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次要比上次的情况好，这次幻境没再把人们一个一个单独分开，而是将相熟的人拼成几对。
祢春扭头见除了她们四个人外只多了一个白耀，高压下如蹦极一般起起伏伏的心情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严重。
她心头大震，太阳穴内某根神经咯噔一跳，鼓点一般重重砸响，只觉得还不如单独分开来的好。
果然，幻境像是急着来印证她的猜想是对的，再一次抬头去看周边情况时，白耀俨然被隔离开，与她们四个之间多了一段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
圣素手：“这是要做甚？”
荆朔果断亮起两只金眸，可所见之处没有半点异动，正常的让人茫然。
空气中蹿过一阵电流，金色的光辉刺的人睁不开眼，祢春浅合了下眼皮，眯着条缝探寻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它仅仅持续了几秒，等几人意识清明后，四周还是空白一片，仿佛刚才看见的只是精神错乱下产生的幻觉。
荆朔咬住嘴皮，干裂的嘴唇因为这点力度瞬间洇出血，顺着嘴角滴落到地。
刺痛仿若当头一棒，荆朔皱着眉下意识追随着那点血珠往下看，等看清地面上浮现出的金色字迹后，一怔。
祢春几乎是和她同一时间发现，俯下身准备仔细瞧瞧，背部倏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抚住。
她抬头，和霍邈瞥过来的视线触碰，见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祢春停顿两秒，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粗略看了一眼地上的字，挺直腰板站了回去。
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担心我？”祢春笑道。
或许是因为祢春总是在受伤，这次霍邈直截了当地“嗯”了一声，调子又低又沉，脑子灵慧地都能听出来她心里正憋闷着不少事，只通过一个简洁的“嗯”是不可能排出体内污浊，彻底放松的。
而这些事全和她有关。
一股强烈的冲动忽然顺着祢春的脊背噼里啪啦涌上她的头盖骨，催动着她揪住身旁人的衣领，贴上去——
祢春差点这么做了，如果不是白耀忽然高喊出声打断了她。
意识倏然回笼，她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一般眼神清澈地望着霍邈的脸，向来强势凌厉的面孔上第一次闪出一份纸张般的空白，她伫立两秒，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冲动做了什么后瞳孔陡然地震起来，连带着面部肌肉都有些僵，霍邈全程观赏着她因为自己产生剧烈波动的神态，心里压抑着的难捱的邪火开了个口子，往外冒了个泡，一直紧绷的神经和头皮终于如释重负。
“诸位，我们的脚下好像有字！”刚才白耀是这么说的。
在霍邈和祢春跑神这会儿，圣素手和荆朔早就顺着他的话去看字了，她们看完一点反应都没有，两个人皆是低着头，半晌都没抬起来脖子。
祢春只瞧了一眼，便加入了大本营，蹩着眉将那句话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五遍。
看完，一片寒意攀上她后背。
“白耀回，幻境灭，噬骨草根断，落土壤。”霍邈不疾不徐，语速冷淡地念出这串话，念完或许是觉得颇有意思，语调上扬冷笑一声。
荆朔顿时觉得完蛋，往后面盘腿一坐，恶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幻境是人变得呢，这么懂人心，我看大家可以先歇会儿了，谁跟我打个赌，我敢打一百个保证，白耀绝对会回来。”
其他三人不咸不淡瞥她一眼，脸上都挂着无语的表情。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笑呢。
圣素手讲了个最灵魂的问题：“幻境恶心人的程度你们也知道了，不是往死里整就是往死里整，如果白耀不回来，这里会发生什么？就算他真回来了，幻境会遵守诺言吗？”
霍邈悠悠道：“幻境胸有成竹，它敢打一百个保证，白耀绝对不会回来。”说完，她抬头去看白耀的位置，就见他负手伫立在原地，已经一动不动保持那个动作许久了。
从背影能看出来他正在艰难地同诱惑作斗争，挣扎着走出幻境为他精心打造的陷阱。
只可惜这陷阱是沼泽，一条腿踏进去整个人便难以轻松上岸。
荆朔：“他那儿肯定也有字。”
“我猜……他那是这样写的。”荆朔道：“问心无愧献祭四人，亲得噬骨草。”
圣素手：“哎呦呦，真有文化。”
荆朔这次没怼她，盯着白耀的背影紧眯着眼珠子。
金眸的亮光向外射出几道幽亮的痕迹，有几丝早就飘到了白耀肩上。
圣素手注意到后：“……”竟然忘了荆朔的眼睛很厉害，看清楚白耀脚下的字易如反掌。
那荆朔说的是对的，估计他那的字是这回事没错。
疲累忽然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不是身体的累，单单是精神上的，圣素手捂着脑门，烦躁的戾气升上眉梢：“有意思，幻境你真是太值得表扬啦。”
她和荆朔起身，搀扶着对方往远处走：“我们两个去探探环境，免得待会儿又被搞懵。”
变得熟悉似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祢春目送这两条弯曲的虾仁越走越远，才收回目光。
白耀救过她，她出面去喊喊人最是合适。而且在不知他人脾性品质的情况下就乱去猜测质疑简直不是个明智的行为，还没礼貌，祢春这么想着，离白耀近了些。
“白耀，该回来了，我检测到这处幻境的干扰灵力波相比于最开始的幻境时小了不少，我们努力一把说不定能强攻。”祢春掷地有声，喊出的声音带着难以拒绝的力量。
她向来是受人信仰，也很服众，出了名后的追随者不少，从名声到口碑挑不出一点错，虽然现在被她阴晴不定的脾气全搞烂了，但曾经辉煌过那就也算。
白耀回头和她对视。
冰冷镇定的目光里让人瞧不出太多的情绪，祢春一时还拿不准主意。
她准备再喊两句。
“幻境在骗你，你不会看不出来。”霍邈按住她的肩膀，走到她身边站定：“你在赌，但你赌不赢。”
她说话没多少起伏，尤其对着白耀，这一声下来倒是把他从危险边缘强硬地拽了回来。
白耀听到她说自己在“赌”，嘴皮猛地一哆嗦。
眼里的呆滞慢慢转化为疯狂，但他又转身背对了霍邈和祢春，没人能看清。
疯癫的□□席卷着热烈滚烫的风钻入他鼻腔，烫的他险些抬不起腰。
此时此刻，他脑子全是割破手指，以血为誓，按在“同意”那两个大而显眼的金字上。
那金色的光泽漂亮瑰丽，构成了一片海域推着浪花卷着人往里走，无声无息释放着它的诱惑力。
能直接拿到噬骨草，只需要牺牲四个人，就四个人！那可是直接拿到噬骨草！就算这个机会是假的那也没有理由不去选择，万一是真的呢！？这种情况下谁还能保持理智。
白耀默默想，没有人。
他坚定地对自己重复了一遍，没有人，而后想都没想，咬破了手指，按在了同意上。
祢春无声地看他做完一切，伸出去要去阻拦的手停在半空，最后垂向身体一侧。
几乎是在血液与金色灵力触碰的瞬间，白耀整个人就被生生撕裂，身体碎成一片一片，最后化成点点金光，萤火虫一般飘散于天际。
胸腔内温热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每一下都稳稳落回原位，“咚”“咚”敲击着她的大脑，耳鸣占据了所有，这副身体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个器官。
远处的荆朔和圣素手刚想扭头看看什么情况，就和这场面打了个措手不及。
两人对视一眼，脑中回想的皆是白耀死去的样子。
如果不是和白耀搭过话，她们简直就要怀疑这人其实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是一具木偶，或是一把稻草人。
幻境倏然破灭，几人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被分到不同幻境的人这会儿和她们一样纷纷回归现实，扫一眼人数，大概骤减了十几个。
圣素手看准身侧一伙人，歪头对着其中一个修士问：“请问，如果把人成功拉回来，幻境会遵守它说过的话吗？”
那修士捂着流血的肩膀，沉重地摇了摇头。
圣素手是大前辈，那修士见她主动找自己问话，神情都有些不由自主的严肃。
“如果能把人成功拉回来，幻境会进行绞杀，我们的同伴，因此折损了一位，尸体……也没成功搬出来。”修士缓缓道。
圣素手心下了然，又接着听她道：“打到最后都快撑不住了，不知道因为什么，幻境就突然没了。”
圣素手思考片刻：“应该是它等所有人都完成了选择，时间一到自己跑了。”
说完，她安抚了几句这修士，回到祢春身边。
“说真的，我现在真的很恶心，很想吐，这幻境实在是太能折腾人了，没完没了了。”
荆朔往前一瞥：“噬骨草应该就在大殿里面，走到那座大殿，少说也得十几步，每一步都变个幻境出来，说不定光靠这个就能把我们给耗死。”
圣素手听她这样讲，敏锐地听出她话里的幸灾乐祸，想她估计是疯了。
荆朔现在确实有点疯，同她一样压着火的还有她身后那二人。
这两人像两座大佛，吱都不吱一声，往那一站，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脸上压着火气，大有下一秒就把大殿掀了的架势。
祢春的下颚线被阴影勾勒的更加锋利，眉眼深邃，耸起的眉骨如刀刻，眼尾的红嚣张地滋着红色的灵力，还带着响，仿若凶残的猛兽化了人形。
冰凉的触感摸上她的下巴，祢春刚要发牢骚，低头一瞧见是霍邈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牢骚顿时没影了。
霍邈打着安抚的名声用手指若有若无地摸上她下颚线，停顿到下巴，最后用拇指指腹轻擦了一下她的脖颈，流连忘返地离去了。
“不想走你可以继续。”祢春大概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没头没尾冷不丁这么一说。
她眼下在内心把环濯滩，冰悬深山和眼前的大殿轮番暴打了一顿，再加上自己这么一句牛逼哄哄的话，竟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小爽。
霍邈和她在药室内度过那些，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所以她根本不惊讶，还张扬地冲着祢春笑眯眯地挤弯了眉眼，薄薄一片悬浮眼镜都被无声撤了下来。
大概是她想近距离好好看看这人。
眼镜一时很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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