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永远漂浮着铁锈、劣质合成能源和旧轮胎被烈日烘烤后的焦糊味。贝塔地球,美墨边境废土带,我的“家”。如果这片被辐射啃噬过、又被拾荒者和帮派反复蹂躏的破地方也能算家的话。我扯了扯卫衣兜帽,劣质布料摩擦着耳廓,发出沙沙的噪音。护目镜边缘沾了点早上翻垃圾堆时溅上的黏糊玩意儿,视野右下角糊着一小片模糊的昏黄。
“丢丢,左边!” 我低吼一声,几乎同时,背包里那个湿漉漉的小脑袋猛地探出,一道粘稠精准的凝胶“噗”地射出,牢牢糊住了街角那个鬼祟身影的脚。那家伙刚掏出把嗡嗡作响的能量切割器。
“干得漂亮!” 我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脚下没停,滑板轮碾过破碎的混凝土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鲨鲨在我脚边化作一道灰蓝色的能量流,“嗖”地撞向那人的手腕。切割器脱手飞出,砸在生锈的铁皮墙上,火星四溅。
“嗷!” 那人痛呼。
“安静点,老兄。” 我滑到他面前,一脚踩住他试图去摸备用武器的胳膊,靴底碾着脏污的合成纤维布料。“这条街的‘保护费’,上周就该交了。疤脸没教过你规矩?” 我俯身,护目镜后的眼睛盯着他惊恐放大的瞳孔。废土的生存法则第一条:要么够狠,要么够快。我两样都沾点。
口袋里的嗨宝不安地蠕动了一下,分泌出一点凉凉的黏液,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在我大腿上。它在害怕。我屈指,隔着布料轻轻弹了它一下,算是安抚。丢丢趴在我肩头,半透明的身体几乎融入背景,只有那双警惕的圆眼睛偶尔闪过微光。皮蛋……哦,它在背包里,大概又在慢悠悠地啃鲨鲨储存的能量块碎片。
“盖…盖可!钱…钱在口袋里!疤脸老大他…” 那人哆嗦着。
“啧。” 我懒得听废话,伸手去掏。指尖还没碰到那油腻的布料,一股尖锐的警报声猛地撕裂了废土沉闷的空气!
呜——呜——呜——
刺耳,高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神经的冰冷质感。不是帮派的土制警报,是官方的玩意儿。协议组织?还是城市纠察队?
“操!” 我低骂一声,一把薅出那人兜里皱巴巴的王国币,也顾不上多少,脚下一蹬滑板,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鲨鲨!探路!丢丢,注意后面!”
灰色的能量流在我前方疾驰,充当斥候。肩上的丢丢身体颜色更深了些,几乎完全隐形,只留下一点极其微弱的气流扰动。我像条泥鳅一样钻进狭窄的、堆满废弃机械的巷子,滑板轮在障碍物间灵巧地跳跃、转向。风灌进我敞开的卫衣领口,带着废土特有的干燥和尘埃气息,却吹不散心头那点突如其来的烦躁。
协议组织…那个庞然大物。他们光鲜亮丽的宣传投影偶尔会出现在废土边缘那些还没完全塌掉的广告牌上,穿着笔挺制服的特工,操控着炫目的原能武器,在干净的模拟战场里大杀四方。跟我这种在泥泞和血腥里打滚的“街头恶霸”格格不入。
但我需要它。
我需要离开这狗屎地方。我需要资源,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找到那些穿着白大褂的晶尘议会杂种。还有阿巴埃莉塔…我攥紧了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的那个小小的、温润的石雕护身符——一只盘绕的羽蛇。祖母浑浊却温暖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她说:“我的小鹰,风会带你找到答案,但力量需要翅膀。” 协议,或许就是那双翅膀,哪怕代价是钻进另一个金丝笼。
警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能量引擎低沉的嗡鸣。几道刺目的探照灯光柱蛮横地扫过巷子上方,切割着污浊的空气。不能再待在地面了。
“丢丢!” 我低喝。背包里传来一声兴奋的咕噜,紧接着,一股强韧的能量束从背包□□出,“啪”地黏在五层楼高、一栋半塌公寓楼外墙上突出的钢筋上。
“抓紧了伙计们!” 我提醒一声,双腿猛地发力,滑板轮锁死。能量束收缩,强大的牵引力瞬间把我拽离地面,像颗炮弹一样射向高空!失重感猛地攫住心脏,风在耳边呼啸。皮蛋在我口袋里发出无声的尖叫,我能感觉到那团胶质在疯狂颤抖...鲨鲨化作流光紧随,嗨宝紧紧黏住我的卫衣帽子。
我在空中划过一道惊险的弧线,双脚重重踏在锈迹斑斑的钢筋上,震得脚底板发麻。下面,几辆印着协议组织标志的黑色悬浮装甲车封锁了巷口,穿着灰蓝色制服的士兵端着枪跳下来。
“目标已脱离视线!疑似具备牵引类原能能力!请求空中支援!” 冰冷的汇报声从下方传来。
“空中?” 我嗤笑一声,抹了把护目镜上溅到的灰尘,“小爷不奉陪了。” 我像只壁虎,借助丢丢精准射出的粘液束和建筑物残骸,在高楼废墟间快速腾挪跳跃。这是我的地盘,钢筋水泥的丛林,我比那些开着悬浮车的家伙熟悉一万倍。
半小时后,我站在一堵高耸得令人窒息的合金巨墙脚下。墙体的金属在昏黄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无情的光,光滑得连最微小的缝隙都没有。墙的这边,是熟悉的、混乱的、充满生命力的废土气息——铁锈、尘埃、腐烂有机物和远处食物摊飘来的辛辣烤肉味混合在一起,嘈杂的人声、引擎声、叫卖声像一张粗糙却温暖的毯子。墙的那边…是协议组织在贝塔地球的“新港”分部。一个格格不入的、冰冷的、属于秩序和精英的世界。
巨大的闸门像巨兽的咽喉,无声地滑开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透出的是无菌的、带着淡淡臭氧味的白光,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紧绷的寂静。和废土的喧嚣截然相反,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姓名?” 闸门内,一个穿着同样灰蓝制服、面无表情、连眉毛都像用尺子画好的工作人员坐在光洁的控制台后,眼皮都没抬一下。他身后是宽敞得能跑悬浮车的大厅,光可鉴人的地板映着天花板上无数排列整齐的冷光灯,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微却持续的嗡鸣,干净得让我身上沾的灰尘都显得格外刺眼。
“盖可(Gecko)。” 我报上名字,声音在过大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干涩。皮蛋在我口袋里缩得更紧了,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鲨鲨不安地在我脚边转圈,能量化的身体微微闪烁。丢丢彻底隐了形,但我能感觉到它在我肩胛骨附近绷紧的体重。嗨宝…哦,它终于啃完了,打了个无声的饱嗝,慢吞吞缩回背包深处。
“身份编码?” 那声音毫无起伏。
我报出一串冗长的字母数字组合。那是在废土黑市花了不小代价才搞到的“敲门砖”,一个据说已经阵亡的底层特工的备用编码。风险很大,但这是最快的方式。
工作人员的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滑动,冷光映在他毫无波澜的脸上。“验证中…请将右手放置于扫描区。” 他指了一下控制台旁边一个微微发光的圆盘。
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把手放上去。冰凉的触感传来。圆盘亮起幽蓝的光,一道细细的光线从我的指尖扫描到手腕。
滴——
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工作人员的目光终于从光屏上抬起,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出土、还沾着泥的旧货。
“编码…异常。” 他慢吞吞地说,语气里没什么惊讶,只有一种程序化的冷漠。“权限不足,无法通过主闸门。请前往侧翼C区,临时检疫与评估通道。”
“什么?” 我皱紧眉头,“异常?什么意思?我他妈…”
“这是流程。” 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手指在控制台一点。旁边一扇小得多的、看起来像是运送垃圾的金属门“嗤”一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光线昏暗、明显狭窄许多的通道。一股更浓的消毒水和某种化学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能量残留的焦糊味?令人作呕。
“操!”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来。被当成垃圾了?就因为这一身废土的尘土味?就因为我没穿着他们那身笔挺的狗屁制服?皮蛋在我背包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背上的毛发似乎都竖了起来。鲨鲨也停止了转圈,对着那个工作人员的方向龇了龇并不存在的牙。
“先生,” 那工作人员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但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请注意你的…生物伙伴。在协议分部,未经授权的源能生物活动是严格禁止的。如果它们失控,安保系统会立即介入。”
威胁。**裸的威胁。我捏紧了拳头,指关节咔吧作响。护目镜后的视线死死盯住那张冷漠的脸。废土的规则在咆哮:给他一拳,让他知道小爷不是好惹的!但理智在拉扯:阿巴埃莉塔的护身符贴在胸口,带着一丝温润的提醒。我需要这里。
深吸一口气,废土灼热的空气混合着通道里刺鼻的化学气味灌入肺腑,压下那股翻腾的怒火和屈辱感。我强迫自己松开拳头,从扫描盘上收回手,那冰凉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知道了。” 我哑着嗓子挤出三个字,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皮。弯腰捡起靠在墙边的滑板——一块涂鸦得花里胡哨、边缘磨损严重的复合板,在这光洁冰冷的环境里像个滑稽的异类。我拍了拍背包,安抚躁动的小闹:“没事,伙计,换个门走而已。” 又用脚尖轻轻碰了碰鲨鲨:“走了。”
我拖着滑板,走向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门。靴子踩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废土尘土的脚印,显得格外刺眼。皮蛋的凉意还贴在大腿上,鲨鲨的能量流贴着我的小腿,丢丢的重量压在肩头,背包里是嗨宝的缓慢蠕动。它们是我唯一的后盾,也是此刻我身上最显眼的“异常”。
刚踏入昏暗的通道,身后的金属门就“嗤”一声迅速关上,隔绝了外面大厅那冰冷但开阔的光线。通道里只有头顶几盏惨白的应急灯,投下摇曳晃动的影子。空气混浊,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还混杂着一种…金属被过度摩擦后的焦味?更深处似乎传来隐隐的能量嗡鸣和机械运转的噪音。
我皱着眉,适应着昏暗的光线,沿着通道往前走。滑板轮在金属地面上滚动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单调地回响。
突然,毫无预兆地,通道前方一个拐角处猛地闪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太快了!我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只觉得一股冷冽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像是雪后松林混合着某种高级金属抛光剂的独特味道,与这通道里的浑浊气息格格不入。我下意识想刹住脚步,但滑板的惯性带着我继续向前冲去。
砰!
滑板的前轮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可能是那人锃亮的黑色皮鞋,也可能是他脚边一个银白色的、看起来精密无比的金属仪器支架。巨大的反作用力让我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
“丢丢!” 我惊呼,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体。背包里的丢丢反应极快,一道粘液束瞬间射出,黏住了通道顶部的管道。
然而,就在我身体失衡、手忙脚乱的那零点几秒,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被我撞到的那个金属支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上面摆放的一个结构复杂、布满水晶透镜和能量导管的圆柱体仪器,正以一种慢镜头般的、却无可挽回的姿态,向着冰冷坚硬的地面倾倒下去!
时间仿佛凝固。我能清晰地看到那仪器表面流转的幽蓝微光,能闻到它散发出的、类似臭氧的纯净能量气息——这玩意儿绝对贵得能买下废土半个街区!而我口袋里,嗨宝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和恐惧,猛地分泌出一大团粘稠透明的凝胶,“噗叽”一下糊在了我正试图撑地的右手上,滑腻腻一片,根本使不上力!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一只戴着皮质手套的手,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精准和迅捷,稳稳地托住了那台价值连城的仪器倾倒的边缘。动作优雅得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
我的身体被丢丢的粘液束吊着,半悬在空中,姿势狼狈不堪。右手被嗨宝的凝胶糊住,粘在冰冷的地板上。滑板歪倒在一边。鲨鲨在我脚边显出模糊的身形,警惕地低伏着身体。背包里的发出皮蛋低沉的咕噜声。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顺着那只戴着手套的、托着仪器的手,视线向上移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剪裁无比合体的宝蓝色西装,布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低调奢华的光泽,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然后是扣得一丝不苟的雪白衬衫领口,系着一条深红色暗纹领带。再往上…
一张脸。
一张过分英俊、也过分冰冷的脸。轮廓如同最精密的刻刀雕琢而成,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缺乏温度的直线。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隐藏在无框金丝眼镜之后。镜片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光,像两块切割完美的蓝宝石,冰冷、锐利、毫无情绪地俯视着我——俯视着悬在半空、一手粘在地上、浑身尘土、身边还环绕着几只“异常”生物的我。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审视的意味,像是在评估一件刚被粗暴打翻在地的、沾满泥污的廉价货物。接着,那视线缓缓扫过我粘在地上的、糊满凝胶的手,扫过旁边歪倒的滑板,扫过龇牙咧嘴的鲨鲨,最后落在我背包口警惕探出头、喉咙里滚动着威胁低吼的皮蛋身上。
死寂。
通道里只剩下远处机械运转的嗡鸣和我自己因为刚才惊吓和此刻姿势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皮蛋在我口袋里抖得像块果冻。
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兴味。金丝眼镜的镜片微微反光。
“呵。”
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气音的嗤笑。不是愤怒,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对混乱和粗鄙的确认。
然后,那两片形状完美的薄唇开启,吐出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在玉盘上,清晰、悦耳,却淬着能将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
“注意你的脚步,孩子。” 他开口,视线重新聚焦在我脸上,金丝眼镜后的蓝宝石眼眸深不见底, “这里的仪器,可比贝塔废土的垃圾场…要娇贵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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