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累将近一个月,农忙结束。
家里卖了上千斤洋芋,两文钱一斤的价格,得了足足二两银子。
清早,天还灰蒙蒙的。
田歌麻溜地起床。
昨儿白天,他就仔细洗了头发,晚上烧热水泡了身子。
只因今日要跟嫂子一起去县里赶集。
要穿的衣裙,田歌昨夜就从小木箱里拿出来,叠好了放在枕头旁边。
在黑暗中闻着衣裳上清爽的皂荚味,田歌激动得大半晚上没睡着。
上衣襦衫是红色的,红布侵染得并不鲜亮,可暗哑的红也别有韵味。
裙是灰白的,长度刚好遮住脚面,内里的长衬裤也是白色。
这是田歌唯一一套亮色的衣裳,他穿得爱惜,穿过就用皂荚洗干净收好。
白袜黑布鞋,都是一尘不染。
穿好衣服了,田歌把自己的牙刷取出来,沾了牙粉刷牙。
牙刷牙粉是过生辰时,二哥买给他的,说是县城里的小哥儿们,都时兴用这个。
平日里田歌洁齿都用的柳枝,舍不得用牙刷牙粉。
都收拾妥当了,田歌带上自己的小包袱,在屋檐下站着等嫂子。
大哥昨日给了他一百文呢,让他去买点自己喜欢的零嘴吃食。
“哟,这是谁家的美人小哥儿。”金桂花也从房里收拾出来,看见田歌了,眼前一亮。
-----大嫂,你别笑话我。
田歌腼腆地笑。
金桂花上前,拉住田歌的手,只笑着上下打量。
确实是长大了,这相貌,这身段儿。
“都说美人像那水田里的荷花,这打扮出来,真是好看极了,正好,今儿再去买块鲜亮的布,嫂子再给你做一身裙装。”
金桂花说着,转身又进屋去,拿了一根红褐色的腰带出来。
往田歌腰上围着,扎了一个花结,柔韧的一截细腰更显。
“我要是汉子,我就娶你进门当小夫郎了。”金桂花调侃。
田歌脸一下烧起来。
白面红桃。
未出嫁的小哥儿,就是脸皮薄,好逗。
金桂花笑着拉田歌往外走。
他们是坐陈家的牛车去县里,一人两文钱,包来回。
牛是金贵畜生,能耕地能拉人也能拉货,据说还旺宅。
不过一头小牛犊就要价七八两银子。
壮牛更是不用说,没有个十五六两银子买不来的。
普通人家,一年都不一定能赚到五两银子,能攒下来的更是少,根本不敢想牛的事情。
他们紧赶着,坐上牛车了。
农收结束后,去县城里采买的人不少。
都是各家的婆子和媳妇儿夫郎,为了省牛车费,少有年轻的哥儿姐儿。
见到田歌了,都直夸他打扮得俏,跟城里小哥似的。
“田哥儿,听说你绣的帕子,比城里卖的还好看,等回头,我也买一张。”有新媳妇儿跟田歌道。
田歌笑着点头。
“能给我看看你的帕子不?看看你绣的花儿。”
田歌绣的帕子都卖出去了,身上唯一留的一张手帕,也在上山时弄丢了。
他去找了,没能找见。
只能等下次绣好再看。
那新媳妇有些失望,点点头,背过身去跟别的人讲话了。
出了村道,上县道了。
尽管周围都是一样的山林草木,田歌还是看得新鲜。
天刚亮,风吹过脸颊,凉爽又清心。
走过的县道,像黄色的小蛇,在田歌眼里蜿蜒。
他坐在稻草铺的车板上,身子朝外,小腿轻轻荡悠,束发的红绸带也跟着风飘。
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人,行走在道路边。
一身黑色短打,头发利索地束着,胡子浓黑茂密,身体板正健硕,背着竹筐。
侧脸一道长疤。
田歌下意识挺直了背。
----秦大哥。
秦雄也看到他了,站定在路边。
田歌心想这也太巧了,正笑呢,就听到车上其他婶子在说秦雄的坏话。
说秦雄家出灾星。
说秦雄邋遢,笑他二十六七还娶不上媳妇儿。
能上山打猎又如何,不懂得顾家持家,有点钱都进了嘴巴。
秦雄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牛车很快就甩开了秦雄。
婶子们的话音也更加肆无忌惮,开始编排秦雄跟村里寡妇有一腿。
田歌生气地转过身,只恨自己是个哑巴。
手语还没有打,嫂子就轻巧地拂下了他的双手,轻轻冲他摇头。
为秦雄打抱不平。
除了让他们田家也陷入闲话。
其余不会有任何改变。
日子是自己过的,只要自己过得好,管别人说什么。
把日子过好了,还想得到别人尊重,那得看秦雄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到县城了。
金桂花花了四文钱,买了两个肉包,递给田歌一个,当早饭。
两人一起在热闹的街市转。
除开必要添置的油盐酱醋,金桂花还买了一斤白糖,四斤肉多的大棒骨,一只肉鸡。
这些吃食就要花将近三百文。
嫂子还在跟肉贩攀谈砍价。
田歌瞧见对面的脂粉铺子了,跟嫂子打了招呼,先进去瞧瞧。
他想买胭脂,一份给自己,另一份当礼物送给嫂子。
刚走到店门口,鼻尖便闻到一股馨香。
挺宽敞的一间店铺,明亮干净。
里面瞧着人不少,看装扮,哥儿姐儿要多一些。
店家从里头迎出来。
瞧着额头有粉红蝶印,也是小哥儿,发髻扎得端庄。
估摸着三十多岁的年纪,笑起来眼角有三条鱼尾一样的纹路,穿着靛蓝的长袍带衫,气质亲和。
店家笑着朝他上下打量。
田歌没察觉到恶意,便大大方方地站定。
而后田歌摊开白净的手掌,抚在脸颊,抹圈做擦粉的动作。
----我想要买胭脂。
店家眼神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很快恢复如常。
“买脂粉么,你且跟我来吧。”店家不见外地拉上田歌的手,迎他进店里面去。
店家的衣衫是好料子,轻薄得随步子飘扬。
一股淡雅的花香味钻进田歌鼻尖。
好香。
店里的客人都看向田歌。
“钱哥,这次挑选的小哥儿好俊。”有人冲店长笑道,语气神态一看就是相熟的。
“这是哪家的小哥儿,生得这样水灵,我竟从未听说过,可有嫁娶对象?”
“刘姐,你是见到人就想着做媒说亲啊。”
.....
“哎,我的哥儿姐儿,你们别把我这位小客人吓跑了。”店长笑着回话。
田歌被牵着,坐到一张梨花椅上,面前是配套的梨花桌,桌上立着一面透亮的椭圆铜镜。
他听旁人的话,云里雾里。
“她们说笑呢,来,看这桃花胭脂,是店里的新品。”钱朵拿出一个精巧的银盒,说着就要上手给田歌试,“你肤色白,依我看,这盒胭脂最衬你。”
田歌推开店长的手,神色有些慌张。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他是懂得的。
他一没付钱,二跟店长素未相识。
这样好的胭脂,店长怎会平白给他试用。
这份热络让他不安。
田歌站起身要走。
却被店长牵住了手,那力道不大,手心的触感温热柔软。
田歌眼见着,店长把另一只手也覆盖上了他的手背。
那是一双让人见了赏心悦目的手,十指纤长白净,指甲圆润平整,骨节分明。
“许久找不到合适的试妆人,是我心急了,你别怕,我不会讹你的。”
“我名叫钱朵,也是小哥儿。”钱朵温声,“你一站上店门,我便相中你了....”
田歌仔细听着对方的解释,再加上有店里旁的客人佐证,他半放下心来。
原是钱朵办了一个化妆日,要寻天生丽质的美人,就在店门口上妆,让众人瞧了心动,好进店来采买胭脂水粉。
被选中的人,事后会得到店里最高档的一套胭脂水粉,不要钱。
天生丽质的美人。
田歌摸摸耳朵,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形容,脸上实在烧得慌。
他哪里担得起。
他只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哥儿。
田歌轻轻摆手,却让钱朵牵着,再次坐回椅子上。
铜镜里的年轻小哥儿脸红得吓人,明明还没上妆,却像是已经涂抹了最红艳的胭脂。
“你瞧镜子里的人,我要是汉子,见了你,便想娶你回家去。”
钱朵将双手放在田歌肩膀上,微微弯腰,也瞧着铜镜。
“像我这样爱美的小哥儿,见了你也妒忌不起来,你年轻,气质温润,相貌却明艳,旁人见了你便心生喜欢,正是我要找的人。”
一大通好听的话钻进耳朵,田歌招架不住,想是生意人都这样会说话。
反复确认不是骗局后,田歌最终答应下来。
“不要钱”三个字对他诱惑太大了,省下来的铜板,又可以去刘叔那儿买一尾大鱼。
当众试妆的时辰在午后,还有些时候。
钱朵要先给他画上一遍,琢磨最适配他的妆容。
下巴被轻挑起,正打量着呢。
眼前的光突然暗了一些。
一个高壮的人不知何时走近,脚步轻,悄无声息的。
钱朵警惕地转身。
田歌不用转身,他在铜镜中便见到了那人的相貌。
是秦雄,秦大哥。
“客人,是来为内人采买妆品吗?”钱朵招呼,声线有些紧绷。
“嗯。”
田歌没转身,只竖起耳朵听着。
秦雄的声音惯是低沉冷淡的。
“想买点什么呢,我们这里妆品应有尽有,包您物美价廉。”钱朵又重新热络起来,声线里带着笑意。
“想买张手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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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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