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那么开心？”祢春盯她几眼，视线扫过她嘴角。
看了两秒后她迅速转移开视线，但还是迫于本能，又扭过来头盯了几眼。
不看白不看。
霍邈见她一直若有似无瞟自己某个部位，眼尾上挑的弧度中藏了更多的笑意。
她向祢春靠近：“你刚才说，我可以继续？”
“是可以。但你现在油腻腻的，我又改变主意了。”祢春将这座大殿的每处细节深深烙印在眼底，准备出来后建一座，完了把它狠狠地拆了。
霍邈像是能读懂她在想些什么幼稚的东西，尤其在祢春眼睛一亮时，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祢春肯定在心里计划着怎么尽最大能力去报复这里的事物。
特别有趣。
她很乐意加入。
霍邈再次看向祢春嘴角。
祢春抿紧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霍邈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被默默压平，她将右手放在祢春右肩，偏过身，沉着声音道：“祢春。”
祢春转头与她对视，抱着胳膊的手臂因为霍邈右手的劲道松散下来，她几乎瞬间明白霍邈要做什么，整个人一滞，然后松懈了精神，准备全然接受——
大门重重合上的声音在她背后沉闷地响起，“噗通”一声巨响荡起满屋的灰尘，光束从老旧殿堂顶部的空隙里扫射进来，一片细微又数量庞大的颗粒在空中浮动，落锁的金属声“咔哒”碰撞，尖锐让人牙酸。
祢春保持着准备与人亲密接触的姿势在屋内怔愣了两秒，意识回笼后猛地扭头去看身后的状况。
是两扇紧闭，颜色黝黑，古韵典雅带有繁杂样式花纹的大门。
四周空无一人，哪还有什么霍邈，这里只有她自己。
荆朔啊圣素手啊其余修士们啊早不知道跑哪个犄角旮旯缝里了。
祢春：“……”她无声好一会儿，才接受了冰悬深山通过幻境的手段将她们强制拉进了这座九脊殿的事实。
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做成，祢春贪恋着那点温度，下意识擦了擦脸，然后暴躁地扯乱了领口的衣服，试图平息有些扭曲的神经。
有点可惜。
祢春突然这么想，脸颊和耳根蹭地一下子染上大片红晕。
幸好霍邈这会儿不在，也看不见她……祢春瘫着个脸，揉了揉耳朵和脸颊，往衣领里扇了扇风。
不然这货得嘲笑死她。
能抓着这个事一辈子不放手。
对，霍邈就是这样的人。
欠揍。
祢春在心里这么想完，才彻底平静了。
她蹲在地上，抓耳挠腮地望着四周环境。
由于之前被幻境狠狠搞过一把，祢春平生第一次感觉到“阴影是”什么滋味，虽然面上强装冷静，看着从容不迫，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心里的焦灼有多浓烈。
空气里仿佛飘着一把呛人刺激的辣椒面，让她一时半会儿总也不能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大殿内部不看不知道，一看发现里面竟这般空旷，哪哪都透着一股子穷酸味，和外面复杂的景致完全不沾边。
长了杂草、斑驳丑陋的墙面，被泥土尘封许久的地板像被酸雨浇过，偶一块带着晶莹透亮的琉璃发散出原本绮丽的光泽却不过一会儿便被蒙上尘灰，顶部的吊灯吱吱呀呀随风飘荡，随时都有可能“咣当”砸下来，灯光明明灭灭，不留余力将外表鲜妍的大殿营造成一间鬼屋。
像修完外面没钱了于是里面只好凑合凑合随便应付一下了。
但好歹还是有可取之地的。
这的气息上了岁月，仔细闻闻有种在闻万年老树的感觉，大雨倾盆过后潮湿树皮特有的粗粝和冷淡萦绕在人的鼻腔内。
是个不可多得的修炼宝地。
祢春被自己的想法逗乐，摸着硌手的墙游走了一圈，回到原位。
感觉手有些发凉，低头一看。
出血了。
视线中，大颗大颗的血珠子落到地上，和暗绿的地面相互映衬，很快融为一体，绽成一朵花得意洋洋仿佛在冲她笑。
“……”
不要乱碰风险未知的东西！
祢春木着脸，体内提起一层气护体，另一层放出探路。
见到灵力在眼前具象化并像流水一样波动，她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可几秒后，那诡异的东西就停了，让人恍惚。
简直是攻击精神力的一把好手。
祢春顿了顿，抬脚往前走了一步，见幻境无异动，加快了速度。
结果刚走了一段路，那能肉眼可见的灵力又凭空冒了出来，试图将人震慑在原地。
“什么东西？”祢春忍不住，骂了一声。
刚骂完，一阵剧痛闪进她的头皮，并往下渗透，麻木了她的半边身体。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导致祢春想封锁内部保护体内的灵力关窍口这简单一步都难以完成，实打实感受着半边身体的灵力亏空流失。
这带来的打击几乎是灭顶似的，极其不好受。
灵力去哪了？
被大殿吸食占为己有了？
空了的上半身和凡间人界的人们毫无二致，这对于修仙界的修士们来说再恐慌不过了。
专门辟谷，吃苦咬牙艰辛锻炼的年年月月眼下竟然都成了空谈？
这大殿竟然如此荒诞，恶心至极。
被分散到大殿各处的修士各自痛苦哀嚎着被巨痛折磨到了地上，或跪或躺，谁都没有力气撑起完整的身体。
祢春无视持续扰人的耳鸣，仅凭大脑内坚韧的理智快速搞明白体内倏然一空的原因，直着身体往里走，抬手握住一团灵力拍在眼前波动的金色灵力网上。
这大殿会吸食来人体内的灵力，表现就在那往死里折磨人的的阵痛。
身体骤然恢复正常，可巨痛却未离去。
这种感受和失忆症发作时别无二致，竟然让祢春另类地像个正常人。
只要此时失忆症不来捣乱，这对于她来说还是太好忍了。
但一切偏偏要和她对着干，祢春刚那么想完，失忆症就被勾了出来。
两重剜肉掏心碎骨般的痛意打在她前胸后背，耳鸣声加大，眼前的事物逐渐扭曲，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祢春口腔内聚集的血丝丝流出落在地上凝成一片，衣服和靴子都花的不像样。
如此，她还是像没事人一样贴着墙站在原地。
“真难看。”祢春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僵尸模样的自己。
她悠悠叹了口气，迈起一条腿。
她平日时长要忍受失忆症带来的痛，所以就算这份痛多了很多也无所谓，人类的身体有时可以爆发奇迹，祢春忍痛的上限早不知被拉高到什么层次了。
但霍邈呢，她还行吗。
啧，忘了那家伙身体有病，疼啊什么的估计早就习惯了。
但就算知道这些，心脏还是难以控制地泛起一圈苦涩的涟漪。
不想让那家伙疼。
被大殿吸走半边身体灵力后祢春很快就锁住了下半身，即使现在大殿依旧孜孜不倦地在试图吸食掏空她，也没起任何作用。
跑神就一会儿功夫，大殿又开始尽心尽力搞事了。
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悄然出现在殿内，任谁都不会注意到。
祢春似有察觉，眼神往吊灯下的位置准确一瞄，看见一条金弦。
真是一条泛着金光，能紧到勒断脖子的弦，是灵力汇成的。
那灵力，是她自己的。
大殿很明确目标，一开始先下手为强吸走修士们的灵力，然后用阵痛减缓人的行动速度，最后用从修士身上夺走的灵力，让它们亲自杀死自己的主人。
多奸诈。
天底下竟然有这种邪煞的地方。
祢春瞳孔震惊了一瞬，眯住眼睛将自己定在了原地。
发动灵力团和那金弦对抗打成平手用两秒内的时间应该能做成。
反正跑是跑不掉，那就干脆来个狠的，放手一搏。
祢春没有生在大世家还能爬到这个地位被人认可，都是坚持不懈一次一次拼死狠来的。
她下得去手，对自己便更毫无顾忌。
金弦瞬移到她眼前，眼看着就要将人一割为二，也是同一时间的功夫，一团强悍有力的灵力团从她身上爆开。
两股灵力马上就要迎来对峙，只是下一秒，那金弦怪异地消失了。
它碎成了齑粉，落了祢春一身。
祢春嫌弃地跳开，但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灵力后，诡异地愣了一秒，默默回到原位，然后试图将颗颗碎开的灵力扒拉进自己身体里。
没用。
祢春好一阵无语，本来稍作平息的头又狠狠痛了一下。
她捂住太阳穴，食指微微敲打着耳廓后方，开始思考金弦断裂的原因。
大殿往死里杀进殿的修士，恐怖到这种程度，眼见着就能成功，到头来自己放弃，有这个可能吗？
一定是谁做了某件事。
这人能做到用某种手段攻破每个修士面前割人头颅的利器，强横又霸道。
这样野蛮的手法，祢春只见过一个，就是她自己。
她收回手指，抱着胳膊单膝跪地，食指尖挠了挠快要出血的太阳穴。
脑子乱的用不了，身体支零破碎马上要散架，一看进度连噬骨草长啥样都不知道，祢春眯着眼睛看着某个地方出神，突然笑了笑。
白光陡然撞进她眼底，祢春抬手一挡，整个人立马弹跳起身，聚精会神想看看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白光消失之后，一群人出现在她面前。
各个有各个的惨样，只不过都有一个特点，祢春深入探查了一番灵力，发现所有人体内灵力都快稀薄成空气了。
有的几乎直接短暂废掉，让她再怎么摸，都摸不到一点身为修仙界修士应有的内部灵力波动。
祢春晃了晃身体，下一秒，她差点倒在地上。
她竟然虚成这样了？都能没有前兆直接晕了。
一只骨节泛白的手落到她膝盖上，祢春瞧了瞧，认出这是霍邈的手。
原来是霍邈扑过来了，下一秒她是不是就要哭了？祢春眨了眨眼睛，特别期待霍邈的反应。
稳健地走过来并面色深沉如水，无比镇定冷静的霍邈眯着眼珠子，将巴掌摁在祢春肩膀上，一把拍自己怀里，低声道：“我这辈子见过那么多人，行事作风像个疯子的，就只有你。”
祢春知道她误会自己了，她刚想说干掉金弦的不是她，这人又逼问道：“你还有口气能活吗？”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的，祢春听得耳朵一凉。
“如果条件允许，你肯定会做这种事。”祢春慢悠悠道。
被说中的霍邈脸色变了变，刚想恶狠狠地咬一下她的耳朵，就听才现身不久，“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的荆朔怒道：“你们两个有病的……干掉金弦的是我！别吵了！”
霍邈：“……”
祢春：“……”她迅速起身，走到她身边，快速在她身上几个重要的穴口点了点，及时封锁住她脉门，让仅存的灵力护住她心口，才让荆朔免于一晕。
圣素手转悠了一会儿，终于发现她们了。
走到荆朔身边第一步，她就开骂：“你个小兔崽子真能啊，竟然敢用灵力探查这狗屎大殿的连接点并开炸，本来就被吸了一波灵力这下子你还能好端端地出去吗？你快成皮影戏里头那个小纸片了。”
知道圣素手是好心，但这么说不惹荆朔烦不太可能，祢春冲她挤了挤眼，但可惜圣素手根本看不见。
荆朔缓慢流血的双眼抖了抖，怒吼一声：“闭嘴！”
圣素手吭也不吭，一屁股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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