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栾是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中自然醒来的,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探索崭新的人生。
她缓缓睁开眼,期待着映入眼帘的,是主卧室那洁白平整的天花板,简约时尚的吊灯,以及从巨大落地窗涌入的、预示着又一个美好清晨的明亮光线。
然而——
视线所及,是一片昏暗、低矮、斑驳的天花板。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水渍污痕,还有几道明显的裂纹,如同扭曲的蛛网。没有吊灯,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蒙着灰尘的灯泡。
叶栾愣住了,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她猛地坐起身。
“嘶——”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她喉间溢出。全身的关节像是生锈了一样,又酸又痛,尤其是后背和脖颈,僵硬得厉害。这感觉……异常熟悉,是睡在硬板床或者……潮湿床垫上才会有的症状。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
哪有什么宽敞明亮的海景主卧?哪有什么落地窗和旋转楼梯?
她正坐在一张低矮的、吱呀作响的旧木板床上。身下的床垫潮湿冰冷,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霉味和潮气,无比真实地钻进她的鼻腔。身上盖着的,是那床她用了多年、洗得发薄、同样带着湿气的旧棉被。
房间狭窄逼仄,墙壁灰暗,墙皮大面积脱落。地上堆着一些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被雨水泡过的杂物和垃圾。唯一的窗户,那个在台风中被摧毁的窗户,依旧用那块破旧的床单勉强遮挡着,昏暗的光线从缝隙里透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这里……是她那个台风过后的出租屋!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从头顶浇下,蔓延至四肢百骸。叶栾浑身冰冷,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猛地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冰冷潮湿、还残留着泥渍的地板上,冲到窗边,一把扯开那块破床单。
窗外,不再是碧蓝的海岸和优雅的园林,而是熟悉的、破败的老城区景象。对面是同样老旧斑驳的居民楼,晾衣竿上挂着各色衣服,楼下是嘈杂的早点摊和来往的行人。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和垃圾混合的气味。台风过后的狼藉依然可见,但生活已经恢复了它粗糙忙碌的原貌。
D市,海景公寓,柔软的玩偶,精致的食物,陈律师。
一切……都不见了。
仿佛那长达数天的、如同天堂般的经历,真的只是一场因为高烧和极度绝望而产生的、过于逼真的梦境。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回那张潮湿冰冷的床。阴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残酷地提醒着她此刻的现实。
她颤抖着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清晰的疼痛感传来,皮肤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痕。
不是梦?或者说,现在不是梦?那之前那些……才是梦?
这怎么可能?那些细节如此清晰:陈律师金边眼镜后的沉稳目光、公证处清凉的空气、复式公寓里阳光的味道、海鲜刺身的鲜甜、玩偶绒毛的柔软触感、冰箱门上那张便签的笔迹……每一帧都栩栩如生,怎么可能是一场梦?
她疯了吗?
叶栾抱住头,感觉头痛欲裂,思绪一片混乱。那种从云端狠狠摔回泥泞的巨大落差,比一直待在泥泞中更加令人痛苦和绝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警笛般在这个破败的小屋里响起。
叶栾一个激灵,循声望去。是她那部旧手机,正躺在角落的破桌子上,屏幕闪烁,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她记得……这部手机应该早就没电了,被她扔在了那个象征着“新生”的公寓玄关才对。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不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也不是养父母,而是一个备注为“XX科技-人事部张姐”的陌生名字。
XX科技?她什么时候给这家公司投过简历?她毫无印象!
铃声固执地响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叶栾的心脏怦怦直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她犹豫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叶栾吗?”一个语速很快、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你怎么还没到公司?这都几点了?跟你说了多少次,周一早上要开例会,不能迟到!赶紧的,半小时内我要看到你打卡!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一连串的指责和命令,砸得叶栾晕头转向。
“等……等一下,”叶栾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张……张姐?您是不是打错了?我……我没有在XX科技上班啊?”
电话那头的女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语气更加不悦:“叶栾!你睡糊涂了吧?上周五才办完转正手续,今天就忘了?你以为转正就不能开除了吗!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趁早滚蛋,多少人排队等着呢!别给我装失忆!半小时,就半小时!迟到一分钟扣五十!”
“嘟……嘟……嘟……”
不等叶栾再说什么,对方已经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叶栾握着手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转正手续?上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失业、台风、生病、以及那个漫长而逼真的“遗产梦”里。怎么一觉醒来,她不仅回到了破出租屋,还多了一份自己毫无印象的工作?
混乱、恐惧、荒谬感……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她颤抖着手,打开手机的聊天记录。果然,在一个名为“XX科技职工群”的微信群里,有她的账号,群里正在讨论今天例会的内容。往上翻,还能看到上周的一些工作安排和“她”与“张姐”的对话记录,语气恭敬,内容确实像是公司的员工。
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难道……之前关于失业、台风、遗产的一切,才是她做的一个漫长而痛苦的噩梦?而现在这个有着讨厌人事和陌生工作的现实,才是真实的?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她看向这个破败、潮湿、散发着霉味的房间,看向窗外嘈杂熟悉的旧街景,再回想刚才那通不容置疑的催命电话……
一种比失去遗产更深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淹没了她。
她好像被困在了一个,更加糟糕的“现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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