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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逃沉疴(七)

“辰时一刻!放饭了!”

黑暗里最先响起的是这句嘹亮的放饭宣布,紧接着就是沉重的铁轮“骨碌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若干个通宵守夜的驯妖人牢头随后顶着一脸倦容、推着木身铁轮的放饭车出现在罩灯透下的深浅光圈中。

新人佟二这几天明显适应得不错。刘虫樟满意地看着他熟练地往栅栏空隙处塞裹纸馒头的动作,再也没有第一天放不开手脚的样子。

刘虫樟这几天临时被加活,原本准备盯会手下人就去忙活自己的。结果多看了一眼果然出事了。

“等下!佟二,你手里的是什么?”

刘虫樟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童藤身边,一把夺走他手里捏着的油纸包。

童藤道:“馒头啊。”

刘虫樟露出一脸不敢置信的“你竟然把我当傻子”的表情,五指张开一抓、扒下外面的油纸,伴随着空气中登时浓郁起来的蔬菜清香,一个白嫩褶多的大包子映入二人眼帘。

童藤看都没看刘虫樟手里的包子,只继续真挚与他对视,道:“这真的是馒头。”

刘虫樟不语,直接狠狠咬了一口,一口下去,菜碎木耳粉丝萝卜四色馅料像花一样绽开,绿黑白红四色像极了周围人不同的脸色。

童藤有些脸红,但不多:“哎呀,拿错了。”

“拿错个屁!”刘虫樟气得脸都绿了,嘴巴倒是一刻不停地边嚼边说,“给囚区配餐的都是专人负责的,一天三顿,一人一顿两个馒头,只有月中和月末才给配花卷。你倒好,给熟人开小灶都开出包子来了!我今天要是不来,你明天是不是就要给他带鲍鱼龙虾了?!”

刘虫樟口中的“他”此刻摆着苍白虚弱的脸,倚在栅栏内侧,冷冷道:“我不吃荤。”

“你还挑上了!挑也没得吃!”刘虫樟无语。

周灯此时又拖着步子来凑热闹,他早就吃完自己的那份馒头,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刘虫樟手心里剩下的小半个包子:

“小神医当然有资格挑拣啦,自从有了新牢头罩他,顿顿有包子吃,哪像我们这些可怜没人疼的……”

听到这话,本来在假装低眉顺眼认识错误的童藤一下子控制不住烦躁、眉心纠起。这人说话怎么永远这么磕碜人?虽然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毕竟谁能想到,三年过后,自己竟然能在王都专门用来关押猎妖人的地牢里见到李现道呢?

“那我不吃了。”李现道一脸无所谓和厌倦,就要缩回角落里靠着。

“别啊,你再不吃点补补真要死了。”童藤急了,赶紧向刘虫樟求情,“刘老大……”

“你别学他们这样叫我!成什么样子。”刘虫樟摆摆手,示意他少来这套,顺便在周灯眼巴巴的注视下把剩下半个包子丢进嘴里。

“好吧,刘大哥,我这朋友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他本来就不是猎妖人,你现在随便放个术式过去他肯定必死无疑,身上是一点灵力都没有啊。他被抓来关在这里已经是无妄之灾了,这包子是我自己掏钱给他买的,他的身体这么差,再只吃馒头下去肯定不行的……”

“怎么不行?别人都行就他不行?”

刘虫樟说完,瞥了眼李现道在罩灯光圈下白得刺眼的脸色,有点语塞,原本想训人的话被尚未完全泯灭的良心拦住了。末了只能长叹一口气。

“算了。你这个朋友也确实倒霉。谁让他点背,被抓的那阵刚好赶上全国传令、抓捕所有眼睛有异样的人呢?我知道瞎子在这世道举步维艰,他也该当心点。作为盲眼郎中流浪行医,是很容易被那些一心只有考绩的人盯上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刘虫樟声音压得很低。

“我听到了哦。”周灯笑嘻嘻地说道。

“你是不是又欠收拾了?”刘虫樟不耐烦地用力砸了下周灯脸旁边的栅栏,“滚边儿上凉快去。看你表现好这几天才没骂你,皮痒了自己坐地上找块石头蹭。”

“切。火气这么大。”周灯满不在乎地往后退去,重新没入黑暗之中。

童藤见碍眼的走了,赶紧继续求情道:“你说得对。可问题是他是瞎子啊,他该怎么知道自己的眼珠子跟普通人的不一样呢?”

其实说到这里,童藤的心底就发虚。毕竟他可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忽然全国传令抓捕眼睛与常人有异的人……这下是真的殃及池鱼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早就跟他说过可以出去,机会都喂到嘴边了他不吃,那我总不能就直接开门赶他走吧。既然他自己选择继续待在这里,就必须遵从统一管理规定。”

睁着两颗灰釉般无瞳双眼的李现道像个瓷人,冰冷默然地朝向童藤和刘虫樟说话的方向,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童藤看着他就这样像一条白面团般无欲无求地靠在栅栏边,顿时觉得十分无力:“对啊,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不走啊?”

“懒得走了。”李现道面无表情,“出去了也会被抓。在这等死挺好的。”

刘虫樟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口气,用力推了下童藤:“听见没?自己不想好好活,谁帮衬都没用。这顿饭不准你再给他了,就当小惩大诫。再有下次……”

他停顿了下:“别被我看见。”

童藤立刻心领神会。意思是没看见就行。

“走了。别搁这杵着了,待会儿来人被发现,你和我都得完蛋。”

童藤只能沮丧地推着放饭车跟着刘虫樟走。

照顾李现道不光光是因为他们之前认识的交情,也是因为他惦记着大哥的腿。李现道的医术他是知道的,和大哥的往事更是斩不断理还乱,童藤相信他会出手治疗大哥的——如果他之后改变主意不再准备在牢狱里养老的话。

“我明白你心情,换谁,朋友进了这里都不好受,多照顾些是人之常情。问题是你刚来没多久,跟那群犯人都没摸底混熟,这样堂而皇之开小灶,万一哪天上头来视察、我和你又刚好都不在,有人背后递话怎么办?算你运气好,那个牢房里的人被‘刺头’冶琅管得服服帖帖,再加上他人比较正派,就算看不惯你这种加餐做法,也不会让牢房里的人打小报告……”

说到“刺头”,童藤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那颗浮着靛蓝色刺青的鼻头,直觉驱使他继续发问深挖:

“那个刺头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我看别的牢房的刺头,很多都跟他一样鼻尖有蓝色刺青?难道是你们特地给刺头们标记用的?”

刘虫樟深深地叹了口气:“谁教你这么问问题的?”

“怎么了?”

“问的全是不好说的。”

“那你偷偷跟我说。”

“……”刘虫樟抹了把脸,感受着口腔里包子馅儿的回味,“算了,说就说吧。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但你以后买包子时得给我也带一份。”

童藤犹豫了下。因为这包子不是他买的,是他问在牲谷殿作工的宁会揭要的——没错,他刚好负责处理厨房的边角料和给地牢犯人们做饭,其实这两件事就是一回事。就比如那些馒头就是用淘汰下来的粗制面粉做的,精细的哪轮得到给他们这种人吃?

“行。刘大哥你不嫌弃就好。”

“放心,哥不白吃你的。”刘虫樟误以为童藤犹豫的表情是心疼包子钱,哼笑了声,“但在跟你说之前,我得提醒你:来了这几天,看得出你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这点你必须改,否则迟早害死自己。”

“人总会死的。况且我们这种人本来就命不长。”

“这话说的,那让你现在就去死,你肯吗?”刘虫樟翻了个白眼,“好死不如赖活着,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你要再这么一句一顶,我就不讲了。”

“我错了。”童藤摆出了诚挚认错的表情。

果然,这个以前在娘面前十试九灵的表情成功打动了刘虫樟。

然而向来心直口快、从不卖弄玄虚的刘虫樟,在想到接下来要告诉童藤的事情时,还是斟酌踌躇了一会儿。童藤便耐心地等待着。

他终于开口了:

“其实,鼻尖有蓝色刺青的人,身份不仅仅是犯错或悖逆朝廷的猎妖人。他们之前都是大人们的奴隶。他们的刺青颜色就是身份标识,一般刺青不会用到青金矿石做的昂贵染料。”

“奴隶么……”童藤陷入沉吟,能被挑选成为那群人奴隶的,一般都有某方面的特长,具备卓越的灵力和驯妖天赋确实不足为奇,“可你之前说,这里的人都是因为自己的妖宠才被关押而不是即刻处死的,既然身为奴隶还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妖宠,他们之前都很受宠吧?那为什么还会被关进来?”

刘虫樟从鼻孔里长出一口气,眼神带着点疲惫和感慨看向空中某个虚空的点;

“岂止是受宠啊。你要知道,不是所有拥有天赋的人都能拥有显现天赋的机会的。很多人还没来得及等到那个时刻,就被自己出生即有的命给拖累死了。不像你,运气这么好,在深山老林里长大,还能在灵力成熟前从未遇到过毁灭性的打击。”

童藤心下一震。

“他们这些被关押的奴隶,在一开始天赋就高得惊人,扎眼到出生在吃饱都成问题的奴隶堆里都能出头的程度。大人们注意到他们、选中他们,也培养他们。可以说,这群人从被发现的那一刻起,便过上了比普通百姓都好得多的‘特别养护’的日子。”

刘虫樟挠了挠胳膊,捏死一只停留其上的飞虫并弹走。

“他们有天赋傍身,是注定要被训练成为保护贵族大人们的近卫的。吃穿住都不用说,最重要的是摆脱了贱籍、能被当成普通人对待。不,岂止是普通人,官大衙役粗,更何况是身为贵族近卫的他们?日子说不定比某些地方商贾都尊贵。”

“那他们为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啊,因为贵族们的青眼赏识他们才能平步青云、改变命运,为什么到后面突然表现过激还把自己送进地牢。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用贵族们的话来说,是因为这群奴隶‘骨头轻命格贱,受不了抬举才会发狂’。这种话,一开始都是听听过算了的,但现在,我发现他们说得确实有道理。”

“什么?”

“你急什么?听我说完。难道你不这样觉得吗?刺头们的确是因为过上了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一直在心底与自己拉扯、以至于最后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撕裂感,成为贵族们眼中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以为受抬举的奴隶们,一共能出几个刺头?”

刘虫樟平静地依次看向黑暗中的几个方向。童藤知道他在看牢房们的所在处。

“都在这了。全都在这了。”

“其实大部分人在改变境遇后,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基本上总会适应环境的。只有一些刺头,在底层时拔尖,令人难以忽视;好不容易上去了能享受了,又因为自己的尖锐,把原本舒适包裹的环境戳得到处是窟窿,最后只能掉出来,掉回比一开始更低的地方。”

童藤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们看不惯贵族们的一些所作所为,选择了反抗?”

“在贵族眼里,这可不叫反抗。叫背叛。”

“那和我朋友关一起的那个‘刺头’,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

“行了,我只能跟你说到这,剩下的得靠你自己发现,牢头要是连自己管辖的犯人底都摸不透,还是趁早卷铺盖滚蛋。每个人进来的事情都不一样,但其实听多了也没什么新鲜劲儿。毕竟结局都一样,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童藤觉得很难受。不是剜心挖肝、抽骨吸髓的那种难受,是积病多年、沉疴难愈的难受。

这个世界有太多他无法改变、甚至都无法直视的事了。可是真的没有哪怕一丝改变的可能吗?

“别傻站着了,赶紧把放饭车送回去。被你拖住这么久,我还得去送饭呢。”

“你?送饭??”

“对啊。这可是上面指定要我亲力亲为的活,说要稳重的人去才行。你这种新人不行的啦。”

童藤站在原地,目送刘虫樟哼着小曲远去。

来了这么多天,不管是囚犯还是牢头,接触了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确实是运气好,遇上这样一位前辈就是最好的证明。

刘虫樟走调的尾音在黑洞洞的空旷囚区内回荡出七零八落的回音,没人接着,只能被黑暗吞下。

如果深谷里只长了刺头,刺头们身边柔软的苔床,是不是才是真正格格不入的“刺头”?

还没吃早饭的童藤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混着胃酸泛上喉口。

自己不该这样脆弱的,他想道。毕竟自己是刺头,不管在铁栅栏的哪一边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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