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渔和季时羡是大学校友,因为同属一个院系又同选了一个导师跟进项目,二人的交集不可避免地多了起来。
不同于现在林之渔的坦然,当时的她被人提起时谈到最多的就是——
那个永远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女生。
林之渔逃避社交,准确地来说——她有严重的社交障碍。
因为从小看过身边太多因为情感而牵扯出的伤害,让林之渔不敢接受他人的好意。
那一张张看来充满善意的面孔下,究竟藏的是对自己想要拆骨入腹的贪欲还是把自己当作无聊时玩物的戏弄?
无法确认。
林之渔曾一次次劝导自己不要把人想得那么糟糕,可是在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后和人打交道时看到那些笑容就想到幼时姨母伪善的面孔。
当时自己的父母因为车祸双双身陨,自己被几个亲戚推脱着,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自己——直到姨母带着温柔的笑意把自己带回家。
那个时候自己真的很感激,并且发誓一定会很乖巧不会让姨母担心的。
但是过了没几天林之渔就发现,自己好像永远无法做到姨母想要的乖巧。
那些在人前温柔亲昵的话语回到阴暗的角落里就变成了狠厉的拳打脚踢,没有疼爱,没有关心,只有身上一片又一片晕染开的血色,仿佛无声地宣告着痛苦在自己身上的无期徒刑。
后来才知道,原来姨母收养自己只是想在外祖父面前博得一个温柔贤淑的好形象,方便之后继承家族企业。
至始至终,自己只是一个棋子。
而在一次家族聚会上,那些看似关心自己的人对自己嘴角的伤都视若无睹,只有祖母轻轻把自己揽在怀里,询问自己是不是受委屈了。
后来,祖母便带自己离开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如果没有祖母,或许自己真的会被永远埋藏在某个阴影里,还要被那个恶魔榨出最后一滴血当作引以为傲的玫瑰。
就算之后和祖母一起居住,祖母的温暖填满了自己空虚的心脏,但是那些受伤过的地方,尽管会结痂,但是上面的伤痕无法消除。
所以自己能做的只有逃离,不让别人看清自己,让自己在别人的世界里永远是个模糊的角色,这样的话自己不能被锁定,不会成为别人眼里情感的战利品了吧。
可是自己错了。
与人交际时心理防线总会不自觉地崩塌,隐藏在口罩下的强颜欢笑会被本能反应的颤抖代替,最后留给自己的只有不欢而散的潦草收尾还有院系内愈传愈烈的流言——
“那个口罩女是不是把自己当大明星啊,我就没见过她真容。”
“口罩女高傲得很,每次和她没说几句话就要匆匆离开,谁稀罕理她似的。”
“哎哥们,赌50块钱追口罩女让我们看看她真面目怎么样?”
“你猜她为什么戴口罩,不会是丑得怕吓到我们吧?哈哈哈哈哈……“
那是林之渔第一次离开家乡,离开祖母,自己明明是想和同学们好好相处的,但是好像又被自己搞砸了呢。
那之后,流言蜚语更是甚嚣尘上,异样的眼光让林之渔的头越埋越低。
在一次恶作剧——同学为了赌约看她的真面目准备把水泼到她的脸上。
看着明明素不相识也从未有过恩怨的陌生人就为了所谓的乐趣吧不惜伤害自己时,林之渔再一次感受到了人情的淡漠与虚伪,正准备低下头尽可能闪躲掉水的冲击时,比心灰意冷的掉下眼眶的泪水先一步到达的是挡在身前的是少年宽阔的背影。
“你们别太过分。“少年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恼意和警告:“不需要我提醒你们继续的后果是什么吧。“
哎?
他是谁?
为什么帮自己?
林之渔抬起眼眸,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身影。
少年在赶走几个起哄恶趣味的学生后,转身和林之渔对上视线。
看着女孩眼里明晃晃的困惑和试探,少年摸了摸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个,我是看他们太过分了才出手帮忙的。”
林之渔打量着眼前男生,无法确定他的出手相助是不是也带有其他目的性,或许这也是被设计好来戏耍自己的一环?
可此刻,阳光透过教学楼顶上的玻璃,不轻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那对琥珀色的眸子更加澄澈透亮,嘴角的笑意带着温暖和自然。
“谢谢你。”林之渔开口,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没事。”他伸出手,依旧展露着笑颜:“对了,你叫林之渔吧?我是季时羡,我们是同一个院系的,我听江教授提起过你呢,以后请多指教啦!”
他的笑还真是耀眼呢。
林之渔如此想着,竟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和他相握。
“嗯,请多指教。”
后来,自己依旧戴着口罩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不同的是,没有人再向自己投以之前那种恶劣的目光了。
而自己身边,也常常会冒出一个带着笑容的少年——
“又见面了啊,小渔!哎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小渔这次李老头把我们分成一组研究课题了!”
“小渔你要去吃晚饭了吗?我有私藏的独家小馆子,推荐给你啊,不过条件是带上我。”
……
男孩就这么时不时出现在林之渔身旁,让人无法防备。
直到有一天,林之渔看着匆忙整理器材准备和自己一起离开的季时羡,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季时羡,我说你,不觉得我讨厌吗?”
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季时羡听到面前女孩没由来的话一怔,随即跨坐到位置上,支起脑袋认真地看向林之渔:“小渔你……很讨人喜欢啊。”
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么直白而又简单的措辞表达对自己的感情,林之渔瞬间红了脸,在口罩下狠狠咬了一口嘴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要开玩笑。”
季时羡皱了皱眉,但看到林之渔全副武装也挡不住的面红耳赤,想起刚刚自己说出口的话,了然地笑笑:“我的意思是,小渔你啊,虽然用很多盔甲包裹住了自己,但是那都是外在的,你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听从自己的心——明确表达自己的喜恶,不屑于伪装。”说着,季时羡的眼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所以,这样的小渔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呢。我时常就在想,如果和小渔成为了朋友,或许我能让你褪去盔甲,而我或许也能更加坦然地面对这个世界了。”
林之渔久久地注视着季时羡的神情,那是他平常从未展现出的、带着些许悲伤的一面。
随后,林之渔转过身,轻咳了一声:“我饿了,你说的那家店在哪里,我们赶紧过去吧。”
季时羡看着女孩有些别扭的身影,轻笑出声:“好啊。”
在这之后,林之渔不再那么抗拒季时羡的靠近,偶尔还会主动提出帮他整理数据——就当他请了这么多顿饭的回报。
在某个暖洋洋的午后。
林之渔照常出现在李教授研究组的教室内。
不同的是,这次登场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之渔没有戴口罩和鸭舌帽,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女孩的面庞精致小巧,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对含情的桃花眼,而眼下的两颗痣更是增添了几分娇俏,还带着些许小姑娘独有的青涩感,让人过目难忘。
实验室成员都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七嘴八舌地猜测着李老头什么时候弄来个美女成员。
“哎?小渔你今天没戴口罩了啊?”季时羡看到林之渔,起身打招呼道。
林之渔笑着回应。
此时,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瞬间炸开了锅,实验组成员们瞬间一哄而上把林之渔团团围住。
“什么?你是林之渔?你真的是林之渔吗?”
“你长这么好看之前一直把脸挡住干嘛啊?我要长这么好看我恨不得上街天天给别人炫耀。”
“林之渔咱们还没联系方式吧,要不加一个?”
……
林之渔感觉自己处于一个漩涡之中,无法拜托,只好向季时羡抛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季时羡挑了挑眉,走到人群里,一把把林之渔拉到自己身边,露出招牌笑容地和大伙说道:“不好意思啊各位,这家伙还欠我一顿饭,说好今天要还我,先走了啊。”
说着就连忙带着林之渔开溜,留下一脸懵的众人。
来到室外。
“你倒是一点都不好奇嘛。”林之渔走到长椅旁坐下。
“什么?”
“我没戴口罩的样子。”
“嗯,我觉得不难认。”季时羡说着,来到林之渔身旁,俯下身子和林之渔对视:“毕竟这双眼睛,我可是看了好多好多次了。”
阳光似乎对他总是有着偏爱,每次都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身上,染出一层暖融融的光晕。
风轻轻吹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对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女孩微微发愣的面庞。
此刻,林之渔感觉周边声音都几不可闻。
只有自己如擂般的心跳声。
后来,林之渔和季时羡在一起相处久了,慢慢开始学着怎么与人交往,也在季时羡的鼓励下成功交到了朋友。
直到到快毕业的时候,季时羡不辞而别。
不知道是他察觉到了自己对他出格的心思,还是他突发遭遇了什么事情,自己不从而知。
而他,留给自己的也只有一份登机口的空空荡荡。
身边没有他,林之渔常常会感到寂寞,但除了寂寞,自己好像也从未责怪过他什么。
因为季时羡,自己逐渐走出了敏感自卑的阴霾,是他教会了自己看待世界的视角,并把自己变得立体、饱满。
所以在他选择离开的时候,说实话,自己只有难过,对他没有丝毫怨恨。
那是他做出的选择,他既然有想要隐瞒的事情,作为朋友,便无需多问,能做的,只有期待重逢,和祝君平安。
所以这次重逢,对林之渔来说,比意外更多的是惊喜。
那些情愫原本已经整齐地存放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但在看到他的时候,便又乱得一塌糊涂了。
“我说你——”
“嗯?”季时羡扭头看向林之渔,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换药很不方便吧,需不需要我来帮你?”林之渔瞥向季时羡的左肩,露出关切的眼神。
伤口位置看起来很刁钻,如果自己帮他的话,会不会好一些?
季时羡看到林之渔投向自己的眼神,抿了抿嘴,答道:“好。”
林之渔沾好药粉准备给季时羡上药的时候,抬头就看到季时羡在自己面前脱衣服。
林之渔瞬间瞳孔地震,倒吸了一口气,脸爆红。
不行不行不行……林之渔你面前只是一个普通的伤患,你不能对他有任何邪念。
林之渔默默念了一遍清心咒,在季时羡的催促下便开始上药。
“嘶——”
“啊抱歉很痛吗?”林之渔连忙吹了一些刚刚弄疼他的地方:“我会轻一点的。”
终于是上完药了,林之渔迅速地收拾着药箱:“我先走了,你要是不舒服就和我说。”还没等季时羡答话就匆忙离开。
留下耳尖快要滴血的季时羡在原地握了握拳。
这家伙,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对自己这么没有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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