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舒正含笑看着眼前小女孩之际,忽闻前方传来一阵清朗温润的男声,语调似责备,却裹着一丝宠溺。
她尚未辨清说话之人,便见小女孩循声奔去,扑向那男子大腿,嚷道:“萧哥哥定是哄我,你与裴哥哥最要好,你说的,他定会依!”
“此事并非我说了便成,岂能如买卖般随意!”男子双目温和地盯着抱着大腿的小女孩,倏然将目光转向她身后的丫鬟。
待丫鬟微微点头领会,他方转回目光柔声道:
“旁的皆可依你,唯独此事不可胡闹。裴兄家今日有贵客在,若扰了这里清静,那位姐姐必受责罚,你可明白?”
说罢轻抚其头,示意丫鬟带离。
小女孩虽淘气,却知哥哥言重,遂由丫鬟牵着离开了宴厅旁的耳房。
韩文舒见状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灰,复垂首敛目而立。她原以为那兄长寻回妹妹便会离去,耳畔却忽闻脚步声逼近——方才那男子竟在她低眉之际,径直走来,问道:
“姑娘便是打算装作不认识我了吗?”
韩文舒正垂首目视脚尖,忽听那莫名一问,遂再看向视线下方。只见一月白衣袍一角映入眼帘,黑色长靴显露靴面,突兀地闯入视线。
她身形一僵,目光顺着那袭白袍缓缓上移,终与那醒目艳丽的容颜相对。
她登时神色怔然,见这面容似曾相识,眉间微蹙,竭力搜寻记忆,却只觉如雾里看花,辨不清具体何处相逢。
此时那男子澄净目光凝向她,嘴角微翘,分明是要她认出自己。
韩文舒一时无措,指尖无意识抚过发髻,挠了挠,忽闻对方朗声笑道:
“姑娘到底是贵人多忘事,方才与你说话的便是舍妹。”
韩文舒闻此言,思绪倏然飘回江都街市。记忆纷至沓来:街边书铺旁,她与那小女孩谈论小狗,忽见一男子朝兰儿走去……“兰儿...”
脑中闪过那声呼唤,霎时豁然开朗——正是眼前此人!她心神一亮,双手一拍,手指男子笑道:“你便是唤那小女孩兰儿之人!”
萧承钧未料她这般直率,连男子也未必有此爽利,眉梢微挑,一时讶异。
原想她能忆起更多,却只得此句,喉间不禁涌起苦笑。不甘之意暗自压下,遂朗声一笑,仿那日街市语调道:
“在下萧承钧,字怀琮,姑娘若不嫌弃可称怀琮。”
韩文舒听到此,这才完完全全想起当日遇着眼前男子的情形来。霎时脸色绯红,讪讪抱拳道:“原来是萧公子,小女子失礼了!”
然她慌乱间竟忘却女子礼节,误以男子拱手之姿施礼。
萧承钧见状,眸中掠过一丝玩味,暗忖此女较初次相逢时更显率性洒脱。当下心里无不赞叹:“若她是男子,定如松间鹤,潇洒不羁,自领风骚。”
韩文舒望着萧公子舒朗俊雅的面容,心内连连自责:
“当日在街市上看着这如此俊雅的面容,当时还惊叹不已,怎地再次遇见竟然会忘?这脑子真是塞了草包了不是。”
思罢,目光直勾勾凝在他面上,浑然未觉对方耳尖渐染绯红。然萧承钧内里有些异样,面上却任由韩文舒瞧着,甚而亦是瞧着她忘了神。
正在二人看痴之际,远处领路传菜小厮却自远处而来,待小厮正要交代韩文舒汤水已到之际,却见韩文舒正前方站着一位贵家公子。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萧相的二公子,他忙靠近前,躬身垂首向着萧承钧道:“小的见过萧将军!”
随着小厮拜见,旁的一众原是垂首站着端菜仆役皆是齐声道:“见过萧将军!”
众人一呼,吓得韩文舒身形一震,险些踉跄。
待醒过神来,她忙机械地仿着旁的下人一样躬身垂首道:“见过萧将军!”
“萧将军”三字方脱口,脑中轰然一震——此人竟是将军!
韩文舒未料到这风神俊雅之人竟是将军,心内惊涛迭起,双腿虚软,身形发颤。
她死死咬住唇,低垂着头,指尖掐进掌心,默默平复心绪,待气息稍稳,不易察觉地轻舒一气。
正当她觉得即将站立不住需移动脚步时,忽闻萧承钧叹息一声,苦笑问道:“我便是这么可怕吗?”
韩文舒闻言怔住,继而暗忖:“这话是对着谁说的?是众人还是我?
这将军何出此言?行礼本就是规矩,倒似在怪罪众人。”
然她不敢多问,只垂首僵立。
萧承钧见她如木雕般沉默,再次轻叹,声音转朗:“起身罢!”
韩文舒闻声,随着众人道了一声:“诺!”
躬得僵住地身子,这才缓缓的挺直了起来,仿佛时间凝滞般漫长。
待站直时,她慌忙垂首,目光死死钉在脚尖,心内惊疑翻涌:
“这位萧公子明明身居将军之位,却与平民百姓谈笑自若,全不似她想象中威严刻板的将军模样。”
思及此处,猛然想起——
方才自己竟直视他的面容!这...这不合规矩!面上霎时红白交替,额角冷汗簌簌滚落。
她不敢深想,记忆却如毒藤缠上心头:
上回直视那位侯爷,对方怒目而视。刺史府衙厅内回荡着“以下犯上”的斥责...
虽侥幸逃过一劫,却从此失了自由身。想到此,她身子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亦是认命般闭目。
耳畔仿佛又响起胡嬷嬷的厉声:“快将背脊往下压,头颈垂低,眼珠子只盯自个儿脚尖!”
胡嬷嬷最后一句是,眼珠子只盯着脚尖,而她方才盯着一位将军面色看。她又无奈地睁开了眼,不知接下来是何种结局。
忽地,她灵光一闪:
此前萧公子只报了姓名,未曾言明身份!如此说来,她方才的冒犯之举皆是因不知情所致。老话讲“不知者无罪”,眼下尚可辩驳!
思及此处,她咬咬牙,猛地呼出一口浊气,再次敛衽躬身,头颈垂得更低,声音铿锵道:
“萧将军,我方才不知您是将军身份,若有冒犯,还望恕罪!”
这突兀的呼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引得众人面面相觑,小厮更是目瞪口呆——这侍女竟敢如此直白陈情!
萧承钧本在看她神情变幻莫测时便觉有趣,此刻听她言辞恳切却带几分倔强,忍俊不禁的笑意终是化作一声轻笑:“你这丫头...”
“萧将军,前厅宴席已启,太...”侍卫自大厅疾步而出。
见主子在廊侧耳房与一女子低语。情急之下欲出声,却恰逢韩文舒回眸,主子瞥见,目光如寒目扫来,侍卫喉间余音立时噎住。
那目光如常,却凛然含威,侍卫只得垂首退至一旁。
萧承钧见这女子竟敢在此时,随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向他的侍卫。眸中星光一闪,倏然展颜,朗声笑道:
“你还真是个妙人!说惧,你对着礼数处处不拘;说不惧,方才知晓我身份时,那肃然如临刑的神色,倒似我如煞神临头!”
说罢再不待她回应,大笑拂袖而去。
廊上清风徐徐,他踏出数步,忽又回首,长声道:
“后会有期!”
萧承钧含笑而来,那句“后会有期”余音未散,侍卫便知主子心情极佳。
待他穿过廊下,侍卫悄然跟上,觑准左右无人,压低声道:
“主子让小的打探的女子,便是方才那位吧?”
萧承钧只淡淡扫他一眼,未作回应,径自向宴厅而去。
侍卫见状,心中已有了八成把握——自江都路上主子命人暗查那位姑娘起,他便知此事紧要,虽始终无缘得见画像或详情,此刻终于得见真人。
正思忖间,萧承钧已踏入宴厅。却见雕梁画栋厅内舞姬流光裙裾,群姬袅袅起舞。
厅内众人目光皆被这舞姿吸引,他本欲悄然入席,却不曾想堂上正坐位男子目光正向他投来,坐姿卓然,缓声道:“怀琮方才是哪里躲清静去了,便是如此不给本座面子?”
说这话时,众人皆醉于丝竹声中的翩然舞姿。待到堂上男子询问,众人的目光皆投向了他。
而身在问话男子左侧第三位那玄袍青年更是折扇轻敲掌心,似笑非笑等着看戏。
而萧承钧,本欲隐坐的计划落空,便也坦然的整理衣袖,接着躬身垂首,朗声道:
“太子殿下恕罪,昨儿与几位殿下蹴鞠酣战至深夜,今晨精神不济,便在裴相府衙练了趟拳脚提神。”
说罢,已有人递来酒盏,他仰头饮尽,席间哄笑渐起,太子亦摇头轻笑,摆手罢了。
众人皆醉于舞姬翩然身姿,萧承钧亦将目光投去,眸中却映着另一道身影。
脑中纷乱如麻:
“我竟这般寻常?这般轻易便被忘了...亏我费尽心思打探她踪迹,得来的却是她的各种漠视!”
想罢,心口窒闷难平,随手抓起酒盏,仰头灌下。
恰此时,旁侧玄衣男子忽斜身凑近,低语讥道:“怀琮兄,这般信口雌黄,莫不是不惧治罪?”
萧承钧正郁怒难抑,未料这刺头竟突兀八卦起来,只得将怒气压下,佯作舒朗:“侯爷若不信,有何高见?”
裴瑾戏谑勾唇:“爷本懒得管你闲事,偏巧碰见你睁眼说瞎话——你此时呼吸绵长,哪有半分练武后的急促?说罢,你究竟...”
“方才见了位故人,与之攀谈罢了!”承钧忽地截住话头,坦然而言,又饮一杯,酒液入喉如灼。
侯爷愣了片刻,忽地冷笑,嫌弃般,低语沉声道:
“晦气!”
萧公子有些[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见了位故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