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积的情绪找到出口清倒出去,身体也焕然一新。
一贯早醒,但整夜好眠,质量上乘。
这是楚映薇有史以来睡的最好的一夜。
从冰箱拿出冷藏的勺子给眼睛消肿,她开始在厨房里忙活早餐。
不一会儿,顶着鸡窝头的一大一小闻着味儿出来,睡眼惺忪,默契的在同侧给自己抓痒。
“今天这么自觉没用叫的,一人奖励一个太阳花。”楚映薇把煎鸡蛋扣进盘子,“洗手吃饭吧。”
两人一扭头,打打闹闹抢厕所。
“干妈!你欺负小朋友!我憋不住啦!”
“你这个年龄要学会憋尿了,我先!”
晴日冒出头来,光晕清澈,洒进房间,打在楚映薇深褐色的头发上。
卫生间吵吵闹闹。
她勾着唇角,开始有了期待,期待这种微不足道的日常,甚至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方麓要去下级医院讲课,在车上顺着流程,结果老在一个地方卡壳,终于暴躁,愤愤把稿子塞进电脑包。
“不看了,烦!调了几天班,秦老头天天念叨,可是把差事安给我了。”
“别烦,看不看都影响不了你发挥,你可是金手方麓啊,出口成章还能有稿子的事儿?”
“嗯,属实。”
楚映薇彩虹屁,方麓欣然接受。
在医院,方麓素有黄金手之称,正胎位,她是一绝。
“鉴于昨天的表现,你也值得奖励,所以今天我去接安安,周末带他去玩,乖儿子,跟干妈再见。”
后排没音儿,两人伸头一看,安安又眯着了。
顺路拐到幼儿园,安安还半睡不醒,嘴角口水晶亮。
收拾了一下让老师领进去,楚映薇正要走,年轻的园长追了出来。
“亦安妈妈!”
园长比她还小几岁,圆脸上胶原饱满,看上去恬静温柔。
平常跟老师沟通多,今天园长叫住她,她有点诧异。
“园长,怎么了?是不是楚亦安最近调皮捣蛋了?”
“不不不,亦安很乖的,而且很有艺术天赋。”
园长抿唇,有些为难。
“没事,园长,有什么您就说。”
“是这样的,老师跟我反映过,亦安好几次下学坐在那看其他孩子爸爸出神,亦安可爱招人喜欢,大人就想过去逗逗他,这个时候他又立马跑掉,躲到阿姨跟前,不过你放心,园里没有任何能造成亦安敏感的现象,我也在关注。”
安安的画画天赋她很早就注意到了,不等安安开口,她就准备了所有画画可能会用的东西。
楚映薇笑得灿烂,几颗牙齿洁白整齐,清晰可见。
“谢谢园长,给您和老师添麻烦了,您说的情况我会回去跟他聊聊,安安在这我很放心,以后还麻烦你们多留意。”
园长寥寥几句,拨动她心底的弦。
就像掌心的肉刺。
在你感觉不到,不去关注的时候,就可以忽视,甚至以为它消失了。
可当痛感再度来袭,才惊觉它一直都在,深植其中。
楚映薇收敛嘴角,依旧笑盈盈,那是她惯用的职业微笑。
海安市今日多云,但气温不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放缓的步子突然拌蒜。
她一个趔趄歪靠在车门上,短促的呼吸让她有些缺氧。
没有开冷气的车像个大蒸笼,楚映薇靠在头枕上陷入自责。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想到安安会间歇性的非常黏她,不是走哪跟哪,就是嚷着要抱。
她可以找到其他孩子的症结,却变不出安安需要的父亲。
彼时,手机铃声大作。
“喂?”
她音调很低,像生锈一般,还带着颤抖,也没看是谁。
“楚……医生?我是凌总助理,谷阳。”
不是没听过楚映薇讲话,只是电话里的声音沙哑粗糙,他以为打错了。
“因为一直没见你回复邮件,所以凌总让我问院长要了电话。”
身体保护机制让大脑率先做出屏蔽反应,暂时切断思绪搁置,她调整坐姿清嗓,恢复如常。
“不好意思,我有事在外面没顾上。”
和谷阳确认了时间,傍晚的视频通话如期而至。
提前和方麓打了招呼,楚映薇就钻进书房开始清理杂物。
电脑面对窗户,倒映外面的落日余晖,同时划分楚河汉界。
杂物堆在那边墙角,这边身后书架摆放整齐。
当初就是看上了这间有窗的书房,才租下这个足够她们三人的大户型。
她换了衣服,化了淡妆,以示尊重。
整点一到,视频准时响起。
凌景耀坐在办公桌前,背后的落地窗外是浓浓夜色,跟她显然不是一个时间点。
他周身依旧充斥着距离感,头发妥帖露出光洁的额头,身上的蓝色衬衫解开两颗扣子,略微宽松,锁骨若隐若现,露出小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戴着银边眼镜,比初见时少了点锐利,多了几分随意。
抵着文件夹的五指微弯,指节分明,散发着比他左手腕表还要凸显的贵气。
“楚医生,晚上好。”
他点头示意,喉结滚动,颈部侧颜线条确实跟方麓说的一样优越。
纸片人原型,着实不虚。
“凌总晚上好。”
晃神半秒,楚映薇端正姿势,勾起标准微笑,“感谢您抽出宝贵时间和之前的慷慨分享,那我先大概说一下,通过我的问诊和走访,能明确丁晚是京竹高中高二五班的学生。”
随后拿起一张图,指着标注的一处地方,看向镜头,“第二页是关于校服的讨论,这个假凌……”
差点连名带姓的说出来,她一个紧急刹车改口,“叫他小A吧。”
“小A有提到过校服和学校内部具体设施,京竹高中建校历史悠久,近三年没有改建,惯用的反问式里夹杂着真话,和丁晚的反应是能对上号的,从聊天频率和深度范围看,两人接触的时间,实际上不超过三个月。”
屏幕传来沙沙声响,楚映薇正在翻页。
凌湛晞微微向后靠近椅背,眼睛从镜片下悄然抬起,手上持笔动作不变,但始终没落在文件上。
“还有第五页这里。”
几乎同时,凌湛晞垂眸,佯装在纸上划了两下。
“矿泉水和可乐,都是丁晚情绪崩溃时提到过的,这里也毫无保留透露给小A,小A不否认还非常理解共情,甚至讲了自己的经历。”
丁晚的情况并非家庭功能失调这一点,更多是忍受霸凌,牺牲自己情绪的同时还要承担家中父母的负面。
“丁晚需要一个宣泄口,所以被冒充您的人钻了空子,如果小A的经历是杜撰,对学校内部熟悉这点就很可疑,如果不是,那他可能看见过丁晚的遭遇从而接近,这么说可能武断,但这个小A……”
一所学校,牵连甚广。
她比之前自己坐那标注时的思路更加清晰,捏着下巴,组织语言结论。
而她的样子,早就被锁在凌湛晞眼中,他就这样右手抵着脸颊,定定看着她。
与初见时一样,只不过透明镜框换成了大黑框,穿了件季节不符的长袖外套。
锁骨很深,颈部走线随着说话而分明,时不时露出的领口,暴露里面其实穿的家居服。
她还是那样专注、沉浸在属于她的领域,无论哪一个。
“小A极大可能是学校内部人员,校方、教师或其子女、同学,都有可能,但还需进一步深入学校调查。”
他沉稳接过话让楚映薇一怔,抬眼对上了他的。
凌景耀不知道何时放下了文件,右手转而去拿签字笔,笔帽开开合合的咔嗒声清脆有序。
捕捉到他的动作,楚映薇自动分析:是她说的太多招太子爷烦了?
于是伸出拇指恭维道:“凌总英明。”
对面勉为其难动动嘴角,此外没有多余表情。
“基金会项目不是一蹴而就,我既然承诺就一定兑现。”
凌景耀倾身向前,“我会成立调研小组,以筛选后考察的名义去京竹高中,楚医生就作为小组负责人,名号是凌氏,但具体,全权交于楚医生,后续,我会让谷阳跟你对接。”
像是按了暂停键,静止下,她无比愕然。
那天在学校周边逗留时间太长,差点被当成可疑人员,她打定主意要借助凌氏。
然而凌景耀却先她一步做好了筹备,还更远更周全,这种完全信任,她确实没想到。
看向凌景耀,她郑重坚定,“感谢凌总,我会竭尽所能不辜负您的信任。”
蓦地,门外有点吵吵嚷嚷。
童声由远及近,最后打开了书房门,满是不情愿。
“妈妈!”安安扑到楚映薇跟前亲昵撒娇:“干妈她又把我的恐龙牙刷掉进马桶里啦!”
安安比桌子高,半个脑袋瞬间放大。
孩子?
她的?
她结婚了?
凌湛晞不再开笔帽,鹰一般迅速锁定‘闯入者’,被震惊到瞳孔收缩。
看不清孩子全貌,但就那双眼睛,又圆又大,很漂亮。
“安安,妈妈在忙。”
楚映薇挡住安安,压低声音无限温柔,跟刚才完全不同。
“抱歉,凌总。”
“没事,楚医生你先忙。”
他率先挂掉了。
“谷阳。”
屏幕映着凌湛晞惊愕的脸,手中笔啪地落下,捏拳的手紧绷到发颤。
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所有画面。
“你也听到了对吧?”
他喉头下沉,掌中紧到毫无血色,嵌着条指甲串联成的波纹线。
“听到了,那个小孩,喊楚医生妈妈。”
谷阳叠着手上前,点头。
‘跳楼事件’一出,他就奉命去医院实地走访背调,自然听了一耳朵八卦,也包括楚家大小姐和未婚生子的事。
比起流言,凌总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结果今天,直接证据确凿了!
看着凌湛晞取下眼镜揉着眉心,从椅子踱步到窗口,谷阳明白,他是在焦躁。
“凌总,楚医生在医院的背调很透明,但有一点很巧。”
他在平板上调出资料,“楚医生高中时期在澳国就读,毕业后就再没跟楚家往来。”
在窗边一言不发,凌湛晞向来直挺的肩背松懈下来。
即便名利场上再运筹帷幄,他也不是无坚不摧的。
以为他还沉浸在楚医生有个儿子的震惊里,从而没注意到澳国这个特殊的地点。
谷阳没有多说,只悄悄退了出去。
他没有看到,在暖光灯的照映下,玻璃窗上叠着两个重影,遮掩住他眉眼紧皱,下唇咬到出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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