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本是c市春天的一个百无聊赖的的下午，最适合窝在被子里睡觉，或是去街角捧着一杯咖啡发呆。姜知拿着地图找了又找，终于在一栋写字楼前停下脚步。
一栋并不起眼的楼，坐落在各个商厦之间，乌黑的房檐低低的，上面赫然写着“恋爱培训班”。
就是这了。
就在前几天，她惯例去领导的办公室交财务报表，准备走出门顺便下班时，被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拦下。
中年人笑得和蔼可亲：“年会活动上的大奖，不知道小姜还记得吗？”
姜知努力回忆了一下，她才第一年来公司，竟然就在年会上抽到了头等大奖。别的公司不说送手机电脑，至少也能送个吹风机。
没有人会和飞来横财过不去，姜知激动地跑去兑奖，却得到一张简陋的奖券“恋爱培训班”。
气得她当晚把奖券丢进垃圾桶。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份猎奇的奖品早被她遗忘到了九霄云外。
姜知随意道：“哦那个破培训班啊。”
领导咳了一声：“培训班的企划，隶属我司下面的子公司，今年是第一年办。”
姜知：“话又说回来，其实还是挺有前景的。”
领导笑：“那小姜，愿意支持一下吗？培训周期为三个月，可一定要拿到毕业证书啊。”
姜知哭笑不得。
尤其是当她来到楼前，发现名为“恋爱培训班”的招生广告上附带的五位数的学费，更是为还有几十个冤大头感到不可思议。
三三两两的人群聚散在室内，从外面看平平无奇，里头倒是是宽敞非常。灯架照出了几分温馨，落地窗上堆放着心形摆件，甚至还有情侣手拉着手，在门口拍照打卡。
姜知路过活动室的投影仪和星空灯，该说不说，配置还挺专业，教室、会议室、活动室，简直一应俱全，都和公司的技能培训没什么两样了。
她打了个寒颤，放弃了联想。
-
在接待处小姐姐热情的指引下，姜知带着两大本教材、一本画着巨大爱心的笔记本、几张丘比特玩偶的贴纸走进教室，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欢迎来到恋爱培训班！”丘比特玩偶嘴角眼角都向上翘，显得憨态可掬，“预祝大家在这度过美好的时光！”
和工作人员交换了个眼神，“吉祥物”匆匆退场。
教室里安静下来。
“先来考同学们一个问题，‘恋爱’的‘爱’，有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见人差不多到齐，台上的讲师开始授课。不自我介绍也不点名，年纪轻轻的一个女老师，说话却莫名地有威慑力。
姜知旁边的灰卫衣小伙抢先举手：“我知道我知道！说的就是爱情！”
嚯，这种课还有人认真听，姜知不禁侧目看去。
“很好。”讲师点了点头。
小伙见姜知向他投来目光，正准备咧嘴得瑟一下，就听那讲师继续道：“积极性很好。但要认为爱情你就大错特错了，同学们，这是恋爱中最常见的误区之一。”
小伙的脸耷拉下来，姜知觉得想笑，由衷地、发自内心地问了他一句：“这么认真的吗？”
她为自己的轻率表示歉意，于是象征性地翻开教材第一页。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理论知识，就像大学水课的教材那样，专业性和荒诞感达到出奇的平衡。
讲师已经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第一条笔记：“恋爱，不等于爱情。”
“很多人会像刚刚那位同学的认为一样，而实际上的恋爱更像一场投资。它不代表随心所欲或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需要花费更多的人力资源、情绪资源、金钱资源来维持。”
“本来想给老师留下点好印象的，”那个同学压低了声音悄悄说，“你还不知道培训班最后的大奖吧？”
说到大奖姜知可就感兴趣了，凑近了些：“哦？”
灰卫衣笑得挺贼：“作为交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姜知。”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直说就不好玩了，不如猜一下？”知道了她名字的人得寸进尺，
“难道是……钱？”坐在他们后面的粉衣小妹也加入对话，十分配合地猜起来。
灰卫衣否认：“错。”
“呃，”粉衣小妹立刻失去兴趣，连身体都往回收几分，“那就是，情侣双人游。”
灰卫衣摆手：“不对。”
终于，在她们七七八八的错误猜测后，粉衣小妹推搡了一把那人的衣领。
“哎呀你倒是快说呀。”身后的丸子头都跟着抖了几抖。
灰卫衣小伙神秘兮兮地眯起眼：“大奖就是——传说中的《恋爱秘籍》！”
怪幽默的，姜知宁可不知道有这么个大奖。
-
她将视线重新移回讲台。
本以为就是几个富二代交钱随便玩玩顺便找对象的活动，没想到真要像培训那样，不仅有随堂测试，测试不过还不让走。
对成年人而言，还有什么比交出空闲时间更残酷的惩罚吗？
“铺垫了这么多，言归正传，所谓恋爱，其实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复杂。要想对方开心，关系长久，你只要把人的情绪当成数据，把行动当成基于数据处理后的驱动器，这样就能维持一段良好不出错的恋爱关系。”
有同学不解：“也就是说，不用付出感情咯？”
不知有没有看错，讲师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又很快恢复正常：“怎么会。”
得了，自己逻辑都不能自洽。
姜知在心里吐槽着。
“总之，我保证经过这三个月的学习，同学们能够彻底参透恋爱的‘奥义’。”
旁边的灰卫衣出风头不能，走起了勤记笔记的路线，恨不得把标点也抄下来。“沙沙沙”的声音回荡在姜知耳边。他把脸埋在大爱心封面后面，空留几根倔强的卷毛。
底下提问的同学收回手，那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从门口传来。
来人一身黑风衣，身姿挺拔，也许是跑得太急有些气喘，胸腔还在上下起伏。戴着的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依然能看见优越的眉眼。
见几十双眼睛一起盯着自己，他想起来开口：“我迟到了，不好意思。”
“没事的同学，找个地方落座吧。”
果然，全人类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宽容的，讲师的声音都放柔了几分。
“好。”他应答，偏过头咳嗽了两声。
也许是这两声咳嗽激起了讲师的兴趣，粉笔一扔，叫住往下走的背影：“等等。”
那人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讲师示意他过来：“现在这就有一个典型的案例，如果你的男朋友生病导致约会迟到了，你会怎么做？有没有同学想上来模拟一下？”
“我我我！”灰卫衣不负众望第一个举起手。
讲师的表情尴尬：“同学，培训班的业务暂时只开拓到异性恋哈。”
“哦，”灰卫衣失望地放下手，随即想起了什么一样，“那……她！”
指向旁边正发呆的姜知。
“好的，欢迎！”
先是女讲师笑着鼓掌，掌声又带动了底下的一大片同学，这下姜知是骑虎难下，不上都不行了。
反观灰卫衣，一副“不用谢好好表现”的表情，姜知不知作何感想。
只有她知道，台上那人，真的是她前男友，而他们曾经确实因为这个原因吵过架。
-
对视上了，很无奈。
太无奈了，姜知做梦也没想到，再一次和周时屿见面会是在这种地方。
她的心情在看到周时屿的震惊和自己同样出现在这的丢人中摇摆不定，还要加上好久不见的微妙陌生感。最后低下头，默默消化自胸腔传来的涩意。
他还是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抱歉，来晚了。”
把姜知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但既然只是表演。
“你……还好么？”姜知硬着头皮开口，眼神越过他的肩膀，去够身后的木地板。
周时屿平静地盯着她：“嗯，还行。”
应该是不太行，据姜知的了解，这人每逢换季必感冒，每感冒必发烧头疼。有时疼得厉害了，必须枕着她才能入睡，姜知一边说着麻烦死了一边用手给他按额角。
镜花水月，过往云烟。
“刚从医院回来？”
“对。”
她瞥了一眼周时屿手背上的针孔，连着周围一块泛出紫色，被半透明的医用胶带贴着。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起伏：“怎么迟到了。”
口罩下面的嘴唇动了动。他应该有别的话想说，但这人一向嘴笨，踌躇半天，挤出一句任何用都没有的，“抱歉。”
好怪异好别扭，她甚至就想一直沉默下去，沉默直到讲师赶他们下台。
但女讲师并未不耐烦，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进一步引导：“你为了约会等很久了。”
我等很久了？好吧，姜知重复，我等很久了。然后上前一步。
“你是不是只会说抱歉？”
音量陡然提高，底下的人纷纷侧目看去。
“可我……”
“病了是吗？那你告诉我啊，”姜知盯着针孔，竟然真的涌现一股无名火，“耍我很好玩？我不能去医院陪你吗？还是说在你看来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抱歉，”周时屿下意识说，又想起她刚刚的指责，“我不想扫兴，下次不会了。”
“下次下次下次，又有几个下次呢。”姜知冷哼，“我凭什么要一次次给你机会？”
是啊，真的就没有下次了。
沉默如果是有形的，必然罩着他们，将周围隔绝成真空区域。必然编织成密密匝匝的网，过往记忆就是其中的透风部分。姜知想，无措的样子还和从前如出一辙。
半晌过去，直到周时屿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盒子，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赔罪。”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一条银色链子，下坠的银白簇拥着星星点点的蓝，而在银链最中间，躺着一只蝴蝶。一只晶莹剔透、极漂亮的蓝色蝴蝶。
姜知难以置信地看着项链，这个走向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周时屿送人礼物的概率绝对低于她正在梦游的概率，可手上的质感真真切切，蓝宝石的触感冰凉，像一块冰融化在手心。
有人小声地发出惊呼，教室后方丘比特的翅膀没粘牢，往下掉，她突然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恋爱培训班。
于是姜知收起一瞬间的动容，如梦初醒。
当年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现在又是想为了谁痛改前非呢？
如果是扮演中的气头上的女友，如果是从前的她，估计会选择原谅，只可惜时不再来。
姜知叹了口气，“扮演中的女友”还是接过，故作娇嗔地扭头说：“反省一下，错在哪了？”
“不守时，自以为是，缺乏伴侣之间的信任。”
他顿了一下。
“让你担心。”
“我哪有担……”
姜知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吗？
还来不及把视线落点收回，下一秒，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到了眼前，手背正对着她。
“只是为了快点赶过来，没有那么严重。”周时屿将胶带撕下来，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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