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团长！”激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裴衡睁开双眼，闻声几乎是本能地探手摸向腰间，指尖触碰到的却是缠绕的纱布，呼吸间立刻找回了起昏迷前的记忆。
他按照惯例从军团驻地返回首都星述职，谁知刚踏入军部大门，埋伏的刺客便骤然发难。
若非他反应迅速，此刻就不只是腰侧中弹这么简单了。
“您总算是醒了！”副官林晖激动地险些哭出来，看到上司的动作，连忙开口解释。
“属下快吓死了……刺客在武器上涂了毒，治疗仪根本不管用。不过您放心，毒素已清，已经没有大碍了。您千万别乱动……”
“闭嘴。”裴衡哑声打断。
林晖样样都好，就是这张嘴感情过于丰富，有时候确实吵闹。
“……是。”林晖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立刻噤声端来一杯白水，只是眼神依旧满是担忧。
裴衡撑着床铺坐起身，额角瞬间沁出一层薄汗。
“您慢一点！”林晖急忙上前，“医生说了绝对不能用力！”
裴衡闭了闭眼，等眼前阵阵发黑的眩晕感稍退，借着林晖的手润了润嗓子，这才看向他：“刺客呢？”
林晖面露愧色：“属下无能，刺客当场身亡，没能留下活口。”
裴衡冷笑一声。
这倒是意料之中，幕后黑手不想暴露，军部不能容许潜入大本营的刺客安然离去。
双方各得其所皆大欢喜，倒霉的只有他这个受伤的少将军团长罢了。
腰侧的痛感连绵不绝，想来就算暂时解决了毒素，后续伤口愈合也耗时不短。
“我中的毒是什么？”
“是血星藤的毒素。”林晖小心翼翼地觑着裴衡的脸色，“大多产自奥瑞迪斯公爵的封地，其他行星也有零星生长。”
呵，幕后那位不止打算铲除对手，还打算一石二鸟。
艾特努姆帝国建国千余年，历代皇帝册封的公爵加起来足有数十位。
林晖如此战战兢兢，原因是裴衡名义上的伴侣、开阳军团少将军团长顾钺，正是现任奥瑞迪斯公爵的孙子。
裴衡倒不认为顾家或者顾钺对他有什么深厚情谊，绝不会对他不利，纯粹是因为他一直派人盯着，谨防明面上跟自己关系最亲近的人背后捅刀。
顾家私底下做点小动作倒也罢了，在军部安插刺客玩这么大，还瞒不过他的耳目。
裴衡缓了口气：“你先出去盯着，让李城进来一趟。”
见林晖欲言又止，裴衡一个眼神将他堵了回去：“军部那边你关注着，有什么消息立刻报我。”
林晖也意识到这地方保密性不达标，有些话不好说出口，领命而去。
等林晖踏出房门，裴衡的目光一寸寸扫过陌生的房间。
他在首都星最常住的是和顾钺的结婚时的别墅，另有几个安全屋存放着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反倒是这间军部分配的在职军团长官邸，他鲜少踏足。
论舒适不如别墅，论保密不如私宅，连负责安保的都是不能信任的军部卫队，实在让人难以安心。
李城作为侍卫长本就守在门口，听到召唤立刻推门而入，近前将裴衡向来随的手枪与匕首奉上。
裴衡接过武器，骨节分明的手熟练地检查、拆解、再组装，冰冷的金属零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话音反而被搅扰得断断续续。
“我昏迷这段时间，底下情况怎么样？”
李城顺势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您不必担忧。兄弟们知道您平安无事，军心自然安稳。”
“咔哒”一声轻响，最后一块零件归位，裴衡心中微定。
看来这次刺杀与星火无关，是冲着玉衡军团的裴少将来的。
“林晖说子弹上的毒药来自血星藤，凶手的目的只怕不简单。首都星最近有什么消息吗？”裴衡将组装好的枪搁在枕边。
他倒不是觉得林晖会欺瞒他，只是这小子专业能力过人，玩心眼的本事就……略差亿点，时常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好在嘴却严实。
不过裴衡最擅长人尽其用，派林晖出去走一圈，别人有意将他误导到哪个方向就一清二楚，反推对方的意图不要太简单。
手握多方消息渠道的李城，对林晖“打探”消息的能力实在无言以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跳过他开始汇报。
“今年皇室安娜公主成年，外界关于公主婚事的猜测不少，有人惋惜顾少将英年早婚，错失良机。”
“顾钺？”裴衡抬了抬眉梢，“好端端的，怎么会扯上他？”
他和顾钺成婚这些年，人前恩爱演得还不够？
“您也知道，这三百年，皇室子女择偶范围有限。要么选世袭贵族家不继承爵位的少爷小姐，有面子；要么选新兴贵族家的爵位继承人，有里子。”
“有人在网上‘开玩笑’，说若是顾少将未婚，公主便能一举两得，面子里子全占了。”
裴衡只觉得网上这帮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皇室没有控制流言的动作？”
单论身份，公爵长孙和公主听起来倒是门当户对，但顾家和皇室之间，还横亘着一桩旧怨。
三百多年前，艾特努姆帝国与虫族多年鏖战不休，正是顾钺的高祖父、帝国元帅顾渊率军与虫族决一死战，凯旋而归，被册封为奥瑞迪斯公爵。
然而器重顾渊的老皇帝不久驾崩，新帝心中忌惮这位帝国元帅功高震主，又有一众自觉被抢走利益的贵族从旁鼓动，形势急转直下。
当民间开始流传顾元帅将与皇室公主喜结连理时，皇室断然宣称公主早已心有所属，质疑顾渊心怀不轨，意图逼迫公主下嫁。
虽然底层军民心中存疑，但当年皇室大权在握，贵族争相附和，硬生生将舆论压制下去。而没过多久，顾元帅与那位公主就先后郁郁而终。
自那之后，顾家在帝国上层一直格格不入，若非有顾元帅遗泽和老皇帝赏赐的爵位封地，恐怕难以绵延至今。
没有人暗中授意，谁敢把这两家往一块儿凑？
“这几天皇室传出风声，说今年安娜公主生日恰逢边境战事紧张，无奈取消了成人礼宴会，陛下为了补偿公主，有意在新年补办。”
皇室体恤边境将士，主动推迟皇室成员重大典礼，确实是一桩美事。
但问题在于，今年边境阵亡将士的抚恤金至今未曾发放。
裴衡从军多年，对此类龌龊早已见怪不怪，连气都懒得生了。
可他习以为常，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各大军团战区的大部分将领，或是自身良心未泯，或是迫于军心不稳，自掏腰包凑份子垫了一部分抚恤金。
新年之际，这些被迫大出血的将领，有相当一部分要回首都星述职，自然要参加这场皇室盛宴。
吞了人家的卖命钱，还要人家花钱打扮好去给你捧场？
皇室丢了实权后，不会因为用不到，连脑子也一并丢了吧？
“等等！”裴衡脑中电光一闪，“我记得今年有一部分将领，原本轮不到述职，但也被军部紧急召回。”
“这些人大都是各战区的青年才俊，届时也要去参加公主的成人礼，对吗？”
皇室历来的传统，都是在成人礼上为皇嗣选择配偶，这是铁了心要选一个金龟婿？
顾钺也在其中，但问题在于，他是结了婚的。
李城恍然大悟：“那刺杀您的刺客……”难不成是皇室看上了顾钺，打算直接铲除裴衡这块绊脚石？
裴衡沉吟片刻，缓缓摇头：“推波助澜或许有份，但他们应当做不了主谋。”
皇室若真能往军部安插刺客，指谁杀谁，还拉拢一个顾钺做什么？
这三百年也不至于被贵族议会和军部联手压制得死死的，只能空怀昔日荣光了。
排除了以顾家为代表的改革派开明贵族，再排除了死忠皇室但衰落已久的保皇派，星火组织虽然暗中活动但从来不搞刺杀，那幕后黑手要选谁呢？
这个填空题的答案就是你了，保守派贵族！
真凶是谁一时半会儿不着急，先把黑锅扣过去再说。
“想借机打击那些人，单靠我们难度不小，您可有看中的盟友……”李城话音未落，门外卫兵急切的声音骤然响起。
“顾少将！您等等——”
房门被一把推开，一身军装的男人疾步闯入，一时刹不住车，脚下被床沿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挺挺朝着床上的裴衡扑过来！
李城瞳孔一缩，立刻扑身来挡！
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裴衡完全是条件反射，提膝抬腿，干脆利索地踹在来人腰间！
李城：？？
裴衡：！！？？
“唔！”剧烈的动作牵动伤口，裴衡痛得闷哼一声，手肘撑住床垫才没倒下。
李城自然第一时间去扶着自家上司，以至于无人顾得上另一位，顾钺只能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
门外卫兵看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立刻抬手“砰”地关上门，唯恐被里面几位大佬记住自己的脸。
李城等裴衡气息稍匀，这才犹豫着上前搀扶地上顾钺：“顾少将您这是……”
“显而易见。”裴衡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只觉得腰侧的伤口简直要人命，眉目冷凝着打开手腕上的光脑。
“顾少将酒量不行，我作为伴侣自然要为他分忧。李城，去别墅，把顾少将酒窖里的好酒统统搬走，算是玉衡军团将士们今年的年终福利了。”
李城闻言大喜，立刻“搀扶”住抬手欲言的顾钺：“是，多谢军团长！”
他不好酒，但玉衡军团不少将士对此热情很高，既能给自家上司出口气，又能满足战友们的口腹之欲，这好事不做还有天理吗？
至于顾少将摔得七荤八素后挣扎着爬起来，试图解释自己不是有意的、也根本没喝醉……晚了，喝醉的人从来都说自己没醉！
顾钺眼睁睁看着多年珍藏被搬走大半，心口简直在滴血，但看见裴衡毫无血色的脸，又莫名有些心虚：“那个，我以为你在别墅养伤……”
“我理解。”裴衡善解人意地点头，语气十分平静，“你不知道我在这儿养伤，我也不知道你今年被召回首都星述职。很正常。”
互不干涉，不必多言，不关乎派系利益不见面，这本来就是两人结婚后的日常相处。
当然，暗中盯控还是必要的，但说出口就不必了。
“区区酒窖而已，以顾少将的能耐，重新攒一个还不是轻而易举。”他抬眸，目光淡淡扫过顾钺，“你不会不行的，对吧？”
真男人怎么能说不行，顾钺咬紧牙关：“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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