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山间的夜晚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
欧筱筱的体力恢复了些，已经能在屋里慢慢走动。
她看着阮红玥熟练地拨弄炭盆，心里却开始为另一个问题发愁——睡觉。
这屋子一览无余，只有一张不算宽敞的木床。
之前她昏睡着，占着床也就占了，可现在她醒了，难道还要让救命恩人睡地上？
阮红玥似乎并没觉得这是个问题。
她铺好床铺，很自然地抱来一捆干草和一张旧皮子，在离床不远的地上开始打地铺。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阮姐姐！”欧筱筱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过意不去，“这怎么行？地上又冷又硬，你白天还要打猎，需要好好休息。我……我睡地上吧！”
说着就要去抢她手里的皮子。
阮红玥侧身避开，抬眼看了看她，灯光下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你伤未愈，需得睡床。”
语气是惯常的不容置疑。
“可是……”欧筱筱看着她已经开始铺地铺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急。
她咬了下嘴唇，脑中灵光一现，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脸先不由自主地热了。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又诚恳：“那……要不，我们一起睡床上吧？
这床看起来……好像也能挤得下？”
话音刚落，阮红玥铺草的动作瞬间僵住。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欧筱筱，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愕，甚至是一丝……慌乱？
灯光下，她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胡闹！”她几乎是低斥出声，声音比平时严厉了几分。
她立刻又转回头去，手下铺草的动作变得又快又急，仿佛这样才能掩饰刚才那一刻的失态。“成何体统！”
欧筱筱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提议在古代看来可能确实过于“惊世骇俗”了。
她看着阮红玥通红的耳根，那点不好意思反而被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窃喜取代了。
原来这个看起来刀枪不入的冷面姐姐，也会因为同床共枕的提议而脸红啊？
她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哦……那，那好吧。对不起啊阮姐姐，我就是……怕你睡不好。”
她没再坚持，乖乖地走到床边坐下。
阮红玥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但背影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僵硬。
屋内一时只剩下干草摩擦的窸窣声。
最终，阮红玥还是睡在了地铺上。
油灯被吹灭，黑暗瞬间笼罩了小屋，只有窗户纸透进一点微弱的月光。
欧筱筱躺在坚硬的板床上，盖着带着阮红玥气息的被子，却毫无睡意。
她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地铺上传来均匀而轻浅的呼吸声。
白天故作镇定的勇气在寂静的黑暗里消散，陌生的环境、不确定的未来、还有对原来世界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将自己裹紧。
黑暗中，任何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
阮红玥听到床上传来极轻微的、压抑的抽泣声。
那声音很小，像是怕惊扰了她，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委屈和脆弱。
阮红玥原本平稳的呼吸乱了一瞬。
她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模糊的轮廓，眉头微蹙。
她不是个善于安慰人的人，甚至很少与人有过多的情感交流。
地上确实又硬又冷，但这对于她来说早已习惯。
可床上那个压抑着的哭声，却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得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了很久。
终于，阮红玥轻轻地叹了口气，几乎是无声的。
她坐起身，摸索着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温水，然后端着碗走到床边。
“喝点水。”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平时低沉柔和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
欧筱筱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没想到阮红玥还没睡，更没想到她会过来。
她慌忙用手背擦掉眼泪，在黑暗中坐起身。
阮红玥将碗递到她手里。
指尖在黑暗中不经意地触碰，欧筱筱感觉到对方指尖的微凉。
欧筱筱捧着碗，小口地喝着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也温暖了有些发冷的四肢百骸。
阮红玥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床沿坐了下来，就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她模糊的侧影。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
这份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欧筱筱放下碗，鼓起勇气，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声说：“阮姐姐……我有点害怕。”
阮红玥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狼群离院子很远，有我在，无事。”
她以为欧筱筱是怕山中的野兽。
欧筱筱摇了摇头，虽然知道对方可能看不清。
“不是怕狼……是怕……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是怕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怕再也回不去的孤独。
阮红玥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又似乎没有完全理解。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语气说：“现在，是两个人。”
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这句话里的意味变得无比清晰——你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
欧筱筱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重新躺下，小声说：“谢谢您，阮姐姐。您真好。”
阮红玥没有回应，只是又坐了一会儿。
直到听到欧筱筱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确认她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地铺上。
这一次，她躺下后，很快也闭上了眼睛。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两道交织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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