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秦雄欺负你了?”金桂花在牛车上,小声关切地问田歌,“我刚看他一直远远地跟在你后面。”
田歌往后看,放眼望去,只有寂寥的黄土路。
牛车已出发好久,早就把秦雄甩到后面了。
田歌只笑着对大嫂摇摇头。
他看不见自己眼睛鼻尖还泛着红。
脸上的珍珠粉,也被眼泪氤氲得花了。
田歌央求大嫂,别跟哥哥们说自己哭了的事情,不然大家会担心。
金桂花同意了。
回到家,把采买的东西一一摆上桌。
壮壮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芦,欢喜得眼睛都亮了。
却没急着入口,先在屋里转了一圈,递到每个人嘴边,让大家先吃。
一根糖葫芦上只有五个山楂球。
家里每个人都笑着拒绝了壮壮。
“乖乖,专门给你买的,你自己吃。”金桂花蹲下身,笑着将壮壮鬓边的碎发撩到一边。
“好甜!”壮壮咬了一块。
田有才得了一对儿兔毛护膝,绑在腿上暖和得很,嘴上说着破费了,嘴角的笑却是没停下来。
两个哥哥得了两壶好酒。
大嫂还买了花生,说今晚可以做些下酒菜。
田歌则买了三匹粗布,准备跟嫂子一起,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一身日常衣裳。
碎布块也称了不少,拿来打袼褙衲鞋底,做布鞋。
至于那套白得来的妆品。
钱朵是真的大方。
光是口脂就给了他两盒。
胭脂,花钿,黛笔....一样不少。
田歌给大嫂分了一半。
一家人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也不亏得前阵子那么劳累了。
田歌说路上累了,先回到自己房间休息。
他坐在床边,看着手里新裁出来的鞋底版型,发愣。
这个底板,比哥哥们的脚型还要大一码,家里没有人是这个尺码的。
上次去秦雄家里,望着秦雄破了洞的布鞋,田歌便起了心思。
虽说给汉子做鞋太过亲近,但那毕竟是他救命的恩人。
悄悄做一双鞋送出去,应当不妨事。
他经常给哥哥们做鞋,用眼睛估摸着,尺码不会差到哪里去。
紧等慢等,终于等到能去县城买布了,哪知又生了这样的事情。
想来秦雄的妻子该是会给他安排的。
田歌起身,将那底板放到小箱子最里面去了。
门忽的被敲响。
田歌赶紧关了箱子。
一开门,是壮壮。
“嘘。”壮壮鬼鬼祟祟地进屋来,顺带把门关上了,随即从背后拿出糖葫芦来。
“小叔,我专门给你留的,咱们偷偷吃,不让他们知道。”壮壮脸上的小表情很生动,“我最喜欢你了小叔,这是咱俩的又一个小秘密。”
竹签上只剩下两颗糖葫芦,壮壮自己咬下来一个,剩下的连竹签带果子,都递给田歌。
田歌只是笑。
这小鬼头,在山上摘一个野桃,回家都要分成六份,一碗水端得平着呢。
估摸着对其他人也是这个话术。
-----他们只吃半个吗?
壮壮震惊,“小叔你好聪明。”
------今晚跟我睡吧壮壮。
田歌岔开话题。
“行,我爹就嫌我呢,不让我跟娘睡。”
壮壮小火炉一样,睡熟了后打呼噜。
小孩子的呼噜声不重,半夜听着反而会安心。
叔侄俩并排坐在床边,吃糖葫芦。
壮壮瞧着,自己小叔正愣愣地看着地上。
可是那块地方什么也没有啊。
“小叔,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了?”壮壮小大人一样,“你长大了,有小哥儿的烦心事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连我也不能说吗?”
八岁的活宝,声音都还稚嫩,就知道“小哥儿的烦心事”了。
田歌好笑地挑眉。
“我刚听爹娘说的,爹说看你不开心,娘让爹别管,说你长大了,有小哥儿的烦心事。”
原来还是让家里人担心了。
------糖葫芦太甜了,甜得我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田歌笑。
“真的吗?”壮壮很高兴。
-----当然。
.....
夏末秋初。
夏收已经结束,晚稻也都种下。
难得一两月清闲些的日子。
大人们开始进山砍柴囤柴,捡菌子,找野生杨桃,摘八月瓜,柿子,板栗....
家里吃不完的,储存一些,再卖一些,当做额外的零收。
路边的柚子树瓜果累累,地上也掉了好些尚且青绿的。
只等再过两月,便可以摘回家吃了。
但这东西太多,果肉不大,且味道清苦。
村里人多拿它来泡水喝,下火。
秋天是个好时节。
村里孩子们成群结队。
在山间用野绳做秋千。
下到小溪里搬开石头抓螃蟹。
穿梭在松林里捡菌子。
捡回家了让大人一瞧,不少菌子都有毒,不能吃。
可这也不妨碍,他们下次再兴致勃勃地往林子里去。
田歌难得睡了个懒觉,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哥哥嫂嫂们也上山去砍柴了。
连壮壮都出去玩了。
只剩爹一人坐在院子里,让他把灶上的饭热了吃。
田歌看出来,爹想跟他说什么。
但他还不愿意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只端了个板凳,坐在爹旁边,低头往嘴里扒着稀饭。
吃完饭,田歌借口要去捡些袖子泡水喝,背着背篓就跑了。
田有才在院子树荫下发愣,想了一会儿,无奈地笑。
孩儿娘要是还在,这时候也该操心上火田歌的婚事。
“你倒是省心了,让我一个当爹的操两份心。”田有才笑着喃喃。
.....
“小田哥!”隔老远,就听见秦饱在喊他。
田歌正蹲在溪边,用狗尾巴草戳螃蟹。
听见声儿了,抬头一望。
本想笑着招手,忽的又想到秦雄,硬生生将动作按捺下来。
“太好了小田哥,我正愁呢,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秦饱风风火火地跑上前来。
明明也才小段日子没见,田歌却觉得秦饱长高了好大一截。
再细看那上缩的裤脚,确实不是他的错觉。
-----有什么事情吗?
田歌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字。
秦饱也背着背篓,前后左右都仔细瞧了,没其他人。
他这才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来。
“小田哥,这是我哥赔给你的。”秦饱轻快道,“他上次在你家田里,捡到了你的手帕,但他给你弄丢了,这是他昨儿去县城里买的。”
“我哥说,一定不能让旁人看见了,也别让你的家里人瞧见,我正头疼该怎么给你呢,这不巧了,小田哥咱俩就是有缘分的对不?”
秦饱一顿话密的,磕巴都不打一个,也没注意到田歌陡然变了的眼神。
那精巧的小木盒,田歌一眼就知道是昨儿秦雄买的。
十文钱一个呢,就为了装两张手帕。
虽然不是花的他的钱,但田歌看了也心疼。
真败家。
-----真是给我的吗?
田歌不确定地再问。
原来他之前丢的那张帕子,是被秦雄捡到了。
那天日头正晒,他用那帕子擦了好些汗,不干净的。
怎么偏偏就被秦雄捡到了。
“嗯嗯。”秦饱坚定地点头,“我哥说买的手帕来赔你,还不准我打开看呢,小田哥你快打开,让我也瞧瞧。”
“咦,小田哥你脸怎么这么红了,你没事吧?”
秦饱再怎么早熟,也才十三岁,正是二愣子的年纪。
田歌心里疙瘩一下就消了,可还免不了气恼。
明明说是给内人买的。
可他又不是内人。
-----我不能要,你拿回去,跟你哥说帕子丢了就丢了,没关系。
田歌越想,越觉得丢脸。
原来秦雄根本没有什么妻子。
那他昨天那一通脾气发的,还哭着冲秦雄一顿比划。
幸好他是个哑巴。
比划的话秦雄也看不懂。
田歌头一次,为自己是个哑巴而庆幸,不然真是丢脸丢大了。
再看那木盒,不用打开他也知道,里面是两张蚕丝手帕。
一张淡紫色的,绣文繁复,他最不喜欢。
但昨日跟秦雄赌气,他说喜欢这个,秦雄也就买了。
还有一张浅绿色的,花纹素雅,他最喜欢。
虽嘴上没说,但秦雄也一并买了。
原来都是买给他的,所以才细细问他的建议。
原来秦雄不是把他当那轻便之人戏弄。
“小田哥,你就收下吧,我哥说了,你要是收下,那是最好了,你要是不要.....”
秦饱欲言又止,看起来很为难。
-----怎么了?
田歌疑惑。
秦饱苦着一张脸,“我哥说你要是不喜欢,就让我把这木盒扔河里去,以后再也不要来烦你。”
“小田哥,这话是我哥单独叮嘱我的,他不让你知道,我哥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啊,他那人就是这样,面上凶巴巴的,其实心里可软了,小田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秦饱真是使尽浑身解数了。
昨日他大哥从县城里回来,脸都快阴沉得跟那锅底一样。
晚上大哥又做了一锅难吃的饭菜,偏自己不吃,就坐在火坑边,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出神。
过了一会儿,大哥又从里屋拿了一张灰色手帕出来。
那手帕边角绣了一朵小花,怪好看的。
大哥一手拿手帕,一手拿木盒,沉默得让秦饱心慌。
临要睡了,大哥才把木盒交给他,跟他说了一番话。
“小田哥的手帕,不是在你手上吗,哥你干嘛让我跟小田哥说手帕丢了?”秦饱当时不解地问。
他哥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拿着那张手帕进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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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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