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又是工程力学的实验课。
我早早吃完饭蹦上床，又提前爬起来预习实验内容，甚至还洗了个澡。
结果来到实验室，我傻眼了——那正在整理设备的人，分明不是江也。
我偷偷给江也发微信，他好久也没回。我才发现今天我们都没说几句话。
好不容易撑到下课，我在角落蹲到最后，截住了正准备走人的助教：
“师兄，江也呢？”
“干嘛？”那师兄推了推厚厚的眼睛，镜片刚好反射出一束光，显得像破案状态中的柯南。
“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哦。”
“哦……好吧。”我嘀咕着，没打算继续问。
哪有什么问题，我顶多想问问我男朋友在哪而已。
师兄又推了下眼镜，这下我看清了——
镜片后是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一看就知道脑瓜子灵得很。
此刻那两只眼珠子又骨碌转了一圈：“我们江也有女朋友了，师妹要不再考虑考虑？”
我急得直跺脚：“我就是他女朋友！”
“嗐，你这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了。”
哪个兔崽子，还胆敢冒充我的身份！
我在包里翻起手机来，打算一气拍到这位师兄的眼前，让他好好瞧瞧。紧接着，却听见他笑了。
“梁羽是吧？”
我停住手上动作，朝他点点头。
“逗你的。你这张脸我都看了几年了，就算不认识自己女朋友也得认识你啊。”
瞧这师兄真不着调，说话比我还夸张。我语重心长地劝：“师兄，你这样说你女朋友要生气的哟！”
“嗐，没事！师兄还没女朋友呢！”
……
“不逗你了。江也病了，你要担心就去看看他去吧。”
“病了？”我又问，“怎么了？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请的假，其他不清楚。”
这师兄给了我个地址后，一溜烟地就跑了，像还怕我还逮着他问啥似的。我哪有那闲心啊，我第一时间往江也家里赶。
原来江也说的他家，不是小时候我听说的那里了。我莫名松了口气，又不禁有些惆怅。
他的公寓就在学校附近。我跟着别人进了楼下大门，顺利摁响他的门铃。
门一打开，也不管他震不震惊，便一股脑地冲上前抱住他，“怎么你病了也不跟我说呢？”
“嘶……”
听到江也倒吸凉气的一声，我赶紧松手后退，才发现是我过于莽撞，一不小心拎着的一堆东西砸到他了。
我窘迫地要将东西放下，江也一把接过去，放在玄关柜上，然后牵着我往身前拉，揉了揉我脑袋，又轻轻将我圈住。
“小问题而已，哪需要惊动小屁孩？”
“你意思是我没用！”
我气呐，气得牙痒痒，没忍住真的一口咬了下去。果然头顶又是“嘶”的一声，我赶紧松口抬眼看他。
眼前的人一脸苍白，跟我之前做梦看到的那张脸简直有得一拼。我心疼地揉揉刚刚咬的地方，又探了探他额头，暖呼呼的。
“小感冒，没事的。”
小感冒个屁呢！我推他回床上躺着，自顾自拎东西进厨房里，打算大显身手。
不知是不是小时候看《恶作剧之吻》，长大又看《一吻定情》，不知不觉间我学了片中女主的特点——厨艺确实不行，刀工一般、悟性一般，看火候也一般。
但人定胜天。我铆足了劲，严谨地照着食谱一步步来，不敢胡乱发挥一点，总算还算顺利地做出来一粥一菜一汤——
陈皮瘦肉粥、白灼菜心，还有姜葱豆豉薄荷汤。
别人家不知道，在我们家，这就是感冒发烧三件套，尤其是姜葱豆豉薄荷汤，逢感冒必喝，用李女士的话说，喝了它就好了。
我抬眼看窗外，天都黑了——忙端起汤来往外走。没想到被杵在厨房门边的江也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汤给洒了。
他伸手稳住我，接过汤去在餐桌放下，转身就将我搂进怀里，紧紧抱了好一会儿才稍稍松开。
贴在我后脑勺的手轻轻摩挲着，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感叹：“妹猪真的长大了。”说着，还用鼻尖蹭蹭我耳廓，像吸猫薄荷一样吸了一口气。
明明是这么温情浪漫的气氛，我却忍不住想搞破坏，“我妈已经不这样叫我了！”
“好，不叫。”他又蹭了蹭我发顶，蹭得我心痒痒——
也没人告诉过我人生病了能染上猫病啊！
哪怕只是静静的拥抱也令人无比上瘾。
好在，不知道谁的肚子叽叽咕咕叫了声，不然要抱到第二天都说不定。
我拉着江也在餐桌前坐下，献宝一样奉上刚盛的一碗汤——
虽然里面的姜块葱段长短大小毫无章法地乱成一团，但闻起来应该挺是那么一回事。
江也端碗到嘴边，边小口啜着边从余光看我。
我也低头对着碗呼呼吹气，就是嘴咧得有点开，气聚不太起来。
“嗯，挺够味，”江也说，“跟我妈妈做的有得一拼。”
我嘴唇僵在碗边，心里像藏了根绒刺，被这句话拨了个来回，这会有点丝丝地刺着疼。
但还是将眼睛弯起来看他，咧嘴一笑：“嘻嘻，真的吗？”
“真的，”江也也笑了，“我很喜欢，谢谢你。”
“嘻嘻。”我又是咧嘴笑，也啜起一口汤，将鼻腔里的一丢酸涩一同咽回喉咙里。
江也病得挺会挑时候——明天正好周六，不用回校，我顺理成章地便在这呆着了。
一起收拾好碗筷后，他去洗澡。我在客厅里左瞧瞧右看看。
屋子陈设简单，客厅里也就一张沙发、摆在沙发边的一个落地架，和沙发对面的一台电视。没有占地方的大茶几，只有沙发边上一个带轮子的小边几。
但也不觉得简陋，地板上铺着一块让我很想坐上去的地毯——
那是一块浅米色的地毯，黑棕色的线条略带曲折地勾勒出边缘轮廓，中间用一个圆圈圈起一个数字，是 9 又四分之三。
架子上摆了些书，书旁放着合照。那是张在雪山上拍的三人合照。
照片里的江也左手搂着江妈妈，右手抱着滑雪板，笑得一脸灿烂，笑容和他右边的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跟挂在姜书记家墙上的那两张照片一点也不一样。那两张黑白照分别将两人定格在青涩的青年时期，仿佛他们只是跟江也同龄的亲戚朋友。
而眼前的这张合照，却明晃晃地宣告着他们是这世界上最爱江也的人。
他们还没带江也领略完他们想向他展示的世界，便携手从雪山中消失人间，仿佛他们是不属于这世界的神仙，而江也只是他们娱乐人间时一个意外。
刚知道消息的那会儿，我和江也已经有好些年没见，悲伤的感受更多像是隔着层毛玻璃，远没有现在这会儿来得真切。
我定定站在那合照前，身后忽然传来湿拖鞋与地板的摩擦声，便迅速擦干眼角的水汽，挪到架子的另一侧装模做样看起来。
“在看什么呢？”江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我，“怎么眼睛红了？”
我咬着嘴唇摇摇头，硬生生将泪意憋回去。
他又探身看过来，我只好别过脸去躲开他视线。
余光里江也的手抬起，“啪”的一声，客厅灯灭了。外面的灯光透过落地玻璃照进来，更显出屋里的昏暗。
我还是转身去拥抱江也——真要说伤心，他比我更有资格。
他轻轻地将我散下来的碎发往耳后别，一下又一下。然后两手捧在我耳朵上：
“没事的，我已经没事了。”
“嗯……”
我点点头，也伸手去摸摸他眼睛。是干燥的，便稍微安心了点。
“他们是在做喜欢的事情时去的天堂。”
“嗯……”这样想心里好像确实好受很多。
“而且我现在还有你呢。”他捏了捏我的耳垂，“我现在就算闭起眼睛，世界也是亮的。”
这话让我心跳莫名漏掉半拍——
像莫名得知中了彩票大奖，想庆贺，但更怕那只是条钓鱼信息。
“那你怎么不早点找个女朋友呢？”我问，“这样你就能早开心几年了。”
话音刚落，空气静止了。过了好一会，我脑门突然咯噔一下生出一阵钝痛——
是江也冷不丁抬手在我额前猛地弹了一下，一点也不留情。
我措辞着想找补，紧接着，“啪”地一声，客厅灯又亮起了。
“去洗澡吧。”他说。
我抬头看他，筒灯正好从他头顶打下来。可还没看清他表情，他就转身了，只抛下一句话：
“我先去帮你铺床。”
我抬腿跟上去。
“铺床？我自己来！铺床什么的，我最拿手了！”
“真的？”
假的。
但哪能让病号铺床呢？我先他一步冲进他要去的那间房，作势铺了起来。
江也弯腰拿起被褥，我一下跳到他跟前拿开他的手，摸摸他额头——嗯，温度是降了些。但那也不行！
他看我坚持，只好作罢，出去待着凉快去了。
我吭哧吭哧铺了床，又抱着自己带来的睡衣和洗漱包去洗完了澡。
出来时，江也坐在沙发上，一旁的边几摆着药和一个空杯子——还是挺会照顾自己的。
我轻手轻脚走到沙发旁。
江也四周好像有个飘飘浮浮的透明结界，让我不由得停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不敢再挪动半步。
江也伸手拉我，“怎么不坐？”
我顺着他的力道在地毯上坐下，趴在他的膝盖上扁起嘴说：“对不起。”
我不该乱说话的。
他连忙蹲下来捧起我的脸，深深看我一眼：
“我不是在气你，我只是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
他两只手稍稍施加了力道，将我的脸压成饼干夹心，“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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