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持续刺痛着叶栾的耳膜。她僵立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部旧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出租屋里潮湿霉烂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令人窒息。
XX科技,人事张姐,例会,迟到扣钱。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她混乱不堪的脑海里,激起更多浑浊的浪涛。她拼命回想,试图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任何与这家公司、这份工作相关的碎片。然而,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都没有。她的记忆清晰地停留在台风后的废墟,病倒,以及那个漫长而真实的“美梦”里。之后,便是一片空白,直到在这个冰冷的现实中醒来。
是失忆了吗?因为高烧?可如果是失忆,为什么独独忘记了这份“工作”的存在,却对之前失业的困顿和那个离奇的“遗产梦”记忆犹新?这说不通。
另一种更荒诞、更可怕的可能性,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难道……那段关于遗产和新生经历,才是真实的?而现在这个有着陌生工作的现实,是某种……可怕的错误?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那套廉价、洗得发白的旧睡衣,踩在冰冷水泥地上的赤脚,以及周围这间如同被遗弃的避难所般的破屋子。这一切的感觉都如此真实,冰冷,绝望。相比之下,D市的海景公寓,柔软的床铺,精致的食物,那些触感、味道、视觉……虽然清晰,此刻却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有些朦胧和不真切。
“半小时……”人事张姐最后那句威胁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扣钱?她银行卡里那点可怜的余额,恐怕连五十块都扣不起。如果失去这份她毫无印象的工作,等待她的将是什么?重新回到失业后那种让人窒息的挣扎中吗?
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无论眼前这一切是多么的荒谬和令人不适,至少,“有一份工作”这个事实,像一根救命稻草,出现在她即将再次沉没的时刻。她不能失去它,至少现在不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内心的巨大困惑和恐慌。叶栾猛地行动起来。她冲到那个破旧的衣柜前,手忙脚乱地翻找着。衣柜里衣服不多,大多陈旧过时。她勉强找出一套看起来最整洁的衬衫和长裤。迅速换下睡衣,冰冷的面料触碰到皮肤,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像当下的现实一样让她头皮发麻。
她没有时间梳洗,用水龙头里新通的、带着消毒水味的冷水胡乱抹了把脸,用一根旧皮筋把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未散的疲惫,与这身勉强的“职业装”格格不入。
拿起那个旧双肩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钱包(里面只有几张零钱和身份证)、钥匙、那部旧手机。没有D市的钥匙,没有新手机,没有厚厚的现金信封。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冲出出租屋,砰地关上门,沿着老旧、堆着垃圾的楼梯狂奔而下,楼道里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跑到街上,早高峰的喧嚣和杂乱扑面而来,与她“梦中”D市那个整洁有序的小区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她根本不知道XX科技在哪里。只能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用那部卡顿的旧手机搜索地图和公交线路。幸运的是,公司地址离她住的地方不算太远,一趟公交车就能到,但时间非常紧张。
身后的人潮把自己塞入拥挤不堪、空气浑浊的公交车,叶栾紧紧抓着扶手,身体随着车厢摇晃。周围的人大多表情麻木,或低头看手机,或打着瞌睡。这种熟悉的、为生存奔波的感觉,将她强行拉回到一个她以为已经摆脱的轨道上。那个关于财富自由的“梦”,在此刻人挤人的高压车厢和焦灼的时间压力下,显得更加遥远和不真实。
经过近一小时的颠簸,叶栾终于站在了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写字楼前。楼不算高,外墙斑驳,入口处挤满了匆忙上班的白领。XX科技就在这栋楼的第九层。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找到心跳的实感,走进大楼。电梯口挤满了人,她等了两趟才勉强挤进去。电梯里弥漫着早餐和汗液混合的味道。
九楼到了。电梯门打开,迎面是一条略显昏暗的走廊,两边是密密麻麻的玻璃隔间办公室。她找到了“XX科技有限公司”的logo,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前台坐着一个正在涂指甲油的年轻女孩,眼皮都没抬一下。办公区里人头攒动,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交谈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嘈杂。空气不流通,弥漫着一股复印机墨粉和咖啡的味道。工位拥挤,员工们大多面无表情,盯着电脑屏幕。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面色严厉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了过来,胸牌上写着“人事行政部张芹”。她就是电话里的“张姐”。
“叶栾!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张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例会都开完了!第一天正式上班就迟到,你让我怎么说你?公司可不养闲人!”
叶栾低着头,抿着嘴唇,不敢辩解。她偷偷打量张姐与四周,试图找到一丝熟悉感,但一切都是陌生的。这里的陈设、氛围、同事的面孔,没有一样能唤起她的记忆。
“还愣着干什么?”张姐不耐烦地指着一个靠角落的空工位,“回你的位置去!今天之内熟悉一下公司新项目的主要产品和业务流程!下午我会给你安排任务!效率点!”
叶栾机械地走到那个工位前。工位上只有一台布满大大小小的划痕与液滴水渍的台式电脑,一个廉价的塑料文件架,除此以外空空如也。她坐下,打开电脑,点开所谓的新项目产品介绍文档,心乱如麻,根本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盘旋着那几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不是我的生活?那个梦……真的只是梦吗?
她偷偷观察周围的同事。有人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陌生而冷淡,随即又低下头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表现出与她相熟的样子。
一种巨大的孤立感和荒谬感包围了她。她像一个灵魂被错置了身体的演员,被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舞台上,演着一出她完全不知道剧本的戏。
这份工作,这个环境,都比她上一份工作更压抑,更令人窒息。收入似乎也更低。她为什么会选择这里?她完全没有印象投过简历,更别说试用和转正了。
整个上午,叶栾都如同梦游一般,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内心充满了迷茫和恐慌。下午,张姐果然丢给她一堆杂乱无章的文档,让她整理归档。工作内容枯燥繁琐,毫无技术含量。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离开。叶栾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挤上公交车,回到那个破败冰冷的出租屋。
屋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依旧是一片台风过后的狼藉。她又冷又饿,泡了一包最便宜的方便面,坐在冰冷的床沿,食不知味地吃着。
夜幕降临,老破小的断电还是没有回复,只有一根蜡烛提供着微弱的光明。窗外是城市的霓虹,却照不进她内心的黑暗。
她躺在潮湿的床垫上,蜷缩着身体,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工作的辛苦,也不是因为环境的恶劣,而是因为那种深刻的、对自身存在和记忆的怀疑与恐惧。
她到底是谁?此刻经历的一切,哪个才是真实的?
在陷入混乱的睡眠之前,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她会被这种现实与记忆割裂的错位感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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