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栖迟的手指僵在门把上，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葱香味？包饺子？
门外的女人到底在说什么？她怎么可能知道——除非……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厨房方向，虽然隔着墙壁什么也看不见，但那个执着剁馅的奶奶鬼魂形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难道这个陌生女人和奶奶一样，也是……不，不对。她的声音听起来再正常不过，带着活人的气息和温度。
“你好？有人在吗？”门外的女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些许疑惑，“我好像听到呼吸声了。”
顾栖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社恐的本能让他想要假装屋里没人，期待对方自行离开。但他又忍不住好奇——一个能闻出“葱香味”的陌生人，或许能解释发生在这老宅里的怪事？
犹豫间，他的脚不小心踢到了门边的空花瓶，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啊，果然有人。”门外的声音立刻变得明朗起来，“抱歉打扰，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叫许南枝，在老街东头开了间小茶馆。就是……你的厨房飘出来的味道实在太特别了，我忍不住过来问问。”
顾栖迟的心脏怦怦直跳。开不开门？与陌生人面对面交谈对他来说简直像是酷刑。但若是不开门，这个叫许南枝的女人会不会一直纠缠下去？或者更糟——把别人也引来？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转动了门把。门开了一条缝，刚好够他看见门外人的半张脸。
那是一张出乎意料年轻的脸庞，约莫二十三四岁，眼睛亮得惊人，正微微眯起，像是在专注地分辨空气中的什么。她确实穿着一件浅米色风衣，帆布包斜挎在肩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这条老街格格不入的活力。
“你好，”顾栖迟的声音干涩，“有什么事吗？”
许南枝的注意力似乎不完全在他身上。她的鼻翼轻微翕动，像是在捕捉空气中看不见的线索：“就是这个味道……温暖中带着悲伤的葱香，还混合着铁锅烧热的独特气息。你们家是在准备包饺子吗？用的是本地小香葱还是北方大葱？”
顾栖迟愣住了。他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除了老房子常有的霉味和灰尘气息，什么也没有闻到。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谨慎地说，试图把门再关小一些，“你闻错了吧。”
“不可能错。”许南枝斩钉截铁地说，终于将目光完全聚焦在他脸上，“这味道特别得很，带着一种……怀念的情绪。像是有人非常想念某个人，把所有的思念都揉进了面团里。”
顾栖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她的话无意中戳中了奶奶鬼魂可能的心境。但他不能承认，绝对不能。
“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打扫房子。”他试图结束对话，“没什么葱，也没包饺子。”
许南枝歪着头，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不相信：“那就奇怪了。这味道明明就是从你家厨房方向飘出来的，特别浓郁。而且……”她突然凑近一些，吓得顾栖迟往后一缩，“你身上也沾着这个味道，虽然淡一些。”
顾栖迟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衣袖——除了洗衣液的味道，什么也没有。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坚持道，手心开始冒汗。这种面对面的社交场合让他极度不适，更别提对方还在说这些匪夷所思的话。
许南枝打量着他紧张的神色，忽然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解释的事情了？”
顾栖迟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
见她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他几乎要脱口问出“你能看见她吗”，但最后关头还是咬住了嘴唇。万一这只是巧合，或者更糟——是个陷阱呢？
“我、我得继续打扫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开始关门。
“等等！”许南枝伸手挡住门，“如果是那种事情……我可能能帮上忙。我对这种‘特别的味道’很敏感。”
顾栖迟停顿了一下。帮助？他确实需要帮助来理解发生在灵屋里的一切。但这个陌生女人可信吗？她会不会把这里的事说出去？
正当他犹豫时，许南枝忽然皱起眉头，转头望向街道方向，鼻翼再次轻微翕动：“咦？味道的方向变了……现在是从街角那边传来的，但淡了很多，像是被什么拉扯着……”
顾栖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街角空无一人。但那个方向——恰好是灵屋厨房的对外方位。
一个念头突然击中了他。他猛地推开门，顾不上社恐发作，快步走到院门口，朝街角方向望去。
空荡荡的街道，晨光洒在青石板上。什么都没有。
但当他回头时，却看见许南枝正专注地盯着灵屋的门口，仿佛在观察什么看不见的轨迹。
“味道的源头好像不能离开这房子太远。”她喃喃自语，然后抬头看向顾栖迟，眼神明亮，“它——或者她——被束缚在这里了，对吗？”
顾栖迟感到一阵眩晕。这个陌生女人不仅闻到了根本不存在的葱香，甚至还推断出了奶奶鬼魂的活动范围限制。这已经超出了巧合的范畴。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许南枝，茶馆老板，有个比狗还灵的鼻子。”她爽快地回答，伸出手来，“专门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东西——特别是那些带着强烈情绪的味道。”
顾栖迟犹豫地看着她的手，没有握上去。许南枝也不介意，自然地把手收回去，插进风衣口袋。
“所以，”她朝灵屋扬了扬下巴，“里面真的有个思念成疾的‘老厨娘’？”
顾栖迟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承认灵屋里的超自然现象，感觉既可怕又莫名解脱。
许南枝的脸上顿时绽放出兴奋的神色：“太有意思了！我能进去看看吗？我保证不打扰，只是闻一闻——呃，我是说，观察一下。”
顾栖迟立即摇头：“不，不行。我……我需要一个人处理这件事。”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几分钟前他还渴望有人能解释这一切，现在机会摆在面前，他却拒绝了。或许是社恐的本能，或许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奶奶鬼魂是他的责任，不该推给别人。
许南枝看起来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好吧，不强求。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需要‘气味咨询’，我就在老街东头的‘南枝茶话’。”她递过来一张简单的手写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店名和地址，没有电话。
顾栖迟迟疑地接过卡片。纸质粗糙，上面似乎还沾着淡淡的茶香。
“那我先走了。”许南枝朝他笑笑，转身前又补充道，“对了，如果‘她’想要韭菜的话，街口老赵家的最香。看得出来，‘她’对食材很讲究。”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她挥挥手，沿着青石板路快步离开了，风衣下摆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顾栖迟站在原地，捏着那张名片，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回到屋里，关上门，他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那短短的对话几乎耗尽了他一天的社会互动能量。
厨房里，笃笃声依旧规律地响着。顾栖迟慢慢走回去，站在门口看着奶奶鬼魂忙碌的身影。
“有人闻到了你的味道。”他轻声说，明知得不到回应，“她说你很悲伤，但又很温暖。”
奶奶鬼魂的动作没有停顿，但周围的空气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顾栖迟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南枝茶话”，字迹洒脱有力，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或许……他确实需要帮助。但不是现在。现在，他需要先去买点韭菜——如果许南枝的鼻子真的那么灵的话。
这个念头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期待。二十四年来，他第一次对与陌生人再次见面产生了某种模糊的向往。
厨房窗外，阳光正好。老街苏醒的声音隐约传来，但与灵屋内的寂静依然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不同的是，现在这层屏障似乎薄了一些，透进了一点外界的光和声音，还有那莫名其妙的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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