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褚橙照常上班。
他的眼睛有些水肿,但酒吧灯光黑暗,他这样也看不出来什么,加上手上动作还是一如既往麻利,根本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不停接单调配出单,面前多坐了个人都没发现。
“你在做什么?”清亮男声陡然出声。
褚橙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抬眸看了他一眼,后知后觉是楚江玉。
他收回视线,冷淡回答:“尼格罗尼。”
“没问你这个。”楚江玉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看着他的手,“你知道今天酒吧为什么那么多人吗?”
褚橙没理他。
楚江玉也不在意,看向玻璃门外,自言自语般:“因为下雨了啊,很多人进来躲雨,我也是。”
褚橙手上调好一杯,呼叫侍者端走,不打算理这个大半夜来这里网抑云的。
“要是有人没有及时找到避雨处,暂时回不了家,你说得多惨啊。”楚江玉没完没了。
现在没有单子,褚橙没办法装聋作哑,给他倒了杯凉白开:“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楚江玉不接他的话,拿过酒水单,问他:“你酒量怎么样,能喝酒吗?”
褚橙面无表情刷显示屏,希望能快刷出新单子,免得和这货多纠缠,因为他总感觉楚江玉的眼神**裸的,不像是带有**,反倒是一种更微妙的东西......
或许是老天看他可怜,给他一下刷出来十张单子。
一看点单人,褚橙觉得还不如晕过去算了。
十杯酒都来自吧台1号座,不是楚江玉又是谁?
“大多都是烈酒,你自己喝?”
“你猜~”楚江玉语气荡漾。
褚橙心道我猜个鬼猜,提前说明:“先说好,这次你再发酒疯我不会再送你回家。”
“真是个无情的男人。”
不理会他的捉弄,褚橙转身默不作声调配,很快就在他面前整整齐齐摆了一排,跟罚站似的。
“嗯,挺好挺好。”楚江玉摸着下巴一杯一杯看过去,挑出一杯推给面前的调酒师,“这杯给你喝。”
褚橙正在调其他客人的鸡尾酒,头也没抬一下:“不喝,我一杯倒容易被你这种人捡尸。”
楚江玉笑了:“去年你喝醉了酒,有个男人尾随你,被你按在地上打断了腿,记得吗?”
“不记得。”褚橙有条不紊调酒,还能和他说话,“你少听点八卦传闻,没几个真的。”
楚江玉耸耸肩,自己挑了杯慢慢抿着。
“你试过借酒消愁吗?”
“我没有愁。”
他对一切都保持距离,不深交不在意,孤立活在世界上,避免任何会让人沉沦的东西。
比如酒精比如烟草,有过那么一次就会让人上瘾,为了得到短暂的欢愉不断重复,并越来越疯狂,最终只会迎来毁灭。
感情更是比这两样更可怖的东西,无声无形无影,一旦给它开道缝隙,它便会让你变得贪婪,要求更多。
得把它关起来,不能让它走进来。
“越是逃避,有一天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带来的只会是更惨烈的毁灭。”楚江玉拿起他最近的一杯晃着。
楚江玉低低笑起来,手指一下一下绕着杯沿打转:“很多年前,我天天喝酒你知道为什么吗?”
褚橙并不想回答,他自己接下去。
“那时候,对我来说,酒精就是一场自我宽恕的审判。
宿醉过后第二天醒来头会疼得像裂开缝隙,离天堂越近,越会觉得自己还活着,那是一种惩罚,也是种解脱。”
“要试试吗?起码今夜你会在天堂安睡。”
说着,他将酒杯朝他虚空碰杯。
褚橙暂时没动,只是看着酒杯发愣。
音乐声切换间隙,磅礴雨声穿透酒吧哄闹人声,那是另一场狂欢的邀请。
巡视一圈所有酒杯,他随手端起一杯橘色的酒,冷声道:“我喜欢这杯。”
酒水名为螺丝起子,带着浓郁的橙香,入喉是酸甜味,属于低浓度酒精,在他勉强可承受的范围内 ,但不代表他不会醉。
一口饮下没多久,他脸开始发烫,额头发紧,眼皮不受控制跳动。
“还想再挑一杯吗?”
楚江玉的脸像一副墙壁上渗水的油画,声音带着空旷的回音。
褚橙喉结滑动了一下,从容端起最近一杯琥珀色泽的酒,朝他虚空一碰:“选择都是带着审视,这次我选择顺其自然。”
又是一杯酒下了肚,胃里泛起灼烧感,眼前开始一片混乱,他手撑在吧台上才能勉强稳住身体。
叮。新单子来了。
他有种身子不是自己的感觉,轻飘飘的,抓住单子像捏住空气,迈开脚步如同走在软绵绵的棉花上。
刚走两步,啪嗒摔在地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楚江玉噗嗤一声,轻松跃过柜台们,把人扶起来,调侃:“刚刚你喝的应该是长岛冰茶,居然一口闷,我也真是佩服佩服。”
褚橙听着他的声音也像隔了层薄膜,听不真切,捏着单子嘴里喃喃:“单子......不然得扣工资......”
楚江玉闻言看向他手中那片揉皱的纸片,眼睛眯起来。
“我可以帮你,但是得有条件。”
“什.....么条件?”
“很简单,”他看了眼窗外雨水模糊的街道,“帮我给人送把伞。”
“谁?”褚橙迷蒙望着他。
“不知道。”楚江玉把人拉起来,催促道,“你爱给谁就给谁,总之给就对了。”
褚橙迷迷糊糊被推到店门口,握着一把廉价的塑料伞,脚步虚浮走入雨中。
楚江玉靠在门边看着人的身影在雨水中淹没,再也看不见。
“你看起来好像很羡慕?”门边黑暗里一道黑影忽然出声。
楚江玉只是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瞥过去一眼,声音带着嘲讽:“你呢,什么时候这么好心当红娘了?”
黑影轻哼一声:“我和你这种自私荒淫的人不同,我喜欢他,只要他开心就好。”
楚江玉翻了个白眼:“没想到你大明星居然是这么个舍己为人的情种,真叫人感动。”
盛流云听出他的嘲讽,反问:“你羡慕了?”
“羡慕啊,”楚江玉轻笑一声,“羡慕得让我有些想吐。”
盛流云眼神一凛,想反驳什么,对方幽幽问了他一个很扎心的问题。
“你引导他去找人,但是我把他灌醉了,你不怕他路上出什么意外?”
盛流云:“......卧槽,我忘记了!”
......
雨来得突然也急促,将整座城市包围,所有事物都笼罩在一层水雾里,看不真切。
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砸在人身上,不消10秒彻底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褚橙抱着雨伞,迷茫行走在雨中,他脑子一旦想思考什么就如同塞进一团棉花,只会扯出没用的絮状物,最后只能任凭思维发散。
他浑身湿透,冰凉的雨水贴着他的身躯流动,让他稍微清醒一些。
要把伞送给某个人才行,应该送给谁呢?谁需要呢?
浑身都发软,连方向都分不清,他软着脚跌跌撞撞往某个方向走去,其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往那边去。
一切都是下意识的行为。
要把伞给一个人,一个需要的人,一个没找到避雨暂时回不了家的人......
鞋里进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穿过好几条街道,越走大路越宽敞,建筑越来越少,眼前的景象都像海市蜃楼。
直到出现一道白色高大的圆弧形影子,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安澜华庭。
保安室白色的光在雨中像海中灯塔孤寂的守望,没人发现雨中多了他的身影。
他来到矮墙想翻过去,因为腿软脚软,努力半天才挂上墙头,再在想要下去时,直接摔下墙。
运气比较好的一点是,他落在了花坛里,除了被低矮草丛刮伤,屁股有点疼外没什么大碍。
接着他从花坛里手忙脚乱爬出来,找回他那把已经变形的伞,牢牢抱在怀里,往印象中的小道走去。
越走心跳越快,雨声吞噬脚步声,他快步穿过草木茂盛的石板路,来到层层叠叠的儿童游乐区。
再往前走10米他就能到儿童滑梯,但他却突然停住了,眯瞪着双眼透过茂盛的树木间隙看见黯淡模糊的红色,却看不清具体情况。
他不敢前进分毫,就仿佛他面前有道无形的墙。
雨落在树叶上,啪啪作响如鼓声雷动,夜风穿过缝隙,冷得他一哆嗦。
半晌,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迈步走过去,掀开在雨中摇曳的树叶,一时间眼神无法定焦,儿童滑梯融化为画板上的颜料,混在夜色里,一时半会他无法辨认要找的人是不是还在。
只好往前走,但本就醉了,下去台阶没稳住身形,一个晃荡自己摔进了水洼里。
也就是被在摔得眼冒金星时,他看见有个浅色的色块动了一下。
然后有双手提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立正,然后又若无其事离开了。
褚橙:“?”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来又走开?
眼前的色块很快又回到原处,和滑梯颜色混做一起,不动了。
褚橙揉了揉眼睛,糊开脸上雨水,眼前终于清晰一些,就见暗红色蘑菇拱门中,一个高大的男人缩成一团抱紧双膝,坐在平台上,像朵地板上长出的蘑菇,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花了整整半分钟才连接到记忆,分辨出这人是谁。
然后他胃部一紧,一股巨大莫名的情绪覆盖上来,无法抑制,让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瞪着眼睛和那人对视。
如果忽略掉褚橙摇摇晃晃的身躯,两人像一副定格的“巨婴霸梯图”。
最终还是下方的“巨婴”先动,手颤抖着拿出手中伞,在按钮上滑了三下才找到着力点。
伞面哗啦一下撑开,雨滴啪嗒啪嗒在伞面跳跃。
过了不过一分钟,褚橙慢慢向前踏了一步,凑近到离平台不过一个头的距离,然后冷着脸双手握住伞柄,手腕用力顺时针转了一圈,逆时针再转了一圈。
水滴如同离群的金鱼,利落迅捷摆动尾巴游向四面八方。
等他把伞放回肩头,再抬头,高大蘑菇脸上全是水珠,眉毛往下压。
褚橙倒是眉眼松懈不少,心里默默抵消了对方这些天不回消息的情绪。
他用黏糊糊的醉嗓出声,带着自己也不能察觉的委屈。
“为什么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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