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接触不再让我紧绷,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放松的舒适感。
软糖更是常常直接跳进她怀里,摊开肚皮,发出毫无形象的咕噜声,享受着她专业的挠下巴服务。
这种生活,是半年前那个蜷缩在冰冷管道里、对一切亲密都本能抗拒的阿烬,根本无法想象的。
此刻,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泥土被阳光晒暖后的芬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割草机的嗡鸣。蝉鸣尚未达到鼎盛,只是间歇性地响起几声,反而更衬出周遭的宁静。
我们三个都在小木屋外的空地上。
糯米终于玩累了那个羽毛逗猫棒,四仰八叉地躺在树荫下的一片凉席上,毛茸茸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已然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好东西。
软糖就卧在糯米身边,他没有睡,只是侧躺着,一双碧蓝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熟睡的糯米,时不时伸出粉色的舌头,极其轻柔地舔掉糯米嘴边那点口水,或者梳理一下它睡梦中蹬乱的一小撮毛发。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充满了呵护的味道,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他看起来像一幅静谧温暖的油画。
我则趴在他们旁边稍远一点的地方,这里既能享受到树荫的凉意,又能晒到一点夕阳的余温。
我没有睡,只是半眯着眼睛,目光掠过睡得香甜的糯米,最终落在软糖身上。
看着他专注而温柔的侧脸,看着他因为长毛而显得格外圆润的身形,看着他用尾巴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地面,拂起细微的尘土。
心里那片曾经荒芜冰冷的冻土,早已被某种饱满而熨帖的情绪填满,温暖得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就是……家吗?
不仅仅是一个遮风挡雨的木屋,不仅仅是充足的食物和水。
是软糖毫无保留依赖又反过来呵护着我的眼神,是糯米睡梦中无意识的蹭靠,是林晓每日准时出现的身影和带来的小玩具,是脖子上那块刻着名字、象征归处的金属牌,是此刻阳光的温度,青草的气息,以及身边两个均匀呼吸声交织出的、令人心安的交响。
我曾以为生存就是全部,活着便是胜利。我磨利了爪牙,绷紧了神经,将脆弱深藏,独自对抗整个世界的严寒。
我从未奢望过,有一天,我能如此放松地趴在一片树荫下,内心没有丝毫焦躁与恐惧,只有一片平静的暖洋。
我的目光细细描摹着软糖的轮廓,从湿润的鼻尖到毛茸茸的耳尖,再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侧腹。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个暴雪天,他护着干小鱼、撞进我视线的灰扑扑的绒团。
那个冰冷的管道里,他小心翼翼盖在我伤腿上的、带着呼噜声的尾巴。
那个饥饿的冬日,他推过来的、微不足道却带着他全部心意的食物残渣。
那个铁轨旁,他吓傻的蓝眼睛和被我撞开时惊惶的叫声。
那个面对黑背时,他颤抖却坚定的“我去”。
那个我高烧不退的夜晚,他喂到我嘴边的、被仔细咬碎的鱼肉。
还有无数个日夜,他的蹭靠,他的呼噜,他亮晶晶的、盛满全然的信任与依赖的眼睛……
一点一滴,汇聚成河,最终融化了覆盖在我心湖上的万载寒冰。
我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一种强烈的、几乎让我眼眶发热的冲动促使我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软糖身边。
他感觉到我的靠近,抬起头,蓝眼睛望向我,带着一丝询问。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开始细细地、一遍又一遍地舔舐他的头顶,顺着他蓬松的毛发一路向下,梳理着他的脖颈、脊背。
我的动作极其轻柔,充满了难以用语言表达的珍重和爱意。
软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他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越发响亮和满足的咕噜声,甚至微微侧过身体,方便我打理他另一侧的毛发。
他享受着我的梳理,尾巴尖愉快地轻轻勾住了我的前爪。
我们之间早已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已心意相通。
夕阳又下沉了一些,光线变得更加醇厚金黄,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彼此。
糯米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小爪子搭在了软糖的尾巴上。
软糖没有动,只是回头用更加温柔的眼神看了看小家伙,然后用空出来的那只前爪,轻轻环住了糯米小小的身体。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那份饱胀的幸福感到达了顶点。
从暴雪中的初遇,到春日的迁徙,夏日的纷争,秋日的相守,再到如今冬去春来,夏木茵茵下的安稳……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都历历在目。
我曾以为自己会永远孤独,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石头,冰冷而坚硬地存在,最终也悄无声息地湮灭。
却没想到,命运会将这样一团温暖、柔软、笨拙又勇敢的光,毫无预兆地撞进我灰暗的生命里。
他用他的固执,他的温柔,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一点点地撬开我坚硬的外壳,抚平我旧的伤痕,驱散我周围的严寒,最终,住进了我最柔软的心底,成为了我存在的意义,我守护的全部。
他让我懂得了信任,懂得了依赖,懂得了……爱。
我不再是那只只有生存本能的流浪猫阿烬。我是软糖的阿烬,是糯米的阿烬,是林晓牵挂的阿烬,是这个小小家园的守护者。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未知的挑战。但我知道,只要软糖在我身边,只要这个家还在,我们就无所畏惧。
往后的每一个清晨,每一次日落,每一场细雨,每一缕阳光,我们都会一起度过。
我 finally 停止舔舐,而是低下头,用我的额头,轻轻抵着软糖的额头。我们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听到彼此有力而平稳的心跳。
琥珀色与湛蓝色的眼眸静静对视,里面倒映着彼此的身影,以及身后那一片被夕阳染成金红的、温暖而安稳的世界。
咕噜声交织在一起,低沉而满足,仿佛永恒的承诺。
余生漫漫,唯愿相伴,岁月皆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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