的触感让黎海妍“嗷”了一声,捂住额头,但听到他语气松动,立刻顺杆爬,把练习册往他手里塞,嘴里还不忘小声嘟囔:“知道了知道了……啰嗦……快教教我,这题简直不是人做的……”

林嘉仁拿着练习册,瞥了她一眼,看着她那副明明急着求救却还要嘴硬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转身走向书桌,淡淡道:“过来。”

黎海妍立刻像个小尾巴一样跟过去,拖过椅子紧挨着他坐下,虽然脸上还带着点赌气的鼓囊囊,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凑近,眼睛紧紧盯着他手中的笔,准备接收“学霸的洗礼”。

灯光下,少年开始沉静地讲解,少女时而蹙眉不解,时而在他点破关键后恍然大悟,但嘴上偶尔还会不服输地顶一句“哦,原来是这样,也没什么难的嘛”,换来少年一记冷淡的眼刀,又立刻缩缩脖子老实听讲。

当时针悄无声息地越过凌晨一点的刻度,黎海妍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将笔“啪嗒”一声扔在桌上。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四肢百骸都叫嚣着酸痛与困倦。她原本只想趴在桌上“缓一缓”,让过度运作的大脑稍微休息片刻。

然而,身体的透支远超她的意志力。不过几十秒,她的意识就开始模糊,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她就那样枕着摊开的练习册和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沉沉睡去了。台灯明亮的光线毫无遮拦地照在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上,甚至能看清她睫毛上似乎还沾着因熬夜和难题而沁出的、未干的细小泪痕。

书房外,林嘉仁房间的灯也还亮着。他处理完自己的事情,正准备休息,习惯性地凝神听了听隔壁的动静——之前还能听到细微的写字声和偶尔烦躁的嘟囔,此刻却是一片沉寂,只有那盏灯的亮光从门缝底下透出来。

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反常。

他微微蹙眉,起身下床,走到黎海妍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里面毫无回应。他不再犹豫,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书桌前,女孩已经彻底睡着了。她侧着脸趴在桌上,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练习册边缘,脸颊被纸张压出浅浅的红印。她睡得很沉,连他走进来都毫无察觉,只是那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因疲惫而微微蹙着,看起来可怜又让人心疼。

林嘉仁站在原地,静静看了她几秒。灯光下,他脸上惯常的冷峻线条如同春雪消融般,一点点柔和下来。最终,一抹极淡、却清晰可见的,混合着无奈与宠溺的笑意,在他唇角轻轻漾开。他摇了摇头,像是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先是小心地将她胳膊下的练习册和草稿纸轻轻抽走,合上笔帽,把散落一桌的文具书本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后,他弯下腰,一手小心翼翼地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微微用力,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黎海妍在梦中似乎感觉到了移动,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脑袋本能地往他怀里温暖的地方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

她轻得像片羽毛,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和淡淡的、熬夜后的疲惫气息。林嘉仁的动作异常平稳,生怕惊醒了她。他抱着她,走到床边,轻柔地将她放在柔软的被褥上。

睡梦中的黎海妍自动蜷缩起来,像只找到了窝的小兽。林嘉仁拉过被子,仔细地替她掖好被角,确保不会透风。他的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又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确认她睡得安稳,这才伸手,“啪”的一声轻响,关掉了那盏陪伴她奋战到凌晨的台灯。

房间瞬间被黑暗笼罩,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小道微弱的光痕。林嘉仁借着这点微光,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团安睡的轮廓,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是寂静的走廊和他自己房间尚未熄灭的灯光。门内,是陷入沉睡、卸下所有防备和坚强的黎海妍,正徜徉在无人打扰的梦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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