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秋，一个16岁的女孩。
清秀的面庞泛着夜色惨白。
一双漆黑的大眼，原本浓密，却因化疗掉的稀稀落落的眉毛，和光滑的头顶。
她孤独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乳腺去年长出的肿瘤，让她的生命几乎濒近终点，最终手术和放化疗挽回了她年轻的生命，却让她永远的切除了两侧的□□…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在为她所剩无几的时间读秒。黎秋侧过头，玻璃窗像一块黑色的幕布，映出她模糊的轮廓——一个没有头发、没有眉毛，脸色如同月下残雪的影子。
去年夏天，她还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在体育课后和好友挤在小卖部的冰箱前，为选择草莓味还是可乐味的冰棍而纠结。奔跑时，胸口那点刚刚萌芽的、属于少女的隐秘胀痛，曾让她微微脸红又暗自欢喜。谁能想到，那并非青春的征兆，而是野蛮生长的毒瘤。
手术灯亮得让人眩晕，像另一个太阳。麻药带走意识前，她听见主刀医生冷静的声音：“……确保切除范围彻底。” 那时她还不完全明白“彻底”意味着什么。等她在剧痛中醒来，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那种平坦和空洞，比任何疼痛都更尖锐地刺穿了她。她成了半个女孩，一个被命运粗暴修改过的作品。
放化疗接踵而至。呕吐，无止境的呕吐，把胆汁都吐出来之后，就是干呕。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枕头上、衣服上，像枯萎的秋草。妈妈总是红着眼眶，动作轻柔地帮她收拾，那种小心翼翼的悲伤，比责备更让她难受。她不敢照镜子，那个形容枯槁、面目全非的人是谁？
学校里要好的同学最初常来，带着笔记和水果，说着鼓励的话。但渐渐地，他们的话题从月考、新来的实习老师、隔壁班的篮球赛，变成了苍白无力的“好好休息”。他们眼中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像无形的墙。黎秋的世界，从广阔的操场、喧闹的教室，萎缩到了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白色房间。
夜深人静时，她会偷偷撩起病号服，手指颤抖地触摸胸前那两道狰狞的、蚯蚓似的疤痕。它们横亘在那里，夺走的不仅仅是未来作为母亲哺乳的可能，更是一种完整的、作为女性的感觉。班里那个爱穿白T恤、打球后会脸红着给她递水的男生，他的模样偶尔闪过心头，随即带来的便是灭顶的羞耻和绝望——她这个样子，算什么呢？
窗外，城市的灯火像不会熄灭的星河。那里有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有肆意奔跑的生命，有一个她再也无法回去的、叫做“正常”的世界。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从她眼角滑落，滚烫地渗入枕头，留下一个深色的、很快会变干的印记。
死亡或许曾是最直接的威胁，但活下来，带着这具被彻底摧毁的身体和尊严活下去，似乎是一场更为漫长和残酷的刑罚。黎秋闭上眼睛，不是要睡觉，只是想暂时逃离这片吞噬一切的、冰冷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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