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结果的日子，时间像是被熬成了粘稠的糖浆，慢得叫人心慌。公寓里又恢复了那种能憋死人的安静，只有窗外偶尔滑过的车流声，证明时间还没死透。苏沐辰试着用看书和锻炼把空白填满，可焦虑像长了脚的藤蔓，悄没声地就缠了上来。
刘伟变得格外忙，电话一个接一个，口气一会儿兴奋得像中了彩，一会儿又谨慎得像是踩地雷。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屁大点事都跟苏沐辰叨咕，只偶尔漏点零碎消息。
“沐辰，你说怪不怪？王胖子那边最近消停得出奇。”一天晚上，刘伟过来送水果，装得随口一提，“连王静姝那儿，好像也没啥新动静了。”
苏沐辰削苹果的手顿了顿。这要不是暴风雨前的死寂，就是坏事儿憋着更大的坏。这种宁静，最是磨人。
“还有啊，”刘伟压低嗓子，带着点神秘劲儿，“我听说，秋泓集团内部最近在调架构，叶知秋好像忙得脚不沾地。”
这话像颗小石子扔进了死水潭。苏沐辰抬起眼：“所以？”
“所以？”刘伟凑近点儿，“这说明叶总压根没空搭理咱们这种小虾米！王静姝他们摸不清水深水浅，就更不敢随便伸爪子！这对咱们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只要叶知秋这尊大佛还在那儿站着，哪怕她屁都不放一个，就是咱最大的护身符！”
苏沐辰垂下眼皮，继续削苹果，长长的果皮均匀地耷拉下来。保护？他只觉得自己像站在一块悬空的玻璃上，脚下是看不见底的深渊，而玻璃结不结实，全看那个陌生女人心情咋样，忙不忙。这种小命被吊在半空的感觉，比直接被捶打好受不了多少。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破了沉寂。是之前合作过的一位资深造型师，业内口碑硬，说话也直。
“沐辰，最近咋样？有个事儿，之前谈妥的一个公益广告，那边突然又找上我了，说还是觉得你形象最贴，问你档期能不能挪挪。”造型师顿了顿，语气有点微妙，“说起来也邪门，之前王姐那边打过招呼，这项目本来都黄了，不知咋的又……”
公益广告，钱不多，但胜在形象正面。这节骨眼上，能接到这种活儿，简直是雪中送炭。
苏沐辰心里明镜似的。这又是那晚上“余波”荡漾的结果。王静姝那张封杀网，裂开了细缝。一些原本观望或者不得不给王静姝面子的人，开始犹豫了，甚至敢悄悄递根树枝过来。
他客客气气地回了造型师，说会考虑。挂了电话，望着窗外，夕阳把天边烧得暖烘烘的，可他心里却一片凉薄。
这些变化，像水波纹，一圈圈荡开。资源开始小心翼翼地重新往他这边靠，不是因为他演技突然通了天，也不是市场重新瞧上了他，仅仅是因为叶知秋。
那个名字，像个看不见的烙印，啪一下，扣在了他身上。
刘伟听说公益广告的事后，兴奋得差点蹦起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势头起来了！沐辰，咱就借着这阵风，一步步把丢了的都抢回来！”
苏沐辰可没刘伟那么乐观。他太清楚了，这一切都建在流沙滩上。叶知秋的“势”能借来躲躲风雨，但绝不是长久饭碗。一旦叶知秋明着说跟他没关系，或者有了新乐子，这些刚聚过来的东西，散得只会更快。
他必须趁着这段宝贵的“安全期”，真刀真枪靠个硬作品，重新扎下根。否则，等潮水退干净，他只会摔得更惨。
正琢磨着，刘伟的手机响了。他瞅了眼号码，脸色瞬间变得恭敬无比，麻溜地跑到阳台接电话。
几分钟后，刘伟回来，脸上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声儿都抖了：“沐辰！是……是《流光似锦》剧组！副导演打来的！让你明天再去一趟，陈导……陈导想再见你一面！”
消息来得忒突然。苏沐辰心口猛地一撞，攥紧了手心。二次见面，意味着他至少没在第一轮被刷下去，真被陈导瞧进了眼里。
这一次，不再是因为外头借来的那阵“风”，而是他苏沐辰自己，实实在在地撞进了导演的视野。
机会的那扇窗，好像又被他推开了一丝缝。可缝外面，是更凶狠的厮杀，和更摸不透的明天。
第二次试镜，那气氛比头一回更压得人喘不过气。走廊上人少了，可留下的，个个眼神跟刀子似的，全是硬茬子。苏沐辰甚至瞅见了一位以演技封神、近几年近乎隐退的大咖前辈，心里当时就一凛，明白这角色的争夺，远比他想的更血腥。
刘伟在旁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低声叨咕：“瞅见没？连陈琨都来了……沐辰，待会儿可得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
苏沐辰没吱声，只默默把“顾云深”的台词又在心里滚了一遍。他清楚，这回，必须玩命了。
试镜室里，陈导、制片、编剧一个不少，王胖子依旧缩在边角，可今天他身边多了个穿着利落、面瘫似的女助理。外加两位主要的资方代表压阵。
陈导没废话，直接指了指苏沐辰和已经定下的女主角沈雨：“你俩，搭一下第三十七场，冲突那段。”
这场戏情绪爆裂，最考较爆发和收束的力道。苏沐辰迅速调整状态，和沈雨对视一眼，瞬间就扎进了顾云深那种被误解、被逼迫，却还想死死守住一点清白的痛苦和倔强里。他的表演带上了这段日子切身的腌渍味，一种在泥潭里扑腾的真实感，扑面而来。
一段戏完，沈雨眼圈有点发红，看苏沐辰的眼神多了几分真心的佩服。编剧忍不住轻轻点头。陈导沉吟着，刚要开口，王胖子却笑眯眯地插了进来：
“陈导，李制片，各位老师，戏真不错。”他先捧了一句，话头随即一转，“正好，我代我们静姝姐传个话。静姝姐特别看好《流光似锦》这项目，尤其信得过陈导您。所以嘛，她有意向再追加一笔投资，给剧组加把火。”
这话一出，制片和资方代表的眼神唰地就变了。
王胖子笑容不变，语气却添了丝压迫：“不过呢，静姝姐也希望剧组的创作环境能纯粹点儿，主要演员嘛，以稳妥、省心为上。毕竟，好作品得有个安稳的团队，您说是不是？”
他没直接点苏沐辰的名，可“纯粹”、“稳妥”、“省心”这几个词，配上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个傻子都懂啥意思。王静姝这是在用资本明晃晃地划线：有她没我！
试镜室空气瞬间冻住。资方代表交头接耳。制片人眉头拧成了疙瘩。陈导脸色沉了下来，明显厌恶这种插手，可他不能完全无视金主。他冷淡开口：“投资的事，制片方会评估。演员选择，剧组自有考量。苏沐辰，你先回去等消息。”
苏沐辰鞠躬，沉默地退了出去。他知道，王胖子那一手“资本压顶”，几乎把他刚冒头的希望火苗彻底浇熄了。
刘伟在外头急得转磨，见苏沐辰出来，立刻冲上前，一看他脸色，心就沉到了底。听完简短叙述，刘伟脸也唰一下白了，喃喃道：“再追加投资……她这是……要用钱活活砸死咱们啊……”
巨大的无力感淹没了俩人。他们沉默地走向电梯，气压低得能憋死人。就在这当口，王胖子那个女助理快步追上来，脸上挂着职业假笑，直接把一张硬卡片塞进刘伟手里。
“刘先生，苏先生，”助理声调不高不低，“静姝姐一直很欣赏苏先生。这张房卡，其实一直为苏先生留着。” 话里带着股令人作呕的暗示劲儿，“静姝姐说了，四季酒店2308房，今晚八点。想要《流光似锦》的角色，苏先生得亲自去向她展示一下‘诚意’。机会，可就这一次。”
女人说完，意味深长地瞟了苏沐辰一眼，转身走了。
苏沐辰瞳孔猛缩，“一直为你留着”这几个字像毒针扎进耳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屈辱感瞬间冲垮了理智。他猛地伸手去夺那张房卡：“给我！还给她！”
刘伟也被这**裸的羞辱和话里透出的长久觊觎惊住了，但他反应极快，一把将房卡死死攥在手心，另一只手同时用力按住苏沐辰胳膊，脸上挤出一副近乎哀求的安抚笑，声儿压得极低：“沐辰！沐辰！别！别在这儿！有摄像头盯着呢！”
他半推半拥地把浑身僵硬的苏沐辰弄进刚好打开的电梯，电梯里还有别人，刘伟只能继续强笑，用眼神死死摁住苏沐辰任何可能的冲动。
直到坐进那辆破旧保姆车，关上门，有了个相对封闭的小空间，苏沐辰才猛地一拳砸在车窗上，发出闷响，喉咙里挤出困兽般的低吼：“王静姝……她把我当什么了？！”
刘伟看着手里那烫死人的房卡，也心烦意乱，但还是先试着安抚：“妈的，这老妖婆！恶心！真他妈恶心透顶！沐辰，咱不气，为这种烂人生气不值当！咱不去！大不了这戏咱不演了！”
他嘴上说着不去，可那房卡却没扔也没撕，反而小心翼翼地塞进了钱包夹层。这细微动作落在苏沐辰眼里，让他心底一片冰凉。
资本的重量，此刻不仅压垮了他的机会，更以最肮脏的方式，碾压着他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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