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为什么跟画上的人在说话呀?”
画上的人?
楚映薇抬眼,屏幕里不是凌景耀,而是电脑桌面。
“为什么说是画上的人呀?”
“因为好看呀!比多多的爸爸还好看!”
多多是他的小同桌。
安安没有再往下,转头皱着小脸,哭诉:“我的牙刷又没了!干妈她上次弄掉了兔子牙刷!上上次是猫猫牙刷!”
为表示牙刷接连牺牲,安安狂眨眼睛想挤点眼泪出来,刚好被满嘴泡沫的方麓撞见。
“哇,你个小屁孩,表演节目呢?!”
泡沫星子喷了安安一脸。
安安抬胳膊抹脸,有点急了,“妈妈!你看她!”
“好了好了!”
被吵的头疼,楚映薇喝止。
“你!”她指向方麓,“给牙刷道歉!”
“你!”又指向安安,“不可以没礼貌!”
事毕,安安把牙刷抛去脑后,又开心的画画去了。
“锄头,你觉不觉得,安安有点怕人?”
餐厅接着客厅,畅通无阻。
今天突发兴致,两人面对坐着,倒了小半杯红酒,边喝边聊话。
楚映薇心底那根没有彻底平静的弦,再度被方麓拨动。
押了口酒,她掩饰,“没有吧,安安不是挺活泼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
即便她眼神闪躲,方麓还是选择说出口。
下午去幼儿园,她一眼就看见秋千上的安安。
多多爸爸来领多多回去和他再见,他明显有些瑟缩。
等他们背过身,瞬间,安安收起笑容,歪着脑袋目送他们走远。
她当即被安安落寞的样子击到,心里皱缩。
可安安看见她,又笑得灿烂,嘴上喊着干妈朝她奔来。
她不想安安因为‘爸爸’有任何心理不适。
比起园长告诉楚映薇,她更为直接去找了园长。
方麓仰头两口喝完,沉声:“认识了快小半辈子,当年你出车祸,差点死掉,我没有问,后来你才告诉我车上还有楚峻,告诉我和楚峻不是亲姐弟,同样,这次我也不会问,不会问安安怎么来的,爸爸是谁,因为你不愿说,所以我会等,等你自己告诉我。”
“但是。”方麓在她手臂上安抚,“安安越来越大,你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这个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发小,无论何时何境,都给了她极致的尊重和耐心,沉甸甸的,无可指摘。
即使方妈妈从不掩饰对她的鄙夷,甚至反对两人往来,她也对她全然信任,十年如一日。
在凳子上缩成一团,楚映薇从臂弯里抬头。
四手交握,目光落在方麓双有些粗糙的手上。
就是这双手,在她被老天关上门窗,以为永远不会有人发现她的时候,凿开了窗,用高扬的声音喊她:“喂!来玩吧!”
眼神交互,无比默契。
方麓抬抬下巴,轻声说:“去吧。”
酒意上来,楚映薇脸上扑了层红晕,她深呼吸,和方麓一前一后坐到安安跟前。
“哎呀,看看我的小画家又在画什么呢?”
贴近安安,楚映薇瞄见画里秋千,特征很明显,是幼儿园里的。
栅栏门外画着辆车。
门里,有三个小人。
一个坐在秋千上,剩下两个牵着手,高矮不同,而高的那个,安安用了黑色。
方麓戳她,眯眼使眼色。
“宝贝。”楚映薇指着秋千上的小人,“这个是谁呀?”
“是我!”他不假思索。
“那这个呢?”她指着粉色小人。
“是多多!”
“那他呢?”
安安明显没有刚才的雀跃,一愣,嗯了两声。
笑脸凝固,但还是告诉她,“是多多的爸爸。”
“哦~是多多的爸爸呀。”
扭过头掩面,楚映薇压住心里酸楚,极力稳着声音问:“多多和爸爸一起回家,那我的安安坐在秋千上,是在等谁来接他呢?”
“干妈!”
安安又活跃起来,挑出一支笔,很快画出个红色小人,在秋千对面,还顺势亲了方麓一口。
“宝贝。”她又问,“如果你的画笔有魔法,可以画出任何想要的东西,小动物呀玩具呀,你会画什么呀?”
小脑袋思考着她的话,安安兴冲冲抽了张空白纸,画的很快。
有各种机器人、汽车,有楚映薇拒绝养的小狗,因为根本没时间溜,甚至还有一头奶牛。
“那宝贝可不可以再画一个你想要的家呢?”
楚映薇摸摸他的脑袋,找到那张画了她们三人的画。
“不光我和干妈,可以有你想要的小狗,还有接送你的庞阿姨,和任何一个你想要的人。”
安安没有考虑又抽纸画画,楚映薇不禁捏拳,既期望又害怕。
她期望安安能告诉她内心的真实感受,又害怕自己要如何面对。
一个个小人儿跃然纸上,五彩斑斓。
所有彩色画完之后,安安停住,盯着画笔。
最终,他还是拿起了黑色。
这次,空心小人儿全图黑了,在距离那团彩色很远的地方。
作为医生,她对那抹黑色的意义再清楚不过。
那一刻,她好似坠进冰窟窿,浑身血液不再流动。
她自以为用尽努力,给予全部爱,就能给安安构建和弥补一个完整世界。
然而在黑色笔触之下,这个世界不堪一击,也将她瞬间击溃。
凌晨三点,楚映薇倚在阳台,看嵌在夜幕上的零散星光发呆,毫无睡意。
手中,是安安的画。
自己的逃避,最终也映射到了安安身上。
她宁愿安安缠着问她,自己为什么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有爸爸,而不是在心里筑起高墙,去排斥、恐惧。
久违的,楚映薇躺下前,拉开抽屉取了一粒药出来。
周六清早,想到要去游乐园玩,安安睁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去喊楚映薇。
昨晚临睡前,安安特地问了游乐场的事。
得到方麓首肯,就乖乖上床睡觉去了。
看楚映薇睡得沉,小家伙悄悄退出去,扭头去霍霍方麓。
“先抓玩偶吧,干妈也想要玩偶啊!”
“不!先玩赛车!我的玩具给你!”
“干妈是女孩子,才不要你那些乌漆嘛黑的玩具呢!”
两个人躺在床上就先玩什么争论起来,吵醒了楚映薇。
顶着一身疲倦起身,她被镜子里有些浮肿的脸吓到。
“妈妈!”
“锄头!”
两人急不可耐,光脚冲到卫生间门口。
异口同声:“我们先玩哪个?”
‘清官’一起来就要断案,她笑的无奈又宠溺,好像又有了点精神。
于是给出一个完美答案:“都玩!”
红叶大厦集高端商场、商超、娱乐为一体,是海安市中心独树一帜的存在。
周末一到,人满为患。
坐在车里艰难地逛了三圈,终于等来一个停车位。
安安穿着天蓝色短袖套装,戴着小渔夫帽,背着熊猫头水壶,热的满头大汗。
顺着人流挤进去,迎头罩下的冷气让她们不禁感叹:顶着烈日驱车一小时,值了!
不管来多少次什么时候来,安安都兴趣浓烈。
撒开手,他直冲一楼正中飞奔,那有小提琴在演出。
安安目不转睛,直勾勾的,随着音乐摇头晃脑。
小提琴声音宛转悠扬,看着沉浸的乐手,楚映薇也有一瞬恍惚。
害怕安安跑丢,方麓重新牵起小家伙,手肘碰碰楚映薇。
“怀念不?你也上去露一手?”
“闹呢。”楚映薇佯装打了她一下,下意识握住左手腕,“都多少年了,早忘了。”
“你要当初没学医,绝对是能站在维也纳的水平。”
她笑笑,装作听不懂里面的惋惜。
“儿啊。”方麓抱起安安,“今天跟干妈好好玩,马上你就又要隔三差五才能看见我了。”
跳楼事发第二天,她就去调值班,想晚上陪着楚映薇,这么几天下来秦老头已经很不满了,不然也不会安排她去讲课。
在去负一楼的游乐场前,楚映薇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乐手,五味陈杂。
关于先玩什么,两人最后争论的结果,是先去陪小的开赛车,再去陪大的抓玩偶。
秉着越是在低谷,就越要打扮。
楚映薇穿了件一字肩的白色连体长裤,露出骨感的肩膀和锁骨,胸口的痣显得格外性感,踩着一双同色坡跟鞋,头发随意的夹在脑后勺,妆容精致,整个人显得柔和放松。
坐在玩偶机外面的椅子上,她撑着下巴看方麓和安安抓玩偶。
只要机器爪子抓到玩偶在半空没掉下,两人立马眼睛放光。
等丢进洞口,两人耶的一声击掌,高兴到跳脚,快快扔进专门用来放玩偶的透明袋子里。
如果在半空不幸掉下,两人会神同步眉眼下垂,撇嘴,无比懊恼。
抓了一会儿,方麓把游戏币满满的小筐子交给安安,“好大儿,该是你孝敬干妈的时候了。”
她蹲下,指着一个巨大的草莓熊,让安安顺着她的手看去。
“把这个给干妈打下来!”
“啊?”安安猛摇头,“抓不到!不行不行!”
“啧,男子汉不能说不行!你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放心抓,干妈相信你!”
往小屁屁上一拍,方麓把他推过去。
安安为难,但干妈想要,还是重重的嗯了声,开始奋力。
“抓玩偶也是个体力活。”
径自走到楚映薇跟前坐下,方麓接过她递来的水灌了几口。
这抓到、抓不到和快抓到之间的落差太大,太费心神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光看手机?”
方麓之前在车上就注意到了。
适时,手机又亮了。
楚映薇点开,拿给方麓。
“楚峻?”
她划了两下。
消息昨晚就来了,到现在还没停。
满屏都是白色话框,长短不一宽窄交替,软话乞求各种各样。
“他不会找到家里来吧?”
除了房东大爷,家里没有其他男性,方麓怕他恼羞成怒,再吓到安安。
毕竟,楚峻在她这算是有前科的。
周边人声嘈杂,楚映薇心神不宁,却静静看着小孩飞来跑去。
安安是她离开楚家后才有的,方麓说的也是她担心的。
而找到她,对楚家并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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