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稠稠地透过层叠的梧桐叶片,在小径上洒下无数晃动的光斑。
空气里蒸腾着青草、湿润泥土和某种不知名甜花的混合气息,暖风拂过,带来远处孩子们隐约的嬉笑声和更清晰的、永无止境的蝉鸣。
糯米趴在一截低矮的、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木桩上,琥珀色的大眼睛半眯着,却并非困倦。
他那颗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里,正被一个又一个“为什么”塞得满满当当,像一只被好奇心得鼓鼓囊囊的蒲公英,随时要爆炸开来。
为什么蝴蝶的翅膀上有那么多好看的粉?(它试着扑过,结果只打了个喷嚏,粉全没了。)
为什么蚂蚁要排着那么长的队走路?(它用爪子拨乱过,但它们很快又排好了,真没意思。)
为什么太阳晒过的木桩这么舒服,而雨后的水洼却不能喝?(它尝过,味道怪极了,还被软糖爸爸着急地舔了好久嘴巴。)
这些疑问充斥着他的每一天。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太大,太新奇,每一片摇晃的叶子,每一只路过的甲虫,都蕴含着无穷的奥秘。
而最近,一个更巨大、更盘旋不去的疑问,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比其他所有问题都要来得沉重和令人困惑。
为什么……他有两个爸爸?
这个念头是在观察中逐渐清晰的。他看到池塘边带着一群小鸭子觅食的鸭妈妈,只有一个。
他看到树枝上嗷嗷待哺的雏鸟,喂食的也通常是一个大鸟(有时会换班,但看起来都差不多)。就连经常来公园散步的那只泰迪犬,身边也只跟着一个两脚直立的人类。
可他,糯米,有两个。
一个是阿烬爸爸。他的毛发是深沉的黑棕色,交织着像夜晚森林一样神秘的花纹。
他总是很安静,趴着的时候像一座稳重的小山,行走的时候悄无声息,脚步轻盈得像飘落的羽毛。他的眼睛是温暖的琥珀色,大部分时候都显得很严肃,像是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
他话很少,不会像软糖爸爸那样说很多温柔的话,但他的目光总是跟着糯米,当糯米爬得太高或者靠近危险的地方时,阿烬爸爸总会第一时间出现,用身体挡住他,或者发出一声低沉的、不容置疑的警告喉音。
他的舔舐梳理有点粗粝,却异常仔细,能把每一处打结的毛都耐心解开。
另一个是软糖爸爸。他完全不同!
他像一大团蓬松的、橘白相间的云朵,或者一颗毛茸茸的、甜蜜的太阳。他爱说话,爱咕噜,爱用脑袋蹭蹭,爱打滚露出软软的肚皮。
他的眼睛是像晴天天空一样的蓝色,总是亮晶晶的,盛满了笑意和温柔。他会耐心地回答糯米无数个“为什么”,即使答不上来,也会编一个好玩的故事。
他会用尾巴逗糯米玩,会把最好的肉块悄悄留给他,会在打雷的夜晚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用咕噜声驱散他的恐惧。他的舔舐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带着无尽的怜爱。
他们两个那么不同,就像夜晚和白天,就像沉稳的大地和温暖的阳光。
可是,他们又那么好。
糯米记得自己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在那个冷得骨头都要冻僵的纸箱里,是软糖爸爸温柔地把他叼出来,用温暖的舌头把他舔醒,喂他吃下第一口温热的奶羹。而阿烬爸爸就守在外面,挡住了所有的寒风和可能存在的危险。
他学走路跌跌撞撞时,软糖爸爸会在前面鼓励他,阿烬爸爸会在身后防止他摔疼。
他第一次成功抓到一只蚂蚱(虽然最后吓跑了),软糖爸爸高兴地围着他转圈,比他自己还开心,而阿烬爸爸虽然只是看着,但糯米瞥见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一丝很淡很淡的、像是笑意的东西。
他们睡在一起的时候,糯米总是被放在最中间。一边是阿烬爸爸坚实温暖的背脊,像最可靠的城墙;一边是软糖爸爸柔软蓬松的怀抱,像最舒适的云朵床。
他们的气息,一个沉静,一个甜暖,交织在一起,包裹着他,让他觉得全世界再也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
他们那么好,那么爱他。可是……为什么是两个呢?
其他小家伙,好像都只有一个。
这个疑问困扰了糯米好几天。他试图从其他地方寻找答案。
他跑去问经常在老槐树下打盹的老黄爷爷。老黄爷爷年纪很大了,胡子都白了,应该知道很多事。
“老黄爷爷,”糯米蹲在他面前,歪着小脑袋,认真地问,“为什么我有两个爸爸?”
老黄爷爷掀开眼皮,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哦……小糯米啊……有两个爸爸不好吗?他们俩厉害着呢,当初……”
然后老黄爷爷就开始讲起了很久以前,阿烬爸爸怎么和一只很大很大的坏狗打架,软糖爸爸怎么勇敢地去引开坏狗的故事,听起来惊心动魄,但是……还是没有回答糯米的问题。
他又跑去问那只总是很忙碌的、带着几只幼崽的玳瑁猫阿姨。
“阿姨,阿姨,为什么你的宝宝只有一个妈妈,而我有两个爸爸?”
玳瑁猫阿姨正忙着给一只不听话的小猫舔毛,头也不抬地说:“每个家都不一样,小家伙。有的只有一个,有的有两个,还有的有很多呢!只要对你好,不就行了?快去玩吧,我这忙着呢。”
每个家都不一样?糯米似懂非懂。他观察了更多的小伙伴,发现确实,有的小猫只有妈妈,有的好像有很多哥哥姐姐一起照顾,但像他这样明确有两个爸爸的,似乎真的很少见。
疑问像一个小爪子,在他心里轻轻地挠。
终于,在一个格外宁静的、夕阳西下的傍晚,这个机会来了。
阿烬爸爸照例在进行他黄昏时分的巡视,步伐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过熟悉的角落。
软糖爸爸则在离小木屋不远的地方,追着一只闪闪发光的金龟子,扑来跳去,玩得不亦乐乎,蓬松的长毛在夕阳下像燃烧的火焰。
糯米看着他们两个,一个静,一个动,一个像守护领地的威严君王,一个像永不疲倦的快乐精灵。
他深吸一口气,先跑向了离他更近的、正在扑腾的软糖爸爸。
他用脑袋蹭了蹭软糖爸爸柔软的前腿,仰起脸,琥珀色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软糖爸爸,为什么……为什么我有两个爸爸呀?别的小猫好像都只有一个。”
软糖爸爸正玩得开心,听到问题,停了下来。金龟子趁机飞走了他也不管。他低下头,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浓的温柔和笑意覆盖。
他弯下腰,用鼻子亲昵地碰了碰糯米的鼻子,声音柔软得像刚烤好的棉花糖:“因为我们都很爱很爱你呀,小糯米。从你还是那么小一只的时候,”
他用爪子比划了一个小小的样子,“我们就决定要一起照顾你,陪你长大啦。”
这个答案很温暖,像软糖爸爸的怀抱。但糯米觉得好像还不够,这似乎解释了他为什么得到很多爱,但没解释为什么是“两个”。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还存着一点疑惑。
他转过身,看到阿烬爸爸已经结束了巡视,正安静地趴在小木屋门口,看着他们这边,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下像两盏温暖的灯。
糯米鼓起勇气,又啪嗒啪嗒地跑向阿烬爸爸。
他靠在阿烬爸爸坚实而温暖的身侧,感受着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小声地、带着点怯意地又问了一遍:
“阿烬爸爸……为什么,我是有两个爸爸呢?”
阿烬爸爸低下头看着他。他的目光总是那么深沉,像是能看进糯米小小的心里。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宽厚的、带着粗粝倒刺的舌头,开始慢慢地、仔细地舔舐糯米头顶有些凌乱的绒毛。
一下,又一下。动作沉稳而充满力量。
糯米安静地享受着,等待着他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阿烬爸爸才停下舔舐。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糯米的头顶,然后望向不远处正温柔注视着他们的软糖爸爸,目光在空中交汇,有一种糯米看不懂的、极其深厚的东西在流淌。
finally,他转回头,看着糯米,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在陈述一个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真理:
“因为,我们是一家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稳稳地落进了糯米的心里。
我们是一家的。
就这么简单。不需要复杂的解释,不需要和任何人一样。就像天空有太阳也有月亮,森林有大地也有树木,他,糯米,就有阿烬爸爸和软糖爸爸。
因为他们是一家的。
这个答案,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轻轻打开了糯米心里那个关于“为什么”的小锁头。
它不像软糖爸爸的答案那样甜蜜,却更加厚重,更加坚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扎根于大地深处的力量。
所有的疑惑、比较和不解,在这一刻,忽然都烟消云散了。
他抬起头,看看身旁阿烬爸爸沉稳的琥珀色眼睛,又看看不远处软糖爸爸温暖的蓝色眼睛。
他不再去想鸭子妈妈和鸟爸爸了。
他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有两个爸爸,真的是全世界最最厉害、最最幸福的事情了!
一股巨大而纯粹的快乐和满足感瞬间充满了他的小胸膛。
他高兴地“喵呜”一声,一头扎进阿烬爸爸的怀里,用力地蹭了蹭,然后又转身飞奔向软糖爸爸,跳进他那蓬松柔软的怀抱里,发出响亮而快乐的咕噜声。
夕阳将最后的光芒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把互相依偎着的三个身影染成温暖的金红色,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融合在一起的影子。
糯米不再有疑问了。
他只有两个爸爸。一个像沉默的大地,一个像温暖的阳光。
而他自己,是这片大地和阳光之下,最快乐、最安心生长着的那棵小小的、被爱紧紧包围的猫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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