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晓影抱着冰冷的钞票和文件回到了她和小矮子租住的狭小公寓。
没有拥抱也没有笑脸相迎,也没有一句解释。
她只是将东西放在饭桌上,空洞的声音在陈健的耳旁响起,“钱有了,房子和车子也有了,我们可以结婚了。”
陈健看着桌上那些足以改变他们生活的财物,又看向罗晓影那双失去热情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不是那个会为他哭、为他笑、会为了一点小事和他吵得面红耳赤的罗晓影。
现在的她像一具精致的人偶,动作流畅却毫无情绪,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从身后将她抱住,企图用身体的温度将麻木的她唤醒。
此时陈健只是以为她在家里受到了父母的责备,用尽亲情的代价换取两人的未来。
婚礼仓促地举行了。
罗晓影的父母看着丰厚的彩礼、崭新的房产证和车钥匙,脸上笑开了花,对陈健的态度也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生怕有一点怠慢这份迟来的财富。
新婚之夜没有甜蜜的温存,只有同床异梦的冰冷。
罗晓影像完成程序一样履行着妻子的义务,洗衣、做饭、上班,再也没有主动牵过他的手,没有对他撒娇,眼神里更多的是空洞。
婚后的生活是一片死寂的沙漠。
陈健试图找回曾经的温情,带她去恋爱时常去的餐厅,为她买花,给她讲冷笑话。
坐在对面的罗晓影只是安静地接受,有着麻木的回应,偶尔会有几句抱怨,便没再多的表达。
她的存在就像是一种无声的折磨,让陈健失去对生活所有的期望。
不止是索然无味,更是窒息般的索然无味。
他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用金钱堆砌的华丽的坟墓里,旁边躺着一具没有灵魂的妻子,一种扭曲的愤怒在他心中滋生,他受够了,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她为何变成这样的原因,或者是一个能结束这一切的方法。
陈健绝望的瘫坐在饭桌前,手臂撞掉了罗晓影随手放在桌面上的包,刻有当铺名字的黑色名片滑落出来,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名片,想起那天罗晓影回来时失魂落魄的样子,以及凭空出现的巨款,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意识炸开。
“她把灵魂当了?????”
陈健紧紧攥着那张冰冷的名片,如同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或是说通往地狱的邀请函。
他循着名片上不存在的地址,在城市的巷子里穿行,许久,最终站在了那扇古老的木门前。
门无声地滑开,巷子里的光照进房间,又被墙上的玻璃瓶反射回来,将原本昏暗的房间照亮,门上的符文闪着更亮的光。
许诗年依旧坐在桌前,眼神直勾勾地望向大门,像一尊没有生命力的雕塑。
当陈健进门的瞬间,强烈的直觉涌上许诗年的大脑,这个男人的灵魂有问题。
“灵魂典当铺很荣幸为您服务。”许诗年的声音毫无波澜。
陈健被店内的阴冷和墙上密密麻麻的瓶子激得浑身一哆嗦,尘封在样貌下的记忆重新浮现在脑海里,“比起七年前,墙上的罐子里又添了许多灵魂。”
许诗年沉默着,只是看着他,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直视着他灵魂深处。
许诗年只是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当陈健说到灵魂时,许诗年那一直遵循店铺规则运作的感知本能,清晰地感受到了陈健的灵魂状态。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
桌面上浮现当铺里过往对灵魂入库的记录,属于陈健的血契赫然出现在最上面。
“七年前你来这里典当过一部分的灵魂。”许诗年的意识深处浮现店铺的规则,典当的灵魂具有一定的价值,他的灵魂价值是内心的邪恶。
“七年前的店长还不是你。”
“不是我又如何,”许诗年的眼睛直视陈健,“陈先生今日到来不会是想与当铺叙旧吧?”
“我想再典当我的灵魂。用我的灵魂换钱,换很多很多的钱,比上次她换的还要多。”他指着那些玻璃瓶,声音有些沙哑,“多到我们几辈子都花不完,多到可以买下一切想要的东西。”
陈健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眼神里满是天真的幻想。
“我把剩余有价值的灵魂典当给你,就像她一样。我们都没有灵魂了,是不是就能......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他急切地描述着他的理想,两个没有灵魂的空壳,拥有无尽的财富,在奢华的空间里,永远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
生活里没有了争吵,没有了期待,更没有失望,只有冰冷的宁静。
“你的灵魂,”许诗年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核心部分缺失,价值不足。”
陈健的表情如遭雷击,表情凝固在脸上,“不可能!我......我上次只是......只是用恶念换了个包!并没有典当其他的灵魂。”
“简单来说,你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已经被你典当了,我们不做亏本买卖,如今你所剩下的灵魂并没有多大的价值,换不来无尽的财富,更改变不了你的余生。”
许诗年解释店铺的规则,残缺的灵魂无法进行典当交易,没有价值的灵魂也无法进行交易。
陈健已经失去了最有价值的部分,如同被啃噬过的残渣,谁又会将残渣视若珍宝。
陈健已然用自己最有价值的部分,换取了爱人身上的一个装饰品,而那个爱人,现在也失去了一半的灵魂。
陈健手中的当铺名片散发出更亮的光,他眼中的疯狂并未消退,反而更盛。
他盯着许诗年,“价值不够?那......那剩下的这些破烂,你拿走,全部拿走,只要给我钱,更多的钱,”他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只要想钱,即便未来的生活行尸走肉也好,心不痛就好。”
许诗年看见了他强烈的意愿。
店铺的规则允许对残魂进行“回收”,虽然价值远低于完整灵魂,但也有残魂该有的用处。
许诗年缓慢地抬起手,对着陈健的后脑。
这一次剥离的过程似乎更容易,却也更......肮脏。
没有罗晓影那种纯净的光晕,从陈健体内抽离出的,是一团更加稀薄、更加浑浊的灰色雾气,夹杂着细碎的怨恨和痛苦的碎片,像一团被污染的、即将熄灭的灰烬,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
许诗年将这团残魂引入一个新的玻璃瓶,瓶中的灰色雾气几乎难以凝聚,稀薄地贴在瓶底,像一层肮脏的污垢,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与周围其他的瓶子相比,它显得如此廉价。
陈健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那箱钱,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解脱后的轻松自在,只有更深沉的、彻底的麻木。
他剩下的灵魂只有欲念。
他抱起箱子,像拖拽一个沉重的垃圾袋转身离开。
店门滑开后又迅速合拢。
许诗年坐在位置上没动,目光看向陈健和罗晓影的玻璃瓶。
一个装着炙热的“爱情”,一个装着浑浊的“残渣”。
两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带着用灵魂换来的巨额财富,回到了金碧辉煌的牢笼。
从此刻起,他们将会永远在一起。
“你掌握身份的速度比我想的更快。”垚生站在门口说着。
“平时油嘴滑舌的房主先生刚才怎么一言不发?”许诗年抬眼看他,又转头看向别处,“我可不会相信你是想让我独立完成典当的流程这种借口。”
“还真是!”垚生径直走向许诗年,“不愧是千年来唯一一位成为店长的女性,一下子就能猜到我的想法。”
“垚生,我怎么找不见陈健的玻璃瓶?
记录交易的账目册出现在桌面上,许诗年将典当残魂的血契放进最后一页,驱动着意识翻至陈健典当部分灵魂的血契,却不见店铺里有哪个瓶子在此刻收到召唤。
血契在店长的召唤下,装有对应灵魂的瓶子会收到召唤,瓶身的符文会随着店长的念想闪动,直至瓶子被拿起才熄灭。
可是现在,许诗年感受着店铺里的召唤,并没有瓶身闪动的符文。
血契仍在,可瓶子去哪了?
许诗年走进店铺深处,与交易的房间隔着一堵墙,里面光线更为昏暗,存放着更为久远的玻璃瓶。
许诗年遵循着血契上的字——陈健——部分灵魂——爱马仕小房子——距今七年前。
血契清晰地存在于店铺之中,这笔交易真实发生过,但装有陈健灵魂的瓶子却不在。
许诗年站在昏暗的架子间,周围是无数散发着微光的瓶子。
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出现了困惑。
就在这一刻,大门无声的滑动,许诗年寻着店铺的感应走到桌前,准备迎接新来的客人。
身影逐渐靠近,房间里的烛火却没亮起,随着样貌逐渐清晰,垚生慌忙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不知是您到来,未起身相迎,请原谅。”
天泽看都没看垚生,径直走到桌前坐下。
许诗年从店铺深处走出,快步走近垚生,一同站在天泽的身后。
天泽的身形高挑,穿着与垚生的风格相似,却是更为精致的深蓝色长袍,袍角绣着暗银色星月纹路。
他的面容俊美,肤色苍白,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最吸引人视线停留的是他的眼睛,并非像垚生枯井那般的纯黑,而是如同熔化的黄金,冰冷又锐利,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
作为掌管当铺的族人,每月圆月前都会来到店铺,听店长的汇报。
“诗年,”天泽开口,声音悦耳却毫无温度,“最近的交易如何。”
他的语气更多是命令,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蔑视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许诗年站到桌前,与天泽隔着冰冷的桌前,此刻他更像前来典当的客人,低着头,眼神不敢直视,如同念账本般清晰讲述近日的交易。
“主上,还有一件事。原本存放着陈健样貌的玻璃瓶丢失,血契上没有记录赎回,也没有记录使用。”
店铺内陷入一片更深的寂静。
天泽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许诗年,那双熔金般的眼眸深邃得可怕。
几秒钟后,天泽才缓慢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层更深的寒意。
“诗年,你只需要做好店长该做的事。收取灵魂,完成交易,保管好入库的典当物。其余一切只需要告知我,剩下的事便与你无关。”
他向前微微倾身,一股无形的、带着强大压迫感的气息弥漫开来。
说完,天泽直起身,眼眸最后冰冷地扫过垚生,也扫过那两个新入的灵魂瓶,没有再给许诗年任何开口的机会,也没有在做出其他解释。
他摊开手掌,一张和许诗年桌面上一模一样的深色名片凭空出现,落在他的掌心。
“下月此时我再来。”天泽走出店铺的门,原本阴暗的房间亮了几分。
店里再次只剩下许诗年和垚生。
许诗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天泽的话如同冰冷的枷锁,加固在许诗年本就由规则构成的存在之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