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载了成吨凝固的空气,穿过错综复杂的高架桥朝学校开去——
结果因为我不好意思刚在一起就急于登门,还是决定回学校。
我在心里酝酿了一句又一句话,只要江也一开口,我指定能立刻条理清晰地解释清楚——
关于麦嘉豪是何方神圣。
但我们各自沉默着,许久也没有没人开口。
我决定先开口。
“你不问麦嘉豪是谁吗?”
“回去有什么打算?”
……
没想到两人的话在空中了撞车,但正好——
我刚问出口又立刻反悔了。
于是,我借流水账般的今晚计划转移话题,打算蒙混过关。
“你呢?”我滔滔不绝讲了半天才想起礼尚往来。
“去一下机械楼。”
我一下坐直身来,“做实验?大晚上的?”
“嗯。”
……那还邀请我去你家,明明这么忙,邀请个什么劲儿啊。
我愤愤地一两手抱臂,正想开口,又听见他说:
“本来想等你睡了我再去的。”
“哼哼,好感动哦,”我皮笑肉不笑,“省省吧,我不想刚拍拖就守寡。”
江也笑了,他说,“守寡不是这样用的。”
“这么严谨干嘛?又不是在做实验。”
我故意将白眼翻出车窗外,嘴角却压不住地一直翘。
离市中心越来越远,街边的树逐渐变得茂密。拐个弯后,一阵熟悉感扑面而来:
深色而崭新的沥青路面上,白色的交通标线白得发亮,路边的人行道铺着的是整齐的红色渗水砖——就快到学校了。
我看着一棵棵朝后倒去的树发呆,身后江也的声音响起,轻飘飘的,像窗外一闪而过的树影——
“我知道他是谁。”
我分辨几秒才回过头去。车正好在高架桥底停下,路灯光线照不下来,他的表情隐藏阴影中。
“嗯?什么?”我低下头,手里的动作不小心发出指甲摩擦的声响,又赶紧停住。
“校内网,”他说,“有个他的帖子。”
“原来你也看校内网的啊?”
我惊奇,跟发现刘学良竟然也喜欢米老鼠的那一刻一样的惊奇。
“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江也推了下眼镜,飞快地瞥我一眼——
我不禁缩了缩脖子,企图躲过那阵寒风。
我又想了想,仍没理清其中逻辑。
“那帖子里可没写我的名字,”我问,“你认识他?他告诉你的?”
正好掉头灯绿了,江也猛地打起方向盘拐弯,没接茬。
就跟看了一半的推理书,却发现其中最关键的一页无故失踪似的。我躁得要命。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昨晚你…”我问,“昨晚你有去过江边吗?”
“嗯?”江也用指背碰了碰鼻尖,“江边?没去,我在家陪爷爷喝茶。”
我点点头,“也是。”
江也送我到宿舍楼下。
我一步三回头,慢吞吞地往楼里挪,直到拐进看不见他的楼道里。
假期第二天,宿舍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没开灯,也没换鞋,在桌前坐了好一会儿,又起身跑去阳台张望——
果然在那条通往机械楼的路上找到了江也的影子。
像是后脑勺装了个雷达,他也回头朝我望过来。我做贼似的立刻往下蹲,躲过他的视线,暗暗数到 20 才起身——
江也的背影已经缩成一个小点,几乎要淹没在夜色中。
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件事没完成,我回到屋内掏出手机,径直杀到扣扣对话框中。
【一条靓鱼:在吗!】
明明头像亮着,对面却一直没回音。我放下手机,从衣柜里抱出睡衣准备去洗澡,屏幕突然亮起。
【你讲嘢:我在】
我将衣服往椅子上一搁,抓起手机气呼呼地打起字来。
【一条靓鱼:我要找你算账!】
【你讲嘢:什么?】
手机打字着实影响发挥,我用电脑登上扣扣,噼里啪啦猛敲一通,给对面发去千字讨伐。
对话框沉默了好半晌。
【一条靓鱼:人呢!说好的加时效果更好呢!你的卦不准!】
【你讲嘢:你不喜欢?】
我噎住了,心虚地敲下字又删掉。
【一条靓鱼:……喜欢的】
【你讲嘢:那就好。】
【一条靓鱼:好吧,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丘比特之神】
【你讲嘢:嗯。】
【一条靓鱼:牵红线的月老】
【你讲嘢:……】
我还想继续夸——
【你讲嘢:好了,有事先下了。 】
我赶紧敲下“等下”二字,还没等我发过去,对面头像瞬间黑掉。真是无情,我还想找他算一卦呢。
洗漱完毕后回到床上,我在微信里和江也道了声晚安。
意料之中的,他没回。
我翘着二郎腿又刷了会儿微博,毫无睡意,便给林萱发消息,言简意赅地提炼了今晚的重点。
消息发过去没一会,手机立刻震了起来——接起的瞬间,林萱的大嗓门简直要冲破我的耳膜。
“你尖叫什么?”我揉着耳朵将手机拿远。
林萱的音量听起来却丝毫没减弱:“我说的没错吧?!信我准没错的!”
……
“说话呀,你高兴傻啦?”
我握着手机,一下一下啃起口腔里的表层黏膜,有些费劲地理着思绪。
“我感觉不真实,像做梦。”
“亲都亲了还做个屁的梦啊?!你干脆今晚别睡了,明早直接杀去他宿舍?”
“……正有此意。”
……
安静了好一会儿,林萱又问,“什么时候让他请我吃饭?”
“……请什么?”
“拜托!你好不容易拍成一次拖,我不要过目一下吗?”
“不了吧……”谁要过目谁还不知道呢。
“没出息。”林萱恨铁不成钢,“算了,看你也坚持不了多久,不吃也罢。”
林萱游戏正好开局,没说几句便挂断电话把我抛下了。
我躺在床上,肚皮上的两手紧扣,两眼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阳台外的天还灰蒙蒙亮。抓起手机一看,和江也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我的那一句晚安。
我的心顿时和外面灰色的天连成一片。
我将手机扔到床尾,重新蒙上被子,两只耳朵却不甘心地竖起来听床尾的动静。
过去了将近一个世纪那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我一脚蹬掉被子,坐起来去床尾抓手机。
“怎么你都不跟我说晚安 T_T”
江也几乎是立刻就回了我,
“对不起,我做完实验已经很晚了,怕吵到你。”
我又重新躺下,翘起二郎腿,边打字边晃起来。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不。”
“是昨天。”
我满足地翻个身,腿搭上软乎乎的被子,咧嘴傻笑。
“那么,男朋友今天可以陪我去约会吗?”
我等了又等,屏幕上方一直悬着一句“对方正在输入中”,好不容易消失了,没几秒又挂了起来。
我大概猜到了,于是——
“突然想起来我今天还有一件要紧事!没空拍拖啦!”
很善解人意地替他解了围。
“什么要紧事?”这次他回得倒很快。
“装软件。”
“要我帮你装吗?”
“不不不,不就是装个软件吗?我可以的。”我又接着说,“你吃早餐没?”
“嗯,等会还做实验,昨晚没做成。”
“嗯嗯嗯,加油!我也忙去啦。”
“好。”
我噘着嘴,将那个页面里的对话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生活好忙好充实,而我像非要融进他生活的一池淡水。
我干脆爬起来真的装起了软件,这一装就是大半天——
任我装了卸、卸了装,屏幕上最终总会弹出五花八门的安装失败原因。
难道连个天都不喜欢我!
我抓起手机,点进算命佬的对话框。
【一条靓鱼:在吗?】
【一条靓鱼:麻烦你帮我起一卦】
【一条靓鱼:我到底要怎样才能装好 SolidWorks ??】
连着发了几句话,才发现对面头像黑着。
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重装系统。
重装系统我熟啊——任何过不去的电脑毛病,不是重启就是重装。
这一次,我再不敢大意,用上做实验的认真劲儿,按照教程一步一步走,终于装成了这天杀的软件。
再拿起手机时,已经日落西山。
江也给我发来了好几条微信。
“能装好吗?”
“别气,这软件是挺麻烦的。”
“我在你楼下等你。”
我一看,距离最后一条消息发来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
我拔腿就跑。
来到楼下,大老远地看见江也坐在宿舍大门侧旁的树池边。
他坐得端正,两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只有手指不时敲上两下,显得正派而稳重——不像我,一坐下来不是翘二郎腿,就是抖腿。
就在我走过去的时间里,他不时抬手看看时间,回头看看宿舍大门,又抬头望望楼上,表情没有丝毫不耐,最后却显得有些落寞样地继续看着对面的超市,像在发呆,又好像不是。
我偷偷从他背后绕过去,在他的另一侧忽地坐下,对他亮出手机:“帅哥,交个朋友吗?”
他蓦地转头,看见是我,眼睛亮亮地笑了。
“不好意思,我在等我女朋友。”他又指指身后的宿舍大楼,
“才在一起第一天,她就把我忘了。”
“要不要我上去把她喊下来?”
“不用麻烦了,”他郑重看着我,“我可以等,等到她想起我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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