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犹豫被老黄看在眼里。他嗤笑一声:“怎么?怕我吃了你的小宝贝?放心,我老黄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家伙下手。只是让他们帮忙看着点小猫,别让它们掉进池塘或者爬太高摔着。”
最终,对稳定和安全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担忧。我艰难地点了点头:“……好。但他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太久。”
“成交。”老黄满意地眯起眼睛,重新趴了回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谈判结束了。我们获得了暂时的栖身之所,但代价是软糖需要参与到他并不熟悉的群体活动中。
我心情复杂地回到冬青丛后。软糖立刻扑上来,急切地问我怎么样。
“没事了。”我舔了舔他的额头,安抚他,“我们可以暂时留在这里。但是……”我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那附加的条件。
软糖却似乎并不害怕,反而有点好奇和……期待?“真的吗?太好了!阿烬你真厉害!”他蹭了蹭我,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老槐树的方向,“那……我需要做什么吗?我刚才好像听到……”
“你需要去帮老黄照看一下那些小猫。”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就在那边玩,别跑远,我会看着你。”
软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照顾小猫?这似乎触动了他天性中温柔的一面。“嗯!我会小心的!”他用力点头,尾巴尖愉快地轻轻摇晃。
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那种酸涩和担忧稍微缓解了一些。也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于是,我们在这片废弃公园的生活,以一种微妙的方式开始了。我履行我的职责,每天巡视仓库区域,警惕任何可疑的动静。而软糖,则开始了他的“保姆”工作。
软糖似乎天生就擅长和小猫相处。
他脾气好,有耐心,那些调皮捣蛋的小猫在他面前,似乎也会收敛一些。
他会用尾巴逗它们玩,会在它们追逐打闹时小心地看护着,防止它们撞到尖锐的物体,还会耐心地教它们如何用爪子洗脸,如何分辨哪些草可以吃。
他很快赢得了小猫们的喜爱,也让老黄省心了不少。
有时,我巡逻经过老槐树附近,会看到软糖被几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围着,他低着头,温柔地舔舐着其中一只小猫脏兮兮的脸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画面温暖而平和。
每当这时,我的心情总是复杂难言。
一方面,我感到一种莫名的……骄傲?
看,我护着的这团小暖球,他很好,很温柔,被其他猫需要着。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我身后、需要我时刻保护的小麻烦了。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个小小的群体里找到位置。
但另一方面,一种更深沉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涩,会悄悄地冒出来。
我看到那些小猫亲昵地蹭着软糖,看到老黄偶尔投去的、算是赞许的目光,看到软糖和其他几只年纪稍大的猫也能友好地互相嗅闻打招呼……
我会下意识地想起我们相依为命、只有彼此的日子。
那时,他的全世界只有我,我的全世界也只有他。虽然艰难,但那是一种完整的、不容分割的占有。
现在,他的世界变大了。有了其他需要他关心的对象,也有了其他会对他表示友好的猫。
一种陌生的、像是领地被侵犯的感觉,混合着一种怕被比下去、怕变得不再重要的恐慌,在我心里悄悄滋生。
我想让他安全,想让他融入,却又自私地希望他的目光只停留在我身上,他的温柔只属于我一只猫。
这种矛盾的心思,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让我在某些时刻变得异常沉默和烦躁。
有一次,我看到一只半大的黑白公猫,围着软糖打转,试图用尾巴去勾软糖的尾巴,姿态亲昵得有些过头。软糖似乎没察觉什么,还友好地回应了一下。
我当时正从仓库巡视回来,看到这一幕,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猛地冲了过去,插进了他们中间,对着那只黑白公猫发出了极其凶狠的低吼,毛发炸开,尾巴(尽管受伤)高高竖起,摆出十足的威胁姿态!
那黑白猫被我的突然出现和凶猛反应吓了一跳,讪讪地后退了几步,嘟囔着“干什么那么凶”,然后溜走了。
软糖也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我:“阿烬?怎么了?”
我转过身,盯着他,胸腔里那股无名的火还在烧,语气冲得自己都意外:“离他远点!”
软糖更困惑了:“为什么?他只是……”
“没有为什么!”我打断他,耳朵因为情绪激动而向后压着,“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轻易相信别的猫!尤其是那些凑得太近的!”
我的愤怒来得毫无道理,甚至有些迁怒的意味。软糖被我吼得缩了缩脖子,蓝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不解,小声辩解:“可是……他没有恶意啊……而且老黄也……”
“老黄也不行!”我几乎是口不择言,“谁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你忘了独眼的事了?!”
提到独眼,软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黯淡下去,不再说话了。他低下头,默默地舔着自己的爪子,显得有些难过和……孤单。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心里的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只剩下浓浓的懊悔和自责。
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冲他发脾气?他只是……在努力适应这里,在帮我赢得信任。
我明明是想保护他,却用最糟糕的方式伤害了他。
我沉默地走上前,犹豫了一下,然后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动作有些僵硬。
“……对不起。”我低声说,声音沙哑,“我不是故意凶你。”
软糖抬起头,眼睛还是湿漉漉的,但他轻轻蹭了蹭我的鼻子:“没关系……阿烬,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他总是这样,轻易地原谅我,用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衬托出我的狭隘和暴躁。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了“在意”的重量。
它不仅仅是想要守护,还会带来嫉妒、恐惧和患得患失。这份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却也让我更加确定,我无法忍受失去他。
我叹了口气,低下头,开始细细地帮他梳理脖子上有些凌乱的长毛,用行动表达着我的歉意和……那说不出口的占有欲。
软糖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了轻轻的呼噜声,把脑袋往我这边又凑了凑。
阳光依旧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我们身上。远处的猫群依旧在嬉戏。但这一刻,仿佛又只剩下我们两个。
或许,他的世界变大了,但我知道,我在他心里的位置,依旧独一无二。而我,也需要学会适应这份有了旁观的守护。
秋意渐浓,公园里的色彩变得浓烈而短暂。梧桐叶染上锈金和暗红,风一过,便扑簌簌地落下,在地上铺成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脆响。
空气里弥漫着植物腐烂的甜腥气和日渐凛冽的寒意。
短暂的平静,像一层薄冰,覆盖在公园微妙的生态之上。老槐树下的秩序依旧由老黄维系,我和软糖也算勉强融入了这里。
我守着仓库,他帮着照料小猫,偶尔还能从林晓那里得到一些额外的食物和那件铺在树洞里的、柔软的旧毛衣。
然而,野外的生存法则里,从无真正的长久安宁。
第一个察觉到异样的,是我。
那是一种陌生的、极具压迫性的气味。不同于公园里任何一只猫或狗,更浓烈,更野性,带着一种纯粹的、捕食者的腥臊和威胁。
它混杂在秋日的风里,时断时续,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平静的表象。
我开始变得异常警惕,巡逻的次数更加频繁,范围也扩大了。
我总是忍不住竖起耳朵,捕捉风里最细微的声响,翕动鼻翼,试图分辨那危险气味的来源和动向。
软糖察觉到了我的不安。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和小猫玩耍,而是更多时间跟在我身边,蓝眼睛里带着担忧:“阿烬,怎么了?你最近好像很紧张。”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不想吓到他。
直到有一天,我在公园最边缘的灌木丛里,发现了确凿的证据——几个巨大的、不属于任何已知流浪狗的爪印,深陷在泥地里,旁边还有一撮粗硬的、黑灰色的毛发。
以及,被撕扯得粉碎的、一只野兔的残骸。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
我的心沉了下去。最大的担忧被证实了。
“有大家伙来了。”我低声对紧跟着我的软糖说,声音压抑,“不是狗。更厉害的东西。”
软糖顺着我的目光看到那片狼藉,吓得往我身边缩了缩,声音都变了调:“是……是什么?”
“不知道。”我盯着那撮黑灰色的毛,那毛发粗硬得像钢针,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油亮感,“但绝不是善茬。通知大家,最近都小心点,别单独去偏僻的地方,尤其是晚上。”
消息很快在猫群中传开,恐慌像无声的瘟疫般蔓延。往日里还算喧闹的公园,入夜后变得一片死寂,连最调皮的小猫都被母猫牢牢叼回窝里,不敢轻易出声。
老黄也显得焦躁不安,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凝重,时常蹲在老槐树最高的那根枝杈上,眺望着公园外的荒野方向。
那令人不安的气味,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它现身了。
那是一只体型惊人的黑背——一种大型的、性情凶猛的流浪犬。
它肩胛高耸,肌肉虬结,皮毛黑灰相间,肮脏打结,一双眼睛是浑浊的黄色,闪烁着饥饿与残忍的光。
它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公园边缘的破旧栅栏外,冷漠地扫视着它的“新领地”。
它所过之处,连鸟鸣都消失了。
公园里的所有猫,几乎在同一时间炸开了毛,惊恐地缩回各自的藏身处,连大气都不敢喘。我一把将软糖拽到身后,紧紧贴着树洞的内壁,透过缝隙,死死盯着那个巨大的阴影。
黑背低下头,嗅了嗅地面——那里昨天还有几只小猫玩闹过——然后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满足的、仿佛闷雷般的呜噜声。它找到了猎物丰富的宝地。
真正的危机,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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