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冷冷地照在林溪脸上，将那行字映得格外清晰刺眼。
「今天聊得很愉快。不过，近期工作室项目进入关键期，我可能会非常忙碌。」
方才还在胸腔里雀跃欢腾的心，像是被瞬间抛进了冰窖，迅速冷却、下沉。那股甜滋滋的暖意还没来得及蔓延至四肢百骸，就被这盆突如其来的冷水浇得透心凉。
这是什么意思？礼貌的告别？委婉的拒绝？为之前的热情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
林溪怔怔地看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尴尬席卷了她。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是为自己刚才那片刻的自作多情而感到羞耻。
也许，他送她回家、加微信，真的只是出于绅士风度。那句“项目关键期”“非常忙碌”，就是成年人世界里最常用、也最不会伤及彼此颜面的推辞。她是不是表现得太过热情，让他感到了压力？
就在林溪心乱如麻，几乎要打下“好的，理解，工作加油”这样同样体面而疏离的回复时，对话框顶部竟然又一次跳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僵住，眼睛紧紧盯着那行提示，仿佛那是什么生死判决。
几秒后，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屿】：「所以，如果之后回复消息不及时，或者突然消失，还请不要见怪。」
【屿】：「希望没有显得太失礼。」
紧接着，又一条。
【屿】：「以及，突然想起来，工作室下周有个小型的私人展览开幕，主要展示一些近期项目的概念设计和模型。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
这峰回路转的几句话，像是一双温柔的手，将林溪从冰窖里又捞了回来。原来他不是在拒绝，而是在……解释和预告？甚至发出了新的邀请？
林溪的心情像坐上了一台失控的过山车，在跌入谷底的瞬间又被猛地拉升到云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颤抖的手指平稳下来，回复道：
「没关系的，工作重要！完全可以理解！」
「私人展览吗？听起来很有趣！我很乐意去参观学习！」
她发送出去后，又觉得自己回复得太快太急切，有点懊恼。
这次顾屿回复得很快。
【屿】：「太好了。那具体时间和地址我稍后发给你。」
【屿】：「很期待能再次听到你的‘专业’见解。」
【屿】：「晚安，好梦。」
最后四个字，像一片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林溪抱着手机，再一次倒回沙发里，心情却再也无法平静。这一晚，她就在这种极致的甜蜜、突如其来的失落、和失而复得的欣喜中反复横跳，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一个奇妙的开关。她依旧画画、赶稿、和苏芮插科打诨，但心里却多了一份隐秘的期待。
顾屿确实如他所说，非常忙碌。他的消息回复得不及时，有时隔几个小时，有时甚至到晚上才简单回几句。内容也大多是“刚开完会”、“还在改图”，简短而克制。
但林溪发现，他总会抽空回复，从未彻底消失。而且，他会在深夜发来一张窗外城市夜景的照片，配文“终于快要弄完了”；或者在她分享了一幅可爱插画的朋友圈下，点一个悄无声息的赞。
这种若即若离、忙里偷闲的牵挂，反而比时刻不停的热聊更让人心痒难耐。它清晰地暗示着：他很忙，但他没有忘记她。
苏芮敏锐地察觉到了闺蜜的异常：“哎，某位女士最近对着手机傻笑的频率有点高啊？和那位‘戏剧性邂逅’的先生有后续了？”
林溪忍不住把和顾屿的进展告诉了苏芮，当然，省略了药瓶和那条让她心惊肉跳的消息。
“听起来段位不低啊姐妹，”苏芮摸着下巴分析，“欲擒故纵玩得挺溜。不过嘛，条件听起来是真不错，你自己多留个心眼，享受当下就好。”
终于，到了私人展览开幕的前一天。顾屿发来了详细的地址和时间，并贴心地询问是否需要接送。林溪强忍着激动，回复说自己过去很方便，不用麻烦。
开幕当天，林溪精心打扮了一番，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屿”工作室所在的创意园区。
工作室由一栋旧厂房改造而成，保留了粗犷的工业风结构，内部设计却极具现代感和艺术气息。展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低声交谈，衣香鬓影，大多是设计圈和艺术相关的人士。
林溪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顾屿。
他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正在与几位年长的、看起来像是客户或前辈的人交谈。他身姿挺拔，举止从容，言谈间带着自信而沉稳的气度，与那天在美术馆里略带疏离又偶尔温和的模样截然不同，是另一种极具吸引力的成熟魅力。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忽然转过头来。视线穿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屿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他对交谈对象礼貌地颔首致意，然后径直朝她走来。
“你来了。”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很准时。”
“顾老师的主场，不敢迟到。”林溪开着玩笑，心跳却因为他专注的视线而加速。
“我带你先看看？”顾屿很自然地承担起向导的角色，引着她走向展厅中央的模型区。
他的讲解专业而深入，但总会时不时地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询问她的看法：“这个结构的光影效果，从插画师的视角看会觉得夸张吗？”或者，“这个公共空间的设计，会不会让人觉得缺乏‘人情味’？”
他认真倾听她每一个或许并不专业的想法，眼神交汇时，唇边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种被重视、被欣赏的感觉，让林溪如沐春风。
展览很成功，气氛热烈。林溪沉浸在与顾屿的交流中，几乎忘记了时间和其他人的存在。
然而，在一次顾屿被合伙人陈哲叫去招待重要客人的间隙，林溪独自站在一幅巨大的建筑效果图前欣赏时，无意中听到了旁边两位似乎是园区其他工作室负责人的低声对话。
“顾屿真是年轻有为啊，这次和‘宏业’的合作案听说金额惊人。”
“是啊，不过听说他们团队为这个项目熬了不知道多少个大夜，压力爆表。前几天还听说……”
其中一人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些唏嘘：“……说他累得差点在办公室晕过去？好像还挺吓人的，陈哲赶紧叫了医生来看……”
晕倒？医生？
这两个词像冰锥一样刺入林溪的耳朵。她猛地想起美术馆露台上那个没有标签的药瓶，和他瞬间苍白的脸色。
她下意识地转头，想去寻找顾屿的身影。
正好看到他和陈哲送走客人，朝她的方向走来。顾屿的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但细看之下，眉宇间确实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甚至……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虚浮了一下，虽然立刻就被他调整过来，但身旁的陈哲迅速而自然地伸手，极快地扶了一下他的胳膊。
顾屿侧头对陈哲笑了笑，似乎在说“没事”，然后目光再次投向林溪，温柔依旧。
可林溪的心，却在那瞬间沉了下去。
那些被甜蜜冲淡的疑虑，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他的忙碌，真的只是因为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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