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站在会展中心巨大的水晶吊灯下，指尖轻轻划过新款意大利沙发的真皮表面。香槟金的吊带裙在她身上流淌着水一样的光泽，颈间那串南洋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晕——这是陈昊上周刚从拍卖会为她拍下的礼物。
"林经理真是我们品牌的活招牌。"经销商李总举着酒杯走近，"这套展示厅的设计，听说又拿了亚太区的奖？"
她微微侧身，露出练习过无数次的完美微笑，声音轻柔得像浸了蜜的丝绸："是团队的努力。不过李总要是喜欢，我在西山新开发的样板间用了更特别的配色方案。"
手机在手包里第三次震动。她借着补妆的借口优雅离场，走进洗手间解锁屏幕，是母亲王素芬的未接来电。最近这样的电话越来越频繁，她总是用"在开会"的自动回复搪塞过去。
镜子里的人有着无可挑剔的古典美：标准的鹅蛋脸，柳叶眉被描画得恰到好处，唇釉是当季最火的干枯玫瑰色。可当她卸下社交笑容时，眼角细密的纹路突然无处遁形。三十一岁，她像捧着珍贵琉璃器皿般小心维持着一切完美表象，却总能在深夜听见细微的碎裂声。
陈昊的微信弹出来："明晚家宴，穿那件旗袍。我姐从温哥华回来了。"
她想起那件需要穿三小时塑身衣才能塞进去的苏绣旗袍，胃部开始隐隐抽痛。上次家宴，陈太太"不经意"间提起某家千金在剑桥读艺术史的模样，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回到展厅，她熟练地穿梭在宾客间，裙摆划出优雅的弧度。几个年轻设计师投来羡慕的目光，她们永远不明白为什么林小雨能轻松拿下最难缠的客户。只有她知道，这份"轻松"背后是每天五点半起床护肤、严格控制卡路里、甚至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角度的代价。
"小雨，"陈昊的助理悄悄走过来，"陈总在VIP室等您。"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推开门。陈昊正背对着她打电话，意大利定制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线条。
"就这么办，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负面新闻。"他挂断电话转身，脸上的冷漠在看到她瞬间化为温柔，"宝贝，今天很美。"
"明晚的家宴..."她试探着开口。
"放心，只是普通家庭聚餐。"他轻抚她的珍珠项链，"这项链很配你。"
但她分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了，就像上次发现他手机里那些暧昧短信时一样。怒火瞬间窜上心头，她恨不得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砸向那张俊美的脸。但下一秒，她只是柔顺地低下头："那我早点回去准备。"
保持优雅，维持体面，这是她多年来谨守的准则。即使内心已经火山喷发，表面也要波澜不惊。
离开会展中心时已是华灯初上。林小雨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车开到江边。脱下高跟鞋，她赤脚走在微凉的石板路上，夜风吹散了她精心打理的卷发。
手机亮起，是闺蜜苏梅的消息："明天陪我去产检？李强又要加班。"
她看着屏幕苦笑。苏梅和她同年，如今已是二胎妈妈，而她还在一场场华丽的约会中虚度光阴。打开朋友圈，满屏都是同龄人的育儿经和家庭照，只有她的页面充斥着精致下午茶和奢侈品开箱。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她的思绪。看到是母亲王素芬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
"小雨，睡了吗？"母亲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这周末回来吗？我给你腌了酸梅..."
"妈，我这周要陪陈昊参加重要活动。"她打断道，"下周末吧。"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张阿姨说在杂志上看到你了，和陈家公子...是真的吗？"
"只是工作关系。"她下意识撒谎，"妈，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结束通话，她烦躁地点了支烟。尼古丁的味道让她稍微平静，但罪恶感如影随形。她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三十二年前，王素芬也是像她这样，爱上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结果却是一生的悲剧。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陈昊："明天我去接你，六点。"
简洁的命令句，连标点符号都带着不容置疑。她盯着屏幕，突然很想问问他是否真的爱她，还是只是需要一個配得上他身份的花瓶。但最后，她只回了一个字："好。"
回市区的路上，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雨刮器疯狂摆动，她还是看不清前路。就像她的人生，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是一片模糊。
公寓里一片冷清。三百平的大平层是陈昊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装修是她亲手设计，每个细节都完美无瑕。但此刻，她只觉得空旷得让人心慌。
脱掉昂贵的礼服，卸下精致的妆容，镜子里的人突然变得陌生。额头新冒出的痘痘，眼角若隐若现的细纹，都在提醒她青春正在流逝。她疯狂地涂抹着贵妇护肤品，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时间。
浴室里，那件苏绣旗袍已经熨烫好挂在显眼处。明晚，她又要在陈家人审视的目光中扮演完美女友，用优雅的谈吐和得体的举止证明自己配得上陈家媳妇的身份。
手机屏幕亮起，是大学同学群的消息。班长在组织同学会，群里正在讨论各自的近况。她看着那些曾经不如她的女生如今晒着丈夫孩子，心里涌起说不清的滋味。
"小雨现在可是时尚圈的红人，肯定看不上我们这种小聚会吧？"有人@她。
她咬着指甲，快速打字："最近在忙新项目，下次一定参加。"
退出群聊，她点开相册最早的一张照片。那是十年前和苏梅在宿舍的合影，两个素面朝天的女孩笑得没心没肺。那时的她相信真爱，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门铃突然响起，监控显示是快递员。她疑惑地开门，收到一束匿名送来的白玫瑰。花丛中没有卡片，但她立刻猜到是谁——上周酒会上认识的年轻画家，看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迷恋。
把花扔进垃圾桶，心里却泛起一丝涟漪。这种被人仰慕的感觉像毒品，让她暂时忘记陈昊的若即若离。但很快，理智回笼：画家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爱情不能当饭吃。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不定。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车水马龙，突然很想念母亲做的那碗简单的阳春面。
第二天傍晚，陈昊准时出现在公寓楼下。看到身着旗袍的她，眼中闪过惊艳："很美。"
去陈家的路上，他难得地有些沉默。等红灯时，他突然开口："姐姐这次回来，可能会说些不中听的话。"
"我知道。"她平静地回答。陈昊的姐姐陈琳一直看不上她，认为她配不上陈家。
果然，一到陈家，陈琳就开始了表演："小雨今天这身很典雅，不过现在年轻女孩不是都流行穿大牌吗？"
"姐姐说笑了。"她微笑，"旗袍才是永不过时的经典。"
餐桌上，陈太太"不经意"地问起："听说小雨最近在和梵悦庄园合作？他们老板的女儿刚从巴黎回来，也是个设计师呢。"
她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发白，脸上却笑意盈盈："是呀，李小姐很有才华。"
这种刀光剑影的对话她早已习惯，但今天格外疲惫。去洗手间时，她听到陈琳和母亲的对话："...毕竟家世差太多，听说她父亲当年..."
后面的话被水流声淹没，但已经足够。她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突然很想逃离这个金丝笼。
回程路上，陈昊似乎心情很好："今天表现不错。"
她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轻声问："昊，你爱我吗？"
车子猛地刹住，停在路边。陈昊转头看她，眼神复杂："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想知道。"
他重新启动车子，语气轻松："当然爱啊，不然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但这个回答来得太迟，太敷衍。她闭上眼睛，假装睡着。眼泪无声滑落，在昂贵的丝绸旗袍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那晚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件琉璃工艺品，被摆在华丽的展架上，每个人都在称赞她的美丽，却没有人问过她是否快乐。
清晨五点半，林小雨准时醒来。即使周末，她的生物钟也雷打不动。瑜伽、冥想、精心准备早餐，这些仪式感满满的习惯是她维持精致生活的必修课。
门铃响起，是苏梅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外："就知道你醒了。陪我去趟医院吧，李强又临时加班。"
去医院的路上，苏梅絮絮叨叨说着家长里短：婆婆的刁难，丈夫的疏忽，育儿的焦虑。林小雨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被窗外一对牵手散步的老夫妻吸引。
"你说，婚姻到底是什么？"她突然问。
苏梅愣了一下："就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呗。怎么，和陈昊有情况？"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产科室外，她看着那些准妈妈脸上幸福的笑容，第一次对母亲这个角色产生了向往。
检查结束已是中午，她送苏梅回家后，鬼使神差地把车开向了母亲家的方向。老城区的小巷依旧嘈杂热闹，与她的高档公寓仿佛两个世界。
王素芬看到她时又惊又喜："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多买几个菜。"
"就突然想回来看看。"她环顾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家，墙上还贴着她从小到大的奖状，玻璃柜里摆着她获奖的设计作品。母亲把这些都保管得很好，像是守护着最珍贵的宝藏。
午饭是简单的三菜一汤，却比她吃过的任何米其林都温暖。饭后，王素芬拿出相册："昨天整理东西翻到的，你看你小时候多可爱。"
她随手翻看，目光突然定格在一张黑白照片上。那是年轻时的王素芬，穿着碎花裙子，笑靥如花地靠在一个英俊男人肩上——那是她从未谋面的父亲。
"妈，"她轻声问，"你后悔过吗？"
王素芬的手微微一顿，继续擦拭着相册封面："后悔什么？我有你这个女儿就足够了。"
但那一刻，林小雨分明看到母亲眼中闪过的泪光。她突然意识到，母亲不是没有故事，只是把所有的苦都埋在了心里。
回市区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自己会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为了一个看似完美的男人，赔上一生的幸福？
手机响起，是陈昊："晚上陪我去个酒会，五点半我去接你。"
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她第一次没有立即回复。琉璃再美，也是易碎品。而她，似乎已经听到了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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