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青的目光刚触到与顾德昭并肩而立的宋姨娘与顾澜,原本尚算平和的脸色便如被骤起的寒风扫过,瞬间凝了层冷霜。
宋姨娘鬓边斜簪的赤金嵌红宝石榴簪晃得人眼晕,顾澜垂着的眼睫却藏不住那点若有似无的倾慕。
他指尖攥紧了腰间系着的墨玉双鱼佩,指腹摩挲过玉佩冰凉的纹路,才按捺住心头翻涌的郁气。
这顾德昭怎么回事?结发妻子病重在床,妾室竟敢簪着红宝石迎客,想来也并不把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此时顾德昭已笑着走上前来,一身宝蓝色团花锦袍衬得他气度雍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倒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
陈玄青强压下不适,依着世家公子的良好教养,侧身对着顾德昭拱手行礼,动作标准却透着疏离:“顾大人。”
他声音清冽,听不出太多情绪,只在提及“顾大人”三字时,尾音微微顿了顿。
顾德昭连忙伸手虚扶,语气热络得过分:“陈七公子说的哪里话!你特意送锦朝回府,这份情谊顾家记在心里,怎可如此草草离开?不如今日我就在府中备一桌酒席,也好给陈七公子接风洗尘,聊表顾家的心意。”
他说着,目光不自觉扫过陈玄青紧绷的下颌,像是担心他会拒绝。
陈玄青心中冷笑,顾德昭这番前来,带着姨娘和庶女,恐怕别有心思。
若是真想挽留他,何不带着锦朝前来。
他素来不愿与这般虚伪之人虚与委蛇,刚要开口婉拒,话到嘴边却忽然顿住。
若是留下来,是不是就能多看看锦朝在顾家生活的地方?或许能在庭院的某株花下,或是书房的某卷书里,找到她曾存在过的痕迹?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如藤蔓般迅速缠绕住他的心神。
他缓缓松开紧攥着玉佩的手,指尖的凉意散去些许,原本到了唇边的拒绝,也被他不动声色地按捺了回去。
“既如此,那便叨扰顾大人了。”陈玄青抬眼,脸上依旧没什么笑意,只是语气缓和了几分,算是应下了这席邀约。他知道这宴席或许会如坐针毡,但只要能多靠近锦朝一点,哪怕只是触碰她曾生活过的角落,这点不适似乎也没那么难忍受了。
雕花圆桌旁早已摆好了三副碗筷,银质酒壶斜斜搁在暖炉上,氤氲的热气裹着甜腻的桂花酒香。
顾澜的裙摆三番两次扫过陈玄青的膝边时,他脸色冷如冰霜,喉间那句“顾家竟无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已到了嘴边。
方才顾澜借着布菜的由头,手肘几乎要靠上他的手臂,鬓边金步摇晃出的碎光,比厅中烛火更显刺眼。可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伴着丫鬟低低的搀扶声。
陈玄青猛地抬头,撞进顾锦朝那双泛红的眼尾里。
她穿着一身月白襦裙,裙摆沾了些院中的草屑,显然是一路急着赶来。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她扶着的妇人面色蜡黄,鬓发松散地贴在颊边,正是锦朝久病在床的母亲纪氏。
陈玄青到了嘴边的质问瞬间咽了回去,他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墨色衣袍在空中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他目光先落在纪氏颤抖的肩头,再转向顾锦朝扶着母亲手腕的手。
那双手指节泛白,显然是撑了许久的力气。
待纪氏走到近前,他才躬身作揖,声音压得比往常更低,生怕惊扰了病弱的人:“夫人。”
纪氏的嘴角牵了牵,似乎想挤出个温和的笑,可刚要开口,喉间突然涌上一阵剧咳。她身子猛地前倾,顾锦朝连忙伸手托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娘,您慢些……”
厅中瞬间乱了起来。
顾德昭刚要起身,宋姨娘已先一步端着水杯冲了过来,青瓷杯子递到纪氏唇边时,动作快得几乎要碰到纪氏的下巴。
“主母身子骨弱,哪禁得住这般折腾?”
她语气里满是关切,眼神却扫过顾锦朝,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催促,“快些喝口水压一压,还是早些回屋歇着好,别在这儿过了风,加重了病情。”
陈玄青站在一旁,将这一幕看得真切。宋姨娘递水杯时,指尖刻意避开了纪氏冰凉的手,仿佛怕沾染了什么。
那句“别在这儿过了风”,更像是在赶人。
方才顾澜凑得近时,她半句没提“规矩”,如今纪氏来了,倒急着要把人支走,分明是觉得纪氏和顾锦朝碍眼。
他目光转向顾锦朝,见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只伸手接过宋姨娘手里的杯子,小心翼翼地喂纪氏喝了两口。待咳嗽稍缓,纪氏喘着气,枯瘦的手突然抓住了顾锦朝的手腕,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宋姨娘已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扶纪氏的胳膊:“主母您看,这才坐了片刻就累着了,我让丫鬟送您回去?”
“不必。”顾锦朝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坚定。她扶着纪氏往旁边的圈椅上坐好,抬眼时恰好与陈玄青的目光相撞。
那眼神里藏着委屈,藏着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陈玄青心头一沉,想来早些年顾锦朝的生活竟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天真无邪。
他看向顾德昭,这位顾家的大家长,此刻正端着酒杯,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方才纪氏咳嗽不止,他虽有起身之意,却动作迟缓,远不如宋姨娘那般“积极”。
作为顾锦朝的父亲,他不仅没能给女儿一个安稳的生活,反而纵容妾室与庶女,让结发妻子病重在床,这样的无能与凉薄,让陈玄青心中满是愤怒。
宋姨娘站在角落,眼底的怨毒虽一闪而过,却被陈玄青看得真切。
她仗着顾德昭的宠爱,不仅簪着本该属于顾锦朝母亲的红宝石簪,还处处针对顾锦朝母女,如今更是急着将纪氏支走,显然是怕纪氏搅黄她的计谋。这样蹬鼻子上脸的小妾,在顾家竟能如此横行霸道,可见顾德昭平日里对她的纵容到了何种地步。
而顾澜,方才还依贴着他,此刻见气氛不对,便想上前打圆场,却被他一个冷淡的眼神逼退。她看向顾锦朝的目光里,总是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敌意,那眼神里对陈玄青的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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