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G在线」。
这两个简单的汉字和一个字母，在深夜的手机屏幕上，散发着幽冷而诡异的光。林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能听到血液奔流的嗡鸣。
他回来了。或者说，他的手机回来了。
但为什么如此安静？那漫长的、本该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去了哪里？他是在看着她的对话框吗？还是在看着那些未能发送成功的消息？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气泡，在她脑中翻滚，她却一动不敢动，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惊走这个刚刚结束“升级”、状态未知的“幽灵”。
这种令人窒息的静默持续了足足五分钟。
就在林溪几乎要怀疑那是系统显示错误时，变化发生了。
他的状态，从「5G在线」，突然跳变了一下，变成了——
「iPhone 15 Pro Max 在线」
极其详细的设备型号。
这通常意味着，他刚刚重新启动了手机，或者手机进行了重大的网络重连。
紧接着，之前那些显示着红色感叹号的、未能发送的消息，接二连三地变成了「已送达」！
几乎在最后一条消息变成「已送达」的瞬间——
那令人魂牵梦萦的「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终于、终于出现了！
林溪猛地捂住了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让她浑身颤抖。
她死死地盯着那行提示，它持续地闪烁着，仿佛那头的人正挣扎着，努力地组织着语言，想要告诉她些什么。
会是什么？一句“我回来了”？一句“别担心”？还是……她不敢奢望的真相？
提示闪烁了又熄灭，反复了三次。
最终，发过来的，却是一条极其简短、甚至有些语法混乱的消息：
【屿】：「升级。完成。顺利。」
六个字，三个句号。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挤出来的信息。
林溪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立刻回复：「太好了！！！！！（爆炸哭泣）」
「你感觉怎么样？！疼不疼？累不累？」
这一次，他的回复快得出奇，却更加怪异。
【屿】：「麻药。像云。天花板在转。」
【屿】：「护士。有翅膀。白的。」
这明显是麻药还没完全褪去的胡话！带着一种孩子气的、迷离的天真。
林溪看着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消息，又是心疼又是想笑，泪水模糊了屏幕。她想象着他躺在病床上，眼神迷蒙地看着天花板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那天花板转得好看吗？（轻轻）」
【屿】：「嗯。像梵高。吵。」
【屿】：「心跳。好大声。咚。咚。吵。」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用最简单的词汇，分享着他混乱却真实的感官世界。每一条都很短，带着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
林溪一句一句地回应着，用最温柔的语气，仿佛在哄一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
这种状态持续了十几分钟。忽然，他发来一条稍微长一点的、似乎清醒了一些的消息。
【屿】：「溪溪。」
【屿】：「刚才。梦里。一直在找你。」
【屿】：「找不到。急。」
林溪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狠狠揉了一下。「现在找到了吗？」她小心翼翼地回复。
【屿】：「嗯。」
【屿】：「手机。亮了。你的名字。在。」
这句话，像一颗温柔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林溪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在他最混沌无助的时刻，亮起的手机和她的名字，是他的锚点。
她哽咽着，打不出字，只能发过去一连串的「抱抱」表情包。
顾屿那边「正在输入…」了一会儿，发来一条让林溪愣住的消息。
【屿】：「大爷。说。术后。要说真话。」
【屿】：「怕。没机会。」
林溪的心猛地揪紧！那个“笑对人生”大爷到底都教了他些什么！
但她来不及细想，顾屿下一条消息已经紧跟着来了。那条消息很长，像是提前写在备忘录里，或者在他清醒的间隙努力组织好的：
「林溪。如果。下次。我再迷路。」
「别再看。健康数据。」
「直接。打电话。骂我。」
「或者。买票。过来。找我。」
「好吗？」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让她心动和心碎。这是他褪去所有伪装和坚强后，最笨拙、最真实的依赖和请求。
林溪的眼泪彻底决堤，她用力地打字，手指都在发抖：「好！我答应你！下次你再敢玩消失，我就买最早的机票飞过去骂你！说到做到！」
她发完这条，又补了一句：「所以，为了不给我这个机会，你必须好好的，听到没有！」
那头沉默了。
几分钟后，就在林溪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他发来了最后一条消息。
一条语音。
林溪点开。
背景极其安静，只有他微弱而缓慢的呼吸声。他似乎凑得很近，声音轻得像耳语，还带着麻药未退的黏糊和沙哑，却异常清晰：
“……听到了。”
“……拉钩。”
语音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细响，仿佛他正艰难地移动着手指。
然后，语音结束。
林溪听着那声“拉钩”，想象着他此刻可能做出的动作，哭得不能自已。
她反复听着那条短短的语音，直到情绪慢慢平复。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到来了。
她看向微信，顾屿的状态依旧显示着「iPhone 15 Pro Max 在线」，但那「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再也没有出现。
他可能终于扛不住药力，沉沉睡去了。
而那个健康数据共享APP里，代表他生命体征的曲线，呈现出术后特有的、被药物精确调控后的平稳。
一切，似乎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林溪深吸一口气，感觉一夜之间耗尽了所有力气，却又充满了新的希望。
她点开手机里的机票预订APP，输入了「C市」，查看着航班信息。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上这张票。
但她知道，那句“拉钩”，和那个未完成的、隔着屏幕的约定，已经将她和那个远方病房里沉睡的人，更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
晨光熹微，落在她含着泪却带着笑意的脸上。
而手机屏幕上，航班列表的下方，一条小小的广告推送悄然滑过：
「C市Central医院心脏中心：微创瓣膜修复术后的康复管理与长期随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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