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绮怀再次落至青羊庙前,眼前闹剧仍未平息。
杀死了庙祝、控制住手舞足蹈的镇民,也只是扬汤止沸而已。
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尚未现形。
好在十方大阵的限制已解,她可以给同伴们传讯了。
在传讯中道明了此处的拐卖,卫绮怀接着在这座破庙中巡视起来。
十方大阵将她送至千年前,隐约揭示了“羊首峰”的来历。
而据窥天目中所见,被挂于庙顶的羊头,根本就不是什么羊神赐福,而实为人吃人之后的恶果。
但是,并未有任何线索指向现如今的青羊庙背后的势力。
那庙祝与谁人勾结?被骗来成婚的新娘又是被谁人卖来此处?通过“食用”代代相传的妖力,如今又传到哪里了?
这一切毫无头绪。
不过那些侏儒从何而来,她心中倒是隐隐有了猜测。
——当年那干涸的团圆井底,有一座密室。
至于团圆井在何处?
卫绮怀走到后院,在装着侏儒的红木箱子旁找到了那口枯井。
她记得,当时她第一次与那庙祝交手时,他甩下一句:“你这么想知道,何不下去亲口问一问它们?”
如今看来,倒不只是威吓。
也好,下去问一问它们吧。
她纵身跃入井中。
黑暗的井底并不算深,只是格外狭窄,她弓着腰,在枯竭的井壁上胡乱摸索,果不其然摸上了一个机关拉杆。
她拉下拉杆,几乎是在拉杆落下的瞬间,破空之声席卷而来。
卫绮怀弹指,化周身灵光为盾,卸却它们的冲力。
暗箭一波又一波,她不由咋舌,这么多暗箭……足以把她扎成刺猬。
这样想着,她又看向脚下。
这底下平坦得过分了,这机关也不算难触发,怎么这井底莫说尸骨、连半点儿年久失修的暗器也没有?
而且……也太干净了。
心中警铃大作,她旋身跃起。
而与此同时,平坦的井底重重地沉了下去,
这下沉的速度飞快至极,就在卫绮怀以为它结束之时,没想到它竟在眨眼之间撤掉了那伪装出来的平坦底面,换作一排闪着银光的尖刀。
呵,这可就是真刺猬了。
卫绮怀再也懒得与这些碍事东西周旋,索性拔剑。
狂龙漫卷,怒涛填海,无边水汽自她剑底汇聚,在这早已干涸的枯井内掀起一场风暴。
砖块簌簌而落,井壁上现出一个大洞,一只肥硕的老鼠吱吱乱叫着从砸下的砖块中逃出。
卫绮怀走进去。
有光。
这密室的空间比她想象得开阔,只是过于陈旧的气息让她想起在蔚海城地下见过的囚笼。
接下来她也确实就看见了几座不小的囚笼。
死去的人,或者说,尚未被啃食殆尽的白骨。
还有零零碎碎的断肢残骸摆在牢笼旁的桌子上,几把剔骨割肉的薄刃一并列于其上。
……牢笼外,另有红色的织物散落一旁,血迹斑驳。
这是喜服,对吗?
卫绮怀在黑暗中上前一步。
与此同时,通道的末端,一个矮小的人影亦上前一步。
“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说王大人,这次的饵你没有按时送达,到时误了大事可如何是好……你是谁?!”
一个身披兜帽的矮个子搓着手,絮絮叨叨地走出来,直到看见陌生的脸,他口中的抱怨立刻变作警惕:
“你你你你……你是何人??谁让你进来的?!”
“你在问我吗?很巧,我也有话想要问你。”从那缕织物上收回视线,卫绮怀看向他,兀自开口了:“那些新婚的年轻夫妻,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饵吗?”
她的问题理所当然地被无视了,那人大喊大叫:“你怎么闯进来的?!”
未待她回答,他又慌张地启动了一个机关,大喊道:
“来人!快来人!”
密道内部轰隆作响,牢笼被打开了。
从笼子四角的阴影里爬起一重又一重影子,待他们抬起头,卫绮怀笑了。
“这不算人吧。”
“包围她!撕了她!”矮子男急忙发号施令,周身侏儒蠢蠢欲动。
卫绮怀近前一步,剑风顷刻绞碎了他们。
她对此得心应手。
矮子男两股战战,看着执剑的卫绮怀,心中一沉,脚下也灌了铅似的沉重。
那是一把致命利器,一把绝世神兵。
她杀气满溢,他无所遁形。
侏儒的血漫到了他脚底,他的腿终于软透了,当即一跪不起,“壮士!壮士饶命啊!”
“……”
他跪得太过利索,卫绮怀实在忍不住高看了他一眼。
男人见她未动,又膝行上前,苦苦哀求:
“大人!大人饶命!您想知道什么?我什么都说!”
“行,”卫绮怀点头,“说说看,你都知道什么?”
原来,此人名叫丁三,是负责喂养此处侏儒的看守,平日里只有庙祝联系他。
“既然你是看守,那你又是奉谁之命来此看守他们的?”
“是奉另外一位大人之命……便是他创造了这些异仙……”
“你们把这些东西叫异仙?名字起得倒是不小。”卫绮怀嗤了一声,“怎么不叫地精啊。”
丁三点头如捣蒜:“是、是地精,大人说是地精就是地精!”
“……”
卫绮怀没理会他的奉承,追问下去:“所以这怪物竟然是被谁创造的?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在他断断续续的解释中,关于这些侏儒的秘密渐渐水落石出。
总而言之,这算得上是一场实验。
投入人的血肉或骸骨,用以培养出一个前所未有的“仙”的一场实验。
实验的成果就是这些侏儒,它们被命名为异仙。
某些方式?哪些方式?他们所谓的仙力又是什么?
卫绮怀怀疑这冠冕堂皇的话没说全——若是她猜想的不错,这投入的“人”应该也不是寻常的人族,而是从羵羊那里继承妖力的半妖。
分明是妖,偏偏要命名为仙,真不知道是在愚弄谁。
然而对方却很为难地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每次接过来那些新生的侏儒,来此处驯养而已。
那又是谁将他们送过来?庙祝?
不,他答,庙祝,也就是王大人,只是和他一样看守这些异仙的,而将他们送过来的,是他的兄长们。
他的兄长们是那位大人得力的属下,奉那位大人的命令来此送货。
这样的工作日复一日,他已经做了八年。
八年?
比她想象得短。
思索罢,卫绮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催促道,那位大人究竟是谁?他来自何处?是魔族还是妖异?”
是妖,丁三道,那位大人的名字他并不清楚,只知他姓襄,又喜欢穿蓝衣佩兰花,族中称其襄兰客。
“异仙”这个培养计划最初的策划者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是现如今的执行者,正是这位襄大人。
“大人,小人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他战战兢兢,忙不迭地把自己知道的抖落出来,像是乞求她开恩。
卫绮怀睨着他,迈开步子,“带我转转这里。顺便讲一讲,你平日里是怎么驯养他们的?”
前路血迹斑斑,囚笼一座接着一座,不知要蔓延向何方。
比起实验室,这里大概更像一座斗兽场。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丁三的叙述里,实验是那位襄大人才做的事,至于驯养这些侏儒的他,只是将那些侏儒分批次投入笼中,让他们互相厮杀、啃噬、发尽血性,直到剩下最后一只。
“剩下最后一只,然后呢?送去魔族?给他们当敢死队?”卫绮怀嘲弄道。
“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丁三擦了擦额角的汗,不敢多作声,“请,您往这边走……”
脚下似乎有了坡度,眼前牢笼渐渐少了,道路也逐渐逼仄,仿佛正在上行。
“是哪一脉的魔族?这个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回大人,是北域魔族。”
啧,鹿韭那几个兄长。
“你们那位大人就这么甘心把他们送去当消耗品?”卫绮怀瞥了他一眼,“他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东西,就这么付诸东流,没关系?”
如果他不在乎这些消耗的话,只能证明,他并不缺这些消耗品。
这个侏儒产业究竟有多大的规模,又投入了多少的人命?
“那位大人要的不是这样心智不全、相貌丑陋的蠢物。”丁三说到一半,小心翼翼地瞧着她神色,试探着继续,“他更希望能造出真正与‘人’无异、更接近仙灵的……呃,神?”
哦,神。
卫绮怀又想到了羊神。
甘城的羊神,欢喜镇的羊神,从始至终,都是假的。
她觉得有些可笑,这镇上的人买新妇成婚以愚弄羊神,却从未思考过这所谓的羊神也在愚弄他们。
当然,愚弄这话说得还是有些轻了。
这里里外外的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不过,想到这里,她还有一个疑问——
以往那些求羊神赐福的新婚夫妇,甚至送亲的人,有一部分被留在了这牢笼之中。
既然他们没能从新婚之夜离开。
那求得羊神赐福、回到欢喜镇的又是谁??
她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丁三推开了前方的门。
卫绮怀以为门后会是什么别的密室,可是新鲜空气扑面,眼前亮了起来。
他出去了。
就这么出来了?她正要开口,却见丁三抬手,不知又触碰到了什么机关。
她脚下猛地一沉,横在两人之间的那堵门也狠狠关闭。
“砰——”
卫绮怀没等机关奏效,只剑风一挥,顷刻掀翻所有障碍,破门而出。
她轻身落地。
丁三已经和她拉开了距离,此刻他四肢伏地,蓄势待发,赫然是个战斗的姿势。
“怎么?是飞刀?还是暗箭?”卫绮怀道,“再拿对付盗墓贼的手段卖弄,未免有些瞧不起我了吧。”
“您说得好。”
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金属哨子,在看见她跳出圈套的那一刻,他就迅速地吹响了它。
这哨声凄厉刺耳,直上云霄,不知惊起了多少栖息在黑暗中的雀鸟。
它们飞飞停停,落到了不远处欢喜镇的上空,却又尖啸着飞远了。
也许是今夜闹喜日的缘故,欢喜镇上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灯笼,夜色滚烫得发红,映照在丁三的脸上,于是他的脸色也红得有几分不正常。
他颤抖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卫绮怀终于看清了他兜帽下的脸。
一个过于矮小的、皮肤青灰,手脚灵活的……人?
不,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个神智正常的侏儒。
她打过多少次交道的兽物,此刻却在这里一本正经地同她说话,像人一样。
哈,原来那些不被归类为消耗品的产物,是这样的用处。
那么,他的其他同类会在哪里?
卫绮怀挑了挑眉,明白了它正是自己前一个问题的答案。
往日闹喜时,那些新人当真取走了羊神的馈赠吗——还是这所谓的羊神馈赠登堂入室,取代了那些新人?
披着羊皮的狼,不外如是。
卫绮怀看着他的哨子,甚至有那么一会儿想笑,“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对付得了我吧?”
丁三后退了几步,狞笑道:“您莫要小看我们,我们与那些野兽不一样——我们是完整的,与人无异。”
卫绮怀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格外强调一个“人”字。
魔与妖联手而成的产物,怎么会如此推崇人族?
“好啊,把你的同伴叫出来吧。叫我也领教一下他们的聪明。”卫绮怀朝他勾了勾手。
丁三恨极了这样的傲慢。
他急促地猛吹了一下哨子,想要给她一点儿颜色瞧瞧。
然而,空寂的镇子上无人回应。
卫绮怀在他骤变的面色之中,意识到忽然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方才的雀鸟为何尖啸着飞过?
她转头,夜色滚烫如火。
而欢喜镇上,也确实掀起了一股不同寻常的热浪。
那是一团刺目的橙光,不知何时在夜色中扯地连天,与过于明亮的灯火融为一团,其中还夹杂着梁木的噼啪爆鸣,直到它们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轰然断折,重重屋檐亦随之坍塌,落瓦如雨。
比起一场火,这更像是一头正在咆哮着撕扯猎物的猛兽,卫绮怀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间又一间屋舍的骨架在火中裸露,然后像被抽空了内脏般,一节节地凹陷下去,扬起漫天火星。
……有人纵火。
火舌舔舐着这座牢笼般的小镇,将一切退路吞没。
事已至此,丁三不敢周旋,转身跌跌撞撞地向远处跑去。
一箭贯穿了他的脚踝。
他趔趄倒地,又一箭钉住了他的手腕。
剧痛之下,他终于昏死过去。
卫绮怀掏出缚灵索来,准备将他带回去盘问。
热风拂面,大火愈烧愈旺,她不禁驻足远观——那些刚刚还要围剿她的侏儒,此刻正陷在这场炼狱里,无处脱身。
不,就算是正常人也知道逃,为什么这些侏儒没能逃出来?
甚至连呼救声都没传出来。
正当她疑惑之时,身后,空中翩然落下霜雪似的两人。
“师姐!这是怎么回事?好大的火势!”
任长欢见到她的喜悦显然被被这冲天的火势消解了一半,但她仍保持着思考:“这火不似寻常野火,恐怕是有人蓄意纵火!师姐,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卫绮怀收起长弓。
殷无息道:“去救火。”
卫绮怀默然移开了视线。
她望向这片火海。
现在镇上的人,多少是拐卖者的从犯?多少是经过替换的侏儒?
倘若他们一次闹喜日要祸害五条人命,那一年便是六十人,如此八年,几乎五百人丧生。
卫绮怀想起夜里那浑浑噩噩的游魂。
即便那羊神赐福是庙祝蛊惑,鬼迷心窍,可买卖人口难道还是谁有意怂恿吗?
这镇上百姓,当真对那些枉死的冤魂一无所知?
……她很想对此无动于衷。
然而思虑再三,卫绮怀还是做出了行动。
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吧,她想,她还需要知道披上人皮的侏儒混迹在镇上,又有何图谋。
冰雪之息自她剑下垂落,顷刻扑向熊熊燃烧的大火。
火情很快就在这样的强力镇压下变弱,当然,也许是因为整座小镇都连成一片火海,火势便是想继续蔓延,也烧无可烧了。
“此火不同寻常……非是凡人所为。”殷无息望向空中四散的灰烬,忽然开口。
“非是凡人所为?”任长欢警觉,“难不成是邪祟?是魔还是妖?”
“都不是。”殷无息摇了摇头,率先向那座废墟迈去。
走了几步,他看向一处,才道:“火中有灵气助燃。”
卫绮怀瞥向那处。
废墟之中,一切都坍塌得不成样子,但是那处倒下来的矮墙,竟然在此刻不安稳地动了动。
她觑见了那个人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把剑,那把剑插在了另一个人的心脏。
而她倚在矮墙边沿,脱力般地瘫坐下去。
哪怕是在这处处皆尸骨的废墟中,这剑上的血腥气也足够骇人了。
她用这把剑杀了多少人?
任长欢如临大敌,险些就要大喝出声,可是卫绮怀制止了她。
她走上前,那把剑好似受到了感召,乖乖回到了她手中。
当然了,那本来就是她的剑。
“你……?!”
虚弱的女人微微仰起头,手臂下意识地弓起一个防御的姿势,可是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之后,又垂下了头,像是无言以对,又像是精疲力竭。
“您回来了?对不住……我没有躲好。”
“你?你杀了他?”卫绮怀问。
“我杀了他们。”她说。
卫绮怀沉吟片刻,缓和了声音:“你可以给我一个更详细些的解释么。”
“在山下躲藏时,他们有人发现我了。”
说话间,她肺里也呛进几口含着烟气的灰,用力咳了又咳。
“我没办法。”她言简意赅,“多亏有您的剑。”
卫绮怀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又暗暗摸上她的经脉。
虽然她反应灵巧,但确实是个普通人,甚至还是个有点营养不良的普通人。
可是此刻竟然有真气在她的经脉中游走。
也难怪她能驾驭得动她的剑。
可尽管如此,一个毫无习武基础的人在自己提供的灵剑和护身符下义无反顾地决定杀死那些侏儒……也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个奇迹了。
她松了口气。
然而,身后的殷无息却忽地开口了:
“这火,也是你所为?”
女子警惕地瞥他一眼,又下意识望向卫绮怀,似乎是在求助。
卫绮怀:“没事,你如实道来。”
“……是我所为。”她垂目,举起手中的明火符,显然这也是多谢她相赠。
但是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还是使得殷无息皱了皱眉。
于是在他再次责问之前,卫绮怀主动道:
“是因为那些人围堵你,你才不得已放火吧。哎,等一下,你的头,又是从哪里撞破的?稍等,我给你找一副金创药……”
“不。”
女人迟钝地回答道。
“我放火,是因为他们该死。”
卫绮怀眨了眨眼睛。
对方满身狼狈,然而这虚弱并不能掩盖她眼中尚未褪去的狠绝。
“当时我已经杀死了那几个人,但是还不够、还不够。”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握紧了卫绮怀递来的手,如同握紧从天上垂落至地狱的蛛丝。
“我想杀了他们所有人——他们都该死。”
那几个人怎么够她杀的呢?应该让这里的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卫绮怀看见了她的眼睛。
她眼中恨意,比这烈火滔天。
早知道她不会是那个坐以待毙的人,但此刻卫绮怀才读懂她的血性。
卫绮怀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她道:“该死的已经死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她覆上女人沉重的眼皮,抱起她,决定先让她脱离这片火海。
然而,就在她掠过殷无息之时,却听他道:
“她已引气入体。”
“……”卫绮怀侧过身,等他下文。
“妖气。”殷无息看向她,说得更清楚明白了些,“她已转化为妖。”
人族通过“吞食”羵羊,转化为妖。
难道还可以通过“杀戮”转化为妖吗?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从未有此先例。”卫绮怀低声道,“这妖气微弱,未必是她身上的。”
可是殷无息没理会她的建议,只道:“将她带回问剑山。”
“……”
卫绮怀作为问剑山执法队的一员,自然清楚这“带回”的意义。
无论是多番审查还是严刑拷问,都不是一个精神压力如此之大的年轻人能承受得了的。
“她毕竟还自认为是个普通人,应该先回家休养,再派人教习她控制妖力。”她斟酌着,退了一步,“至于她是怎么转化的……恐怕还是妖族的阴谋。不若再让我调查一番?想来这镇上还有些许线索。”
她转身欲走,殷无息波澜不惊的声音却从后追了上来,显然并未被她糊弄过去:“她犯下此等杀孽,该当论罪。”
斩钉截铁,说一不二。
卫绮怀最终却还是飞快地将镇上所见所闻简单讲述给他听。
同时她心下不安,忍不住开启了窥天目。
她看见了女人未来的片刻光景,她老实务农,与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虽然窥天目只能提供几个笼统的画面,但仍能证明她是可控的,她不会彻底成为真正的妖异。
卫绮怀有些欣喜地抬头,想要补充此事,却只听得殷无息道:
“既是杀孽,就该下狱。”
随着他的一句话,窥天目中所见,又出现了变化。
那是彻底的牢狱之灾。
她被囚罪人台,不得自由,终日郁郁,触柱而亡。
卫绮怀怔然,没想到一个人的生死真就把握在自己一念之间。
当然,她更没想到的是,殷无息会给出这样简单的答案。
一时间,卫绮怀眼中刺痛,不知这因为是窥天目的过度使用,还是因为对方的“铁面无私”。
这是“公允”吗?
站在一旁的任长欢也禁不住出声劝道:“师尊明鉴,这、这虽是杀孽,但绝非那姑娘一人之过啊!分明是那些”
“她现如今是妖——妖杀人,不得轻饶。”殷无息并未松口,“若是因着她身负冤屈而开此先例,那此后谁人都可以借此大开杀戒了。”
“……”
卫绮怀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说他以偏概全。
但是她知道,殷无息不会听的。
半晌,卫绮怀轻轻地开口了:
“您的意思是,那些妖杀人、人杀人的罪孽犯下时我们没有及时制止,却在受害之人九死一生反杀之时,我们要追究她的罪行吗——”
将这话说出口的瞬间,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倘真如此,那最该追究的是她的罪孽吗?”她道。
“最该追究的,应当是你我修士的无能吧,师叔?”
“……”
殷无息睨她一眼,似乎有所动容,却什么也没有说下去,只道:
“你还是这般意气用事。”
像是教训不懂事的孩子那样,他语气轻飘飘的,不痛不痒:
“你私情太重。我早与你说过,不该妄入他人因果。”
……哈。
卫绮怀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听见了什么,私情太重?他人因果?
这事关人命的桩桩件件,竟然只是一句个人感情,一句他人因果吗?
竟然就只是这样而已???
心中百感交集,到了全然想通之时,她竟然已经毫无反驳对方的冲动了。
“是,是这样的。”卫绮怀说。
殷无息抬眼,依稀是一个不满的神色。
卫绮怀继续道:“她是我正在调查的案子的重要证人,我不会将她拱手让您。”
倘若那人的生死真就只在她一念之间,那她要让她生,谁又能干涉?
殷无息的面容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不是因为这依旧执迷不悟的回答,而是因为她动手了。
她也与他唱过许多次的反调,可这还是第一次实打实地从他手里抢人。
幻术,五行之法,从巫族之书里学来的奇门,还有——
剑阵。
卫绮怀知道,对付殷无息不算简单,但在此刻,困住他几个瞬息就好了,他不会贸然抛下长欢就追上来。
而她也信任自己的速度。
“你———”
殷无息猝不及防,也确实没有防住。
大概是第一次被她所困,他周身气息暴涨,难得有所波动。
卫绮怀几乎能听见他的冷斥。
那又如何。
她御剑而起,绝尘而去。
“您也说了是我的因果,那就让我自己受吧。”
“因为,如果我是她,我也会那么做。”
在那冰雪之气追上来之前,卫绮怀离开了这座陷落在火海中的地狱。
强忍着眼中的刺痛,窥天目再次开启。
她看向身侧的女子。
虽然视野模糊得厉害,但是牢狱之灾的场景已经消失了。
她的命运被她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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