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十五天，温言在凌晨三点的台灯下晕倒了。
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摊在桌面上，铅笔滚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周予安从浅眠中惊醒时，看见温言蜷缩在地板上，脸色苍白如纸，右手还紧紧攥着那张青海夏令营的宣传单。
"温言！"
周予安跪在地上，手指探向温言的颈动脉——跳动很快，但还算规律。温言的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开眼，瞳孔一时无法聚焦。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个气音："......题......"
"白痴。"周予安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一把将他抱起来，"去医院。"
温言虚弱地摇头，手指拽住周予安的睡衣领口："不......要......"
这个固执的拒绝让周予安眼眶发烫。他摸出手机拨通了陈医生的电话，同时用肩膀夹着手机，另一只手给温言套上外套。陈医生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冷静："低血糖还是心律不齐？"
"不确定。"周予安把听诊器贴在温言胸口——这是他们家常备的医疗设备，"心率128，呼吸浅快。"
"先喂点糖水，我远程开处方。"
温言小口啜饮着周予安递来的蜂蜜水，指尖仍在轻微颤抖。周予安盯着他泛青的眼下阴影，突然说："从今天起，每天学习不超过八小时。"
温言急得直摇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周予安拍着他的背，语气不容反驳："要么遵守，要么我现在就给美院打电话放弃保送。"
这个威胁立竿见影。温言睁大眼睛，手指紧紧攥住周予安的手腕，在上面留下几道红痕。周予安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点开手机里的健康监测APP——过去一周，温言的平均睡眠时间只有4.2小时。
"你答应过的。"周予安指着墙上那张青海星空的照片，"健康的身体才能看星星。"
温言的眼眶慢慢红了。他低下头，在周予安掌心轻轻写了个"好"字。
清晨六点，晨光透过纱帘照进卧室。温言躺在床上，看着周予安在房间里来回忙碌——冲药、测体温、整理复习资料。阳光在他的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动作不断变换形状。
"今天请假。"周予安把药片和水递给他，"我已经发短信给李老师了。"
温言乖乖吞下药片，突然指向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清华大学的招生页面。周予安合上电脑："不重要。"
温言固执地摇头，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字：【你的未来很重要】。
周予安看着这行字，突然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个动作暴露了他通红的眼眶——温言这才注意到，周予安的黑眼圈比自己还重。
"我的未来里，"周予安的声音很轻，"需要一个活蹦乱跳的温言。"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温言的胸口。他猛地别过脸，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行未发送的文字。
周予安叹了口气，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相册——是温言生日时他做的那本。翻开最后一页，原本空白的地方现在已经贴满了照片：天文台的背影、美术馆的合照、望远镜里的惊喜留言......
"记得规则吗？"周予安指着相册，"每实现一个愿望就贴一张照片。"
温言点点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下一个空位，"周予安合上相册，"留给青海的银河。"
窗外，初夏的风吹动樱花树的残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温言慢慢伸出手，小拇指勾住周予安的小拇指，像他们无数次约定的那样。
调整作息后的第五天，温言的气色明显好转。
他坐在图书馆的角落，认真誊写周予安给他整理的古诗词必考句。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纸面上，将墨迹映得闪闪发亮。周予安坐在对面刷理综卷子，偶尔抬头看一眼温言的进度。
"休息。"周予安敲了敲桌面，递来一瓶电解质水。
温言接过水，突然指向窗外——操场上有群高三学生在拍毕业照，女生们穿着白衬衫和格子裙，男生们打闹着抛起学士帽。
"下周我们也拍。"周予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李老师安排好了。"
温言眨了眨眼，突然掏出素描本，迅速勾勒出一幅草图：两个穿校服的简笔小人站在樱花树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抱着画板。
"加个望远镜。"周予安指着空白处。
温言笑着添了几笔，又在两人之间画了颗小星星。周予安看着那颗星星，突然说："毕业旅行定在七月十日，青海湖的油菜花正好开了。"
温言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他在日期旁边画了朵小小的油菜花，笔触轻快得几乎要飞出纸面。
林悦突然出现在他们桌前，神秘兮兮地放下一张传单："毕业晚会节目征集！温言要不要参加？"
传单上写着"青春不散场"几个大字，右下角是报名表。温言犹豫地看向周予安，后者耸耸肩："你自己决定。"
温言思考了一会儿，在报名表的"表演形式"一栏写下"星空投影"，又在"合作者"后面画了个箭头指向周予安。
"哇！你们要合作？"林悦兴奋地拍手，"需要帮忙尽管说！"
周予安看着温言期待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器材我来准备。"
温言悄悄在桌下比了个胜利手势，被周予安瞪了一眼后立刻假装埋头学习，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高考前最后一周，学校放了假。
温言和周予安把复习地点搬到了公寓阳台。小圆桌上堆满了参考书和笔记，旁边放着周予安做的记忆卡片——正面是考点，背面是温言画的简笔插图。
"休息。"周予安合上温言的英语笔记本，"该吃药了。"
温言乖乖吞下药片，突然指向墙上新贴的青海地图——那是周予安上周带回来的，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观测点，还标注了最佳观星时间。
"七月的银河核心区在东南方。"周予安指着地图解说，"海拔3200米，光污染等级2。"
温言听得入迷，突然说："画......"
周予安递来素描本，温言迅速画了两个小人躺在星空下的场景，其中一个举着相机，另一个指着天空。
"嗯，就这样拍。"周予安点点头，"记得带三脚架。"
温言满足地合上本子，突然打了个喷嚏——阳台的风有些凉。周予安起身去拿外套，回来时发现温言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睫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手里还攥着那张青海地图。
周予安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上外套，目光落在温言微微张开的唇瓣上——那里有一道小小的裂痕，是紧张时无意识咬出来的。他盯着看了会儿，突然别过脸，继续刷自己的理综题。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面上，轮廓安静地交融。
高考前一晚，温言在浴室里待了四十分钟还没出来。
周予安敲门没有回应，情急之下拧开门锁——温言蜷缩在浴缸边缘，双臂环抱着膝盖，额头抵在瓷砖墙上。热水早已变冷，蒸腾的水汽早已散尽，露出他背上淡化的旧伤疤。
"温言？"
温言抬起头，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他的嘴唇颤抖着，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怕......"
周予安跪在浴缸边，用浴巾裹住他冰凉的身体："怕什么？"
"失......败......"温言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周予安沉默片刻，突然起身去了卧室。回来时手里拿着那本星空相册，翻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看这个。"
那是他们约定的青海之旅预留位，旁边已经用铅笔打了草稿——两个火柴人站在银河下，手牵着手。
"不管考得怎么样，"周予安指着那幅草图，"七月十日，我们都会在这里。"
温言盯着草图看了很久，突然伸手碰了碰周予安的左手腕——那里有一道很浅的疤痕，是多年前抑郁症发作时留下的。周予安没有躲开，任由他冰凉的指尖抚过那道伤痕。
"睡吧。"周予安最终说，"明天我喊你起床。"
温言点点头，突然做了个"拉钩"的手势。周予安勾住他的小拇指，感受到对方指尖的温度正一点点回暖。
高考最后一场结束铃响起时，温言正在检查英语作文的最后一个标点。
他放下笔，抬头看向窗外——六月的阳光正好，操场上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树影。监考老师收走试卷后，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有人把复习资料抛向空中，纸页如雪片般纷纷扬扬。
温言安静地收拾文具，突然发现橡皮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周予安的字迹："门口等你，带你去个地方。"
周予安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白衬衫被汗水微微浸湿，贴在肩胛骨上。看见温言出来，他递上一瓶冰镇柠檬茶："结束了。"
温言接过饮料，突然说："解......放......"
这两个字他说得很慢，但异常清晰。周予安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嗯，解放了。"
他们没坐公交，而是沿着林荫道慢慢走回家。温言时不时偷瞄周予安的侧脸，后者突然停下脚步："看路。"
温言红着脸低头，却发现周予安带他拐进了一条陌生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家宠物店，橱窗里趴着几只昏昏欲睡的小猫。
"选一只。"周予安推开店门，"我不在家时陪你。"
温言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周予安。后者推了推眼镜："大学宿舍不能养，但公寓可以。"
温言的指尖轻轻擦过玻璃，最终停在一只银渐层身上——那只小猫有双星辰般的蓝眼睛，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名字？"店员笑着问。
温言看向周予安，后者挑眉："你决定。"
"星......辰......"温言轻声说，每个字都像从齿间小心挤出来的珍宝。
周予安点点头，掏出钱包付定金。温言抱着装小猫的航空箱，眼睛亮得惊人。夕阳透过树影照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家的路上，温言突然停下脚步，指了指天空——虽然还是白天，但他知道那些星星一直都在，就像某些承诺，看不见却不曾消失。
周予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轻声说："等七月。"
温言点点头，怀中的小猫发出细弱的"喵"声，像是也在期待那个约定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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