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误会你了，黎老师。”王11立马认错。
其实他不太能确定，这时候黎秋究竟还在不在这个角色里。
这一次在楼顶出现后，黎秋是如此惜字如金。
只是这一次，王11是真的为这个角色有一点难过。
或许这个游戏作为一个灵异本，玩到现在还没出现什么冲击力极强的画面，就是因为故事里有这个力挽狂澜的人。
他被损害和侮辱过，却仍然在努力坚守自己的位置。
“你是想保护大家的，对吧？”王11轻轻问。
看黎秋现在的状态，真怕一阵风来就消散了。
楼下又有两名玩家跑上来，一看到楼顶的情况，便掏出包里的符纸来打算战斗。
王11赶快阻止：“不用，黎老师是好人……啊不是，好鬼。”
“鬼哪有好的？”有玩家质疑道。
“你们信我就行，”王11没再多做解释，“井下怎么样了？”
“哦对了，正要找你说这个，”那人拉着王11就要下去，“我们下面需要你，这里让兄弟们守着就好，我看这个鬼他也……”
他没说出来，但王11明白他的意思。黎秋看上去很是虚弱，并不像是能干什么了不得的坏事。
“鬼不可貌相嘛，”王11不由自主地反驳，“下面发生什么了？”
“噢是那个小女孩，她又活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11先扭头看了黎秋一眼。
被凝视的对象此刻如同入定，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有什么反应。
小女孩的魂魄仍在的事，看来黎秋早就知道了。
那人火急火燎地接着讲道：“现在矿井口进不去人，我们怎么办？那个咒语书要念哪一段啊……”
那道门咒语他已经念过了，桃木剑用过了，符纸也贴过了，可小女孩还在做坏事。
“我们杀不掉他们。”王11下结论说。
按照三个鬼行动的时间线来看，玩家进入游戏时，三只鬼在巷子里各自行动，给玩家最初的指引。
在游乐园里，他们一起合作，利用鬼屋和游乐设施留下了部分玩家，并将剩下的人带进了学校。
学校里主要由小女孩操刀，在走廊里解决了不少玩家，小男孩和黎秋未曾参与。
出了学校后黎秋状态很不稳定，王11一直和他在一起。
小男孩在巷子里袭击了刚出校门的小学生，而小女孩则始终蛰伏。
矿井出事后的现在，小女孩才终于露面，那么这段时间她大概就是在准备这个。
王11有理由相信，在他们之前去小巷调查小学生遇袭事件时，黎秋中途消失，并非是由于他之前猜测的心情不好，或是要找小男孩惩戒。黎秋当时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按照王11的推测，面对小孩们做的坏事，黎秋并不是在冷眼旁观，而是想要尽力阻止。
或许黎秋当时也试图寻找过小男孩，但此时此刻，小女孩这边显然是更需要他。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该如何阻止小女孩，以及那个小男孩究竟去了哪里。
另外，困扰王11的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黎秋之前在街上的虚弱，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你们先下去守着，”王11说，“我有问题要问问他。”
这个游戏里的时间大概设置在初秋，一到晚上，风便冷得刺骨。
王11的身上只穿了一身类似道袍的衣服，刚才又疲于奔跑，这会儿风一吹，感觉整个人都冻僵硬了。
不应该啊，他搓着胳膊心想，游戏里的负面感受应该是被调低了才对。
“黎老师，”王11等到其他人都下去了才开口问，“你……冷吗？”
听到他的问题，黎秋回过头来。
啊，这个人是黎秋。王11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他摆摆手示意黎秋不必回答这个问题，直接说出自己想问的：“其实你也恨的，对吧？那个小女孩把学校毁了的时候，你也感觉痛快吧？”
他还记得小学的被炸前黎秋就那样安静地站在教学楼旁，望着整栋建筑连同他自己被火海吞没。
一年级的小朋友，对学校的情感可没那么复杂，无非是上学没意思，炸了最好。
在这件事情上，三人之中，黎秋是那个真正会满意的人。
“之前我说你们是地缚灵其实不太准确，”王11说，“你们是被自己的执念所困，剥离了执念才能重获新生。”
黎秋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还是没说话。
王11有些紧张地悄悄咽了口口水。
刚才他说的这些，都是他的猜测。
但如果他猜得没错，其实只有小女孩的执念是在游乐场的。游乐场的任务结束后，那些留下的玩家用魂魄解救了小女孩，令她重获新生。
而黎秋的执念在学校里，当时那些被留在学校的玩家，还有爆炸时被关在里面的校长，应该足够解救他了。
从这一个角度看，三只鬼确实有着相同的目的，也有合作的基础。
而小男孩的执念，应该在父母身上。
王11猜测，鬼魂解开执念之后的很短一段时间，他们会陷入虚弱，而后则会变得更强大。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在学校里，小女孩没有在一开始就发难，而是在玩家们进行一番调查后才以异常强大的状态出现。
而学校被炸毁后，黎秋也虚弱了好一阵子，接着又忽然消失，想必也是因为这个。
等到小男孩的执念也解决，这个游戏可能就会宣告结束。
最坏的结果大概就是整个镇子陷入水深火热。
游戏能顺利进行到现在，他们大概要感谢黎秋仍会心软，本质仍是善良的，会因获得了善待而愿意帮助他们。
“那个矿井里的人会怎么样？”王11问。
“暂时还没怎么样，”黎秋说，“不过，她是我们中最强的一个。”
这个“她”指的一定是小女孩了。这个王11倒是有所预料，毕竟小女孩已经做了十年鬼，怎么说也有了经验。估计这套行事逻辑也是她探索出来的。
“你是……怎么控制这里的？”王11又问。
这次黎秋没说话，只是稍微抬了抬手。
以他的脚下为圆心，方圆几十甚至上百米的地面上瞬间显现出一个很大的多重圆环，上面还有些王11不太懂的字，组成浅金色的图案缓缓转动。
这是一个阵法。
王11往阵法的边缘望去，什么也没有看懂。
这也太深奥了！
他不由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个啊，每个鬼都会吗？”
黎秋摇摇头：“我学的，从你那本书里。”
“你看过我的书？！”
黎秋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去要饭的时候。”
好的，大概是什么天赋异禀过目不忘人设，王11乖乖闭上刚才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
要维持这么大一个阵显然非常费力，黎秋大概已经魂力不济，说话间又淡下去了一点。
时间紧迫。
“……好，我知道了。”王11拔脚要走，却又没忍住回头看了黎秋一眼。
夜风中黎秋的眸子还是那样亮，身体却几乎看不清了。
或许再几个瞬息，他便会消逝。
他已经尽力了。
不管小女孩在矿井下做了什么破坏，黎秋已经帮忙阻止了她，那些工人应该会平安归来。
可是小男孩那边，大概还要靠他们玩家自己。
王11人都进了楼梯间，又猝然停下了脚步。
他蹲下身，将包里那瓶还没用过的酒葫芦拿了出来。
虽然此刻他跟黎秋还隔着一堵墙，但他稳稳地端起酒葫芦，面向东方闭上眼睛，认真念了一遍施食咒。
等从这里出去，他还想和黎秋一起吃饭喝酒打游戏。
还想要很多很多次。
施食结束，王11端端正正将这壶酒摆好，这才转身飞快地跑下楼梯。
还有最后一题。
居民区这边十分安静。
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留在居民区这边的玩家们依然不见动静，要么是被小男孩困住了，要么……
王11谨慎小心地走到对应编号的居民楼下，抬头向上看了看。
这些楼房已经很陈旧，一层层的阳台露出斑驳的砖石，风中隐约看得到人们在晾衣绳上晾晒的衣物。
王11走进楼门，开始从水泥不太平整的楼梯一步步摸黑拾级而上。
他并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抬头看到那门牌号时，才忽然发现自己又进入了幻境。
因为眼前的光线变了，此刻楼道里充溢着一种柔和而温暖的灯光。
会是……小男孩的记忆吗？
刚才在镇中心居民区的那间房子里，他没找到太多关于小男孩的线索。
按理说，小男孩的父母是在他离去后才搬过来的，为何会被触发幻境？
王11伸出手来，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扉。
里面叮叮咚咚的音乐声立刻就响了起来。
眼前是一张柔软的婴儿床，上面吊着风铃一样的床头挂件，随着门口吹进来的风正在叮咚作响。
这里和游乐场里那个鬼屋的布置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此刻所有的玩偶和积木都被整齐放在架子上，那个小婴儿正乖乖地躺在小床上，望着床头的挂件咿咿呀呀地笑着。
王11走上前，小婴儿那双又大又黑的瞳仁仿佛能看到他一般，忽然静止了下来。
接着，他努力地向着王11伸出两只手来。
“抱！抱！”他含糊不清地说。
王11顿时觉得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这个画面实在过于温馨也过于刻板，令王11脑子里警铃大作。
要抱他吗……王11一下子陷入内心交战。
这显然是个陷阱，但这个陷阱是为了什么呢……
小男孩说过，想要被需要，被需要便意味着给与。可是眼前的这个婴孩，看上去是在索求。
可是如果拒绝，会不会又映射出小男孩被冷落的记忆而将他激怒……
王11退了两步，左右看了看。
房间里放着不少婴儿的物品，王11找到那个眼熟的小熊，往婴儿怀里一塞，如愿看到他安然不动了。
呼……他不由长舒一口气。
房间的尽头有一台电视，王11走上前拿起遥控器，按了下开关。
电视里出现了一对父母与他们的孩子的画面：他们将孩子温柔地抱起，轻轻地摇晃；他们教孩子说话，给他尝试各种食物；他们给孩子穿上小小的软底鞋，笑着看着他迈出跌跌撞撞的稚嫩脚步……
王11皱起眉头。
不对，这……不太对。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关于小男孩成长的记忆，但现在看来不是的。
虽然这个电视画面不算多么清晰，但王11可以辨别出，画面里的孩子穿的衣服是粉色的，上面还有蝴蝶结。
这不是他，而是她。
他一瞬警醒，猛地转过头，看到小男孩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背后。
看到王11回过头来，他缓缓扯开一个笑容：“很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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