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了走方队，原本紧迫的时间一下变得充裕起来。
张理放下笔，离开教室，走到面向操场的楼梯间里，从窗户向外望去。
操场上正逐渐被五颜六色的服装填满，耳边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昭示着运动会决赛日的开幕，她看到此时高二1班正在入场，学生们手里拿着自制的大号圆规、量角器和各种三角尺，不知道一会儿要表演什么节目。
往后看去，3班的红色仿佛一片流动的火焰，在操场上显得十分扎眼。许多同学在交头接耳，似乎永远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徐木胜正和几个男生打闹，脸上早已不复刚刚焦急的神情。
把头缩回来，张理靠在墙上，做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呼吸，想要平复那种欲哭的冲动。如果拒绝徐木胜的要求就好了，这样她就能和其他人一样，也站在下面，站在队伍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地在楼上遥望。
“那个学生，不下去在这儿干嘛呢？”听到有人说话，张理猛地睁开眼，看见路过的老师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她。
张理吓得连忙摆手。“哦，我不参加。”
“你是几班的？为什么不参加？”
“因为……因，因为我没穿班服，参加不了。”她窘迫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服，撒了个谎。
“哦。”老师看了一眼她身上的校服，也不便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张理低下头，她也不明白开口的一瞬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可能是为了掩饰无人需要的尴尬，不然她怎么会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就在她懊悔不已的时候，主席台上突然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现在向我们迎面走来的，是高二3班的队伍……”她再一次探头望去，只见3班此时已经走到了主席台前。
站定后，整个队伍的排与排之间开始拉大间隔，每排举牌的同学站到中间，其余四人围绕着他或她手拉手形成一个圆环，伴随着音乐声，从左至右“德”“智”“体”“美”“奋”“勇”“争”“先”几个字牌依次被举了出来，从远处看去，像一朵朵绽放的花。
“德智体美，奋勇争先，是我们的口号。”
等主席台上的女生念完，举牌的同学缩回手，又翻到牌子的另一面，再次举了起来。
“团结友爱，三班必胜，是我们的誓言。”
“今天，我以3班为荣。明天，3班将以我为荣！”这次代替播音员，同学们自己齐声喊出最后一句话后，班级迅速恢复成原来的队形，从主席台前走了过去。
“……3班将以我为荣。”楼上，张理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念了起来，可她的声音那么小，只有自己听得到。
先前设计队列的时候，无论怎样安排，总是有两个人多出来，老师不好意思放弃这两位同学，于是就在“德”和“智”的位置上各加了一个人。本来只要不是唯一的“特例”，总体上就还看得过去。但直到班里有个女生因为脚崴了无法参加，其中一个字的特殊性才被显现出来。而就在刚刚的表演中，那朵围绕着“智”字的花也突然变得完美了。
她的缺席不仅对3班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反而让整个班级看起来更整齐。
淡淡的惆怅升起，张理收回目光，踱步回了教室。坐下后，她搓了搓有些冻凉的手，继续写了起来。
空冷寂静的教室，只有笔尖在纸上舞蹈，随着最后一个数字的收尾，名单终于见了底。
外面的音乐声停了，张理知道方队仪式就此结束，她拿起写完的号码牌，急忙向操场赶去。到达操场时，各班列队已经解散，所有人都坐到了看台上，场地清空，体育老师们开始为接下来的比赛布置赛道。
见已经有运动员站到了检录处前，她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一上午，张理的时间都在检查参赛资格、登记号码、组织抽签和带领运动员去往比赛场地中仓促流逝。忙着检录的同时，她还发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咨询台，什么别针坏了有没有多余的，班级总分什么时候能知道，参赛人员表要送到哪里……凡是有不清楚的问题，所有人都都跑来问她。
后来带着一个低血糖的同学找到卫生站后，她本以为能歇口气，却又被老师派去核实成绩。
等张理终于忙完，好几个项目已经结束，为了能赶上上午的最后一场比赛，她赶紧提上书包，往自己班所在的看台跑去。
到了看台，张理见前几排已经被占满了，同学们的书包和衣服横七竖八地散在椅子上，她只得往后走，不过好在看台呈阶梯式排列，虽然坐在后面，但也不妨碍视线。
张理坐下后四处望了望，发现离开赛还有一会儿时间，于是她从书包里抽出课本，垫在昨天还没写完的卷子下，专心算了起来。
在洛伦兹力的作用下，带负电的粒子孤零零地射入了匀强磁场，它以初速度v漫游着，渴望不要超出一条名为AC的边界，而这一切都要取决于磁感应强度B的大小。粒子希望B能尽量小一些，好延长它在有限空间内通过的时间，用以证明这颗质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无名粒子存在过的痕迹。
“诶快看，段鸣豪上场了！”就在张理沉浸于题目时，前面的两个女生突然一阵激动，低声叫了起来。紧接着，坐在右边的人一个回身，胳膊一下子撞到了张理的课本上，她的笔“呲”地在卷子上划出了一条□□。
原本设定好的圆形轨迹被一分为二，粒子受到打扰，最终陷入了一个迷茫的境地。
张理无奈地抬头看了一眼女生，只见她抄起身后的相机就举到了眼前，镜头对准了操场上那个叫段鸣豪的男孩。
太阳不知何时从薄雾后探出头来，虽已不复盛夏的强烈，却巧妙地跻身于两栋建筑的狭缝间，聚集自己全部的光芒，照耀着那个万众瞩目的男孩。此刻的他仿佛舞台上被刻意打了光的主角，让人的目光忍不住地追随。
贴合的运动服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一双鲜红的球鞋使他在周围的选手中显得时尚而特殊。站在起跑点，段鸣豪随意转了转手腕脚腕，灵活地原地跳了两下，然后做出了出发的姿势。
“各就位，预备——”体育老师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张理的心突然咚咚跳了起来，明明上场的不是她，可她却开始莫名其妙地紧张。
“砰”，枪声响起，赛道上所有人都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加油声骤起，鼓点也开始密集起来。
赛程过半，选手们已经从远处转到了看台前，快要接近终点时，前几名所在班级的加油声越来越大，运动员也仿佛因此获得了力量，开始进行最后的冲刺。
胜负已经很明显，只等裁判的确认。
一分多钟在紧张中一晃而过，运动带来乳酸的大量爆发，完赛的运动员们掐着腰呼着气，向各自的班级走去。
当段鸣豪走到3班时，立刻有同学围了上来，有的递水，有的扇风，有的塞给他一个士力架，第一排的人让出位置，3、5个人叽叽喳喳地把他围在了中间。
广播里再次响起那个甜美的声音，“现在播报高二年级男子400米比赛成绩，第三名高二5班石鑫宇，第二名高二6班管博，第一名……”念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高二3班段鸣豪，祝贺各位获胜的运动员。”
段鸣豪的名字响起时，3班瞬间沸腾，不少女生更是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引得其他班纷纷侧目。坐在段鸣豪旁边的男生一把捞住他的脖子，喝彩时把他晃得前后摇摆，可刚晃了两下就被班长喝退，“你轻点好不好，他累。”
“哎呦，心疼了是吧。”男生立刻做出戏谑的表情，引得周围的人都开始哄笑。
“说什么呢你，他下午还有比赛呢！”班长娇嗔一声，作势要打，可脸却迅速红了。
几分钟后，段鸣豪逐渐缓了过来，他破开包围，三步两步跨上台阶，找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坐下，旁边的男生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可以啊鸣豪，咱们班接下来就靠你了！”
“去去去，你想累死我啊！写你的稿子去。”段鸣豪不客气地回击。笑骂完，他抄起身边的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喉结鼓动，青春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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