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阵法图一个角破了。
“还有流言说,您一夜御数女,从晚到早,不知疲倦。”
半晌,黎淮景面色黑如锅底,“从哪开始传出?”
“范围太广,怕是追查不到。”
“谢允霏那边作何反应,可有异常?”
“谢小姐没什么异常,只是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
“一个假千金,地位尴尬,继续盯着。”黎淮景叠好阵法图,“她的事查得如何?”
阑夜禀报:“谢小姐在十岁那年,被送往城外乡下的庄子生活五年。听在庄子里做事的仆人说,谢小姐五年内每日除了祈福,便是学习女诫,没什么怪异之处。”
“不过,谢小姐的亲生母亲,也就是谢夫人的贴身婢女亭姑,在那几年对谢小姐貌似不好。”
黎淮景起了兴趣,“为何?”
“具体原因,仆人们知道得也不多。那几年,亭姑不允许任何人进谢小姐的院落。仅有一次,有人撞见亭姑从谢小姐院中慌乱逃出,嘴中邪祟邪祟说个不停。”
黎淮景起身,一旁的奴婢端来盛满水的铜盆,他缓缓净完手,用布擦干手上水渍,“找到亭姑。”
“属下已派人去寻找。”
“其余有关谢小姐的消息,事无巨细地记录在这里。”阑夜拱手献上一本书册。
黎淮景接过书册,仔细翻看一阵,忽地讥笑:“疑似有隐疾?”
阑夜:“具体什么隐疾,属下并未追查到,谢夫人虽讨厌谢小姐,对此却十分谨慎。”
“有点意思。”黎淮景放下书册,若有所思。
幸亏他对识别颜色极为谨慎,至今鲜少有人得知他的隐疾。
否则,不利于他长留京城。
春日宴那次,纵使谨慎到带人随行帮忙辨色,却依旧出了纰漏。
谢允霏为何要和薛青阳易服,她有什么目的?
他进到里间,自行换衣,“准备一番,随本王入宫。”
“殿下,这流言如何处置?”
“进宫请父皇处理,顺便定好成亲日子,也给未来娘子谋个新名头。”黎淮景腰间戴好蹀躞,上面挂有一个香囊,他取下香囊,犹豫片刻,重新挂上去。
阑夜看到那个香囊,正是之前谢小姐送给王爷的定情信物。
如若不是王爷仍需和谢小姐周旋,这个香囊的命运,怕是和那几件被火烧成灰的外袍一样。
“什么,不举?”与此同时,谢允霏听到流言,吓了一跳,“这流言,怎么传成这样了?”
菊香也很惊诧,放下手中食盒,悄声回:“奴婢也不知道,奴婢都按小姐嘱咐的做了。小姐,天香楼那边送来糕点。”
“定是有人从中添油加醋。”谢允霏无奈扶额,见识到人言可畏,想起什么,凑到菊香耳边,“前去查探黎淮景消息的侍卫可回来了?”
菊香咕哝,“未曾,信上说还需几日。”
谢允霏颔首,遥望雕花窗外。
院子中,一棵粉白相间的垂丝海棠,树形优美、花色艳丽。
天边阴云逼近,大雨很快要到了。
“别的花朝上开,你倒好,偏向下。”她起身走到窗前,看了那树海棠花一眼,伸手关窗,“自求多福吧。”
已到三月下旬,以往这个时候,邀请赏花对弈的拜帖源源不断,现今无人问津。
看来,没人对她和黎淮景的亲事抱有任何期待。
加上,她总觉得周围有窥探的目光,说话做事更加小心些。
“小姐。”菊香使了个眼色,从盒子夹层中快速拿出什么,顺了块糕点递到她手心,“这您最喜欢的莲蓉馅。”
谢允霏会意,悄悄顺走糕点底下的纸条,尝一口糕点,“天香楼最近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咱们待会出门再去买。”
上了马车,她打开小纸条,看完面无表情,随手拿出火折子烧掉。
“小姐,出什么事了?”
谢允霏烦闷不堪,“谢延初那个孽障,日日去纠缠莺歌。”
“啊,莺歌姑娘每日要处理天香楼和红袖楼的事宜,哪里有空应付二少爷?”
“最近流年不利。”谢允霏揉揉眉心,脑袋疼。
照这样下去,谢延初也不是真傻,迟早发现端倪,不日便会明白,她才是天香楼和红袖楼背后的掌柜。
“雇个人,把他们全解决掉算了。”谢允霏牙咬得咯咯响。
菊香眼神惊骇,肝胆俱颤,“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呀!”
“怎么一个两个,都和我作对。”谢允霏忍不住叹气。
天香楼、红袖楼位于京城东市主街朱雀大街,两楼各处在街道两角,遥相对望。
天香楼以吃食闻名,红袖楼以玩乐著称。
天香楼给红袖楼提供吃食,红袖楼给天香楼发展顾客,如此循环,京城贵胄皆收入囊中。
两大楼的名声,也捆绑着传扬出去。
谢允霏来到天香楼,很快被迎上二楼厢房。
厢房内,一个窈窕女子走来。女子着一袭红裙,侧挽发髻簪一支碧玉珠翠发簪,下垂摇曳流苏,随走路叮当作响,蛊惑人心,风情万种。
女子面庞白净细腻,眉毛细长,眼眸如水,薄薄红唇微弯,带有看破不说破的情意,又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姐。”女子见了她,稍稍欠身行礼。
“谢延初人呢?”谢允霏直接问。
“回小姐,莺歌将他留在红袖楼厢房等。”
“莺歌,他纠缠你多久了?”
莺歌温柔而又坚定,“半月有余。小姐,无须担心,莺歌能应付。”
“如何应付,管理两座楼的生意,足够让你疲惫。”谢允霏懊恼。
若不是小姐当初从人牙子手里买下莺歌,还教给莺歌行商之道,让莺歌管理这偌大的两个铺子。”莺歌目光真诚、感激,替她堪了杯茶,“莺歌如今的光景,又不知会如何!”
“莺歌,这些年,你也帮了我不少忙。”谢允霏接过茶水,“我们不止是主仆,更是姐妹,有些事,不要自己扛,恐生祸患。”
莺歌:“好的,小姐。”
谢允霏喝一大口水,忍不住骂咧,“早知他爬狗洞出去,是为了纠缠你,就该打断他的腿。”
莺歌忍不住笑出声,“小姐,你无需担心,谢公子或是一时兴起,等兴头过去,也不会再纠缠。”
“你不明白,谢延初那狗皮膏药,我可太懂他的德行!”谢允霏起身,重振旗鼓,准备出发去红袖楼,“我去会会他,这厮脸皮厚到不行,不让他知难而退,他会没完没了!”
儿时,谢延初总喜欢阿姐阿姐叫,跟着她跑。她怎么赶,都赶不走。
那时的谢延初,被谢夫人打扮得漂亮贵气,时常穿一身大红色衣裳,像年画娃娃般喜庆,总抱着糖罐子追着她喂。
她那时羡慕嫉妒他能得到谢夫人疼爱,把他晾到一边不理,只想让他知难而退。
谢延初却毫不在意,像只无忧无虑的小奶狗,天天来找她玩,直到某次偶然碰见她解剖死去的青蛙。
思绪回笼,她已来到红袖楼前。
一进门,她瞅准一楼大堂角落里的一根鸡毛掸子,顺手拿着上楼。
菊香见她抄家伙,在旁边劝:“小姐,咱们好声好气去和二少爷说吧,这要被老爷夫人知道,又会为难您了!”
莺歌也劝说:“是啊,小姐,其实谢公子也没带来太多麻烦。”
因最近这些破事,谢允霏生出一股邪火,她处心积虑落得一场空,谢延初占尽优势却不珍惜。
“正因父亲母亲溺爱,他才这般无法无天,现在他的名声还不够差?没有人能保他一世荣华富贵!”
她沿着廊道,大步走近谢延初所在厢房。
房内,等候许久,谢延初斜躺在榻上了然无趣,昏昏欲睡。
忽地,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猛然清醒,以为莺歌回来了,大喜。
他急忙从榻上起身,准备去开门,“莺歌姑娘,你来了!”
手还没碰到门闩,哐当一声巨响,近在咫尺的雕花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来人凶神恶煞,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换为惊恐,“阿...阿姐,你怎么来了?”
谢允霏一脚踹开门,还不解气,反手拴住门。
瞥见她的动作,谢延初心中忐忑,“阿姐,你关门做什么?”
“我怎么来了?我来替父亲母亲管教你。”她抄起鸡毛掸子就打,不给谢延初留一丝余地。
“嗷呜!”谢延初捂住手臂,蜷缩着四处窜逃。
“阿姐,你这是干什么,干嘛打我?”谢延初哀嚎。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成器的!”谢允霏感觉浑身充满力量。
“阿姐,你轻点,再打我还手了啊!”谢延初高声埋怨。
“轻点?今天我打不废你,就不是你阿姐!”谢允霏紧随其后。
“啊!”谢延初一声声惨叫,“阿姐,你以前明明十分温柔,怎么现在成这样,我要告诉阿爹阿娘!”
“去吧,只有没断奶的娃娃,一犯错,就找人撑腰!”谢允霏哪里忍得了他。
门外,莺歌和菊香守好门,面面相觑。
莺歌担忧:“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菊香安慰道:“小姐怜爱少爷,自有分寸,不然压根不会管他。只是,老爷夫人那边可能需要给个交代。”
莺歌赞成地点头。
厢房内,一轮轮追击过后,两人逐渐筋疲力尽。
谢延初叉腰喘粗气,祈求道:“停下,阿姐,算我求你了。”
“我且问你,今日又是钻狗洞出来?”谢允霏亦气息不稳,声量扬起。
“说起钻狗洞,阿姐你忒不够意思。”谢延初目光讪讪,复又委屈无辜着摸摸自己的屁股,“上次问也不问,就踹我一脚,现在还疼呢!”
“谁问你这个,回答我的话!”
谢延初咕咕哝哝:“没有,今日我堂堂正正出的门。”
“科考将近,你不在家温习功课,三天两头往外跑,如何能行?!”
谢延初勉强理直气壮:“这次不同,是同窗约我一起出来买书。”
“买书,书呢?”谢允霏莫名恨铁不成钢,想到这,自己气笑了,她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替这个傻弟弟操心,“买书买到青楼来喝花酒?!”
“在家中整日学习,也需要适当放松。”她一笑,谢延初更加心虚:“况且,我和别人又不一样,有阿爹阿娘帮我,也不用太急着科考。”
“阿姐,你只要像我一样不顶撞爹娘,自然也能过上好日子。”
说完,房内一片死寂。
谢延初对上对面传来的静静审视,自知说错话。
“那你待何时再考?”谢允霏虽浑身发抖,语气却归于平静。
平静下来的阿姐,犀利的眼神令谢延初更害怕,与当初撞见阿姐解剖青蛙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阿姐那时,眼中只剩下对生死与人事的漠视。
“我只要努努力,一定能考上。”谢延初语塞,眼神飘忽,依旧大发厥词。
瞬间,谢允霏啪地将鸡毛掸子砸向一边,吓了他一大跳。
“阿姐,这次我知道错了。”
谢允霏冷声道:“谢延初,你记住,我不是你阿姐,从来不是。你的阿姐,正在谢府等你回去。”
她转身便走,手臂却被人从后拉住晃悠。
谢延初晃晃她的手撒娇,“阿姐,你别生气,我错了。”
她甩开他,背对着说:“谁又能保谁百年,你自己想清楚。”
谢延初嘟嘟囔囔:“没有爹娘,不是还有阿姐这个晋王妃?阿姐对我最好了,就是王爷不举这个病难治。阿姐,我一定会帮你替王爷找些良方。”
谢允霏差点被这个傻瓜蛋气到失语。
哐当,推开门,她对菊香说:“叫几个人,把二公子抬回家去。”
离开红袖楼门口,谢延初一路吵吵嚷嚷。
“阿姐,你不怕这副模样被王爷看见。”
“不牢你费心,王爷会理解。”
“阿姐,你这么放肆,那是不行的!”
她忍无可忍,拿出一根手帕绑住他的嘴。
还没来得及上马车,身后传来一句亲切呼唤。
“霏儿,这是在做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
谢允霏转换情绪,转头露出一抹惊喜,“王爷,您怎么来了?”
黎淮景饶有兴趣地观察情况,“听说这边有热闹,本王来瞧瞧。刚好,本王也要去拜访谢府,这便同去。”
此后,她、黎淮景、谢延初三人同乘一辆马车。
车上,谢延初撇嘴不服气,她也懒得瞧这个傻弟弟。
黎淮景见状,摸摸她的鬓角,语气自然熟络,“温柔贤惠的霏儿这么大动肝火,真惹人怜爱!”
谢允霏怀疑他在影射她,靠在他肩头,委屈告状:“王爷,都是弟弟不懂事,欺负我,还说您的坏话,我作为长姐怎能不好生管教!”
可不能让他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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