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文舒歌声响起时,皆怔住了。
继而有索性放箸而听,有起身面向者,更有甚着,行人驻足聆听者。无不为其歌声感动,歌声如春水漫过青石,洪湖的浪声,渔家的欢歌,稻谷的清香......字字句句皆是生活的画卷。
这爽朗自信的声线,与世道规矩格格不入,却奇异地让每个听着心中,都泛起一丝暖意与向往。
彼时,若有细心者便会发现,对面酒楼里莺莺燕燕之声,不知何时悄然沉寂。
话说满春楼这厢,此刻正有两位特殊的食客宴请。
酒过三巡,眼前的歌姬行腔婉转如游丝,舞姿曼妙似烟云。却忽被一缕透亮的歌声破窗而入——其调活泼而自信,声线高亢绵长,与楼内惯常的靡靡之音大相径庭。
俩人皆被这高亢透亮的音色给吸引。最先闻得窗外之音者,率先扬手屏退了正在卖力献唱之人。
正说这是何许人也——原是侯爷和萧承钧在街头相遇后,萧承钧做东邀其至江都名酒楼打尖。
厢内歌姬执扇轻吟,声如莺啼,醉人魂魄;厢外酒客或凝神聆听,或于歌声中笑饮酣畅,推杯换盏声不绝。
正酣时,忽闻对面饭馆歌声骤起,清亮婉转,霎时引得众人侧目......
韩文舒一曲唱罢,从自己所唱的光景中回过神来。
眼前仿佛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满筐肥美的鱼儿在筐中跳跃,鱼鳃翕动,鱼嘴开合吐息;粼粼的湖水上漂着渔船,船上的人们带着满心喜悦穿梭往来,人影在暮色中逐渐化作剪影。待歌声彻底消散,那些光影也如烟雾般淡去,了无踪迹。
韩文舒回神时,只见四周寂然无声,众人神色皆惊。继而掌声如雷般响起,呼声四起,有人默默回味,更有高呼“再请一曲"。
韩文舒哪里肯再献唱,只推说先前在乡野所学仅此一曲,再无新调。再者,她本因道义难却才勉强献丑,终究并非卖艺之人。
众人见状,便不再相劝,各自归座,回味那曲余韵罢了。
一番热闹过后,韩文舒的紧张情绪渐渐消散。
然而,或许是被那歌声中的调子所染,一股莫名的愁绪如蔓藤般自心底蔓延开来——
“自己的父辈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歌声里包含的自豪与坚韧,如今的人们又怎能体会得到?
想到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憧憬今日的繁华,更遑论“百姓自主之权”,她便觉胸口堵闷。
人类文明的进步,向来伴随残酷真相:一次次流血牺牲,新旧思潮的激烈交锋,方能在淬炼中拓宽灵魂的疆域。
而如今这封建桎梏之下,强权如枷锁,百姓为温饱挣扎,何谈自由?
思及此,韩文舒愈发想念记忆中那个人人可昂首的家—
—电灯下父母的叮咛,同学间无拘的笑闹,连空气都浸染着平等与希望......此刻却如一场远去的旧梦,只余残影在心头晃荡。“
她回到桌位,机械地扒了几口佳肴,便再难下咽,手肘撑着腮,望向街巷试图转移哀愁。
行人来往如织,忽有一抹身影闯入余光:那人眉眼如刻,浓眉英挺上扬,薄唇含笑似春日暖阳,眼波深邃仿佛藏进岁月故事。
那分明是她在现代相伴五年的男友!
三年困在此地,她数不清将过往的一幕幕在心底来回翻检——从初识的青涩到谈婚论嫁的郑重,直至她逼自己遗忘。
可就在她穿越到此,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时,那人猝然出现。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她怔怔望着他踏入对面酒楼,背影即将隐没在栀子灯下。
再不迟疑,她霍然起身,胡乱抹泪后对叁子道:“你且吃着,我去去便回!"语调急切挟着颤音。
跨入酒楼时,那人正踏上二楼朱漆楼梯,她踉跄跟至转角,掌柜询问声在耳畔嗡嗡,她却充耳不闻。
待见厢房门半掩,她倏然推门而入——房内谈笑顿止,众人目光皆落在这青衣女子身上,她泪眼朦胧,喉间哽住前言,唯余默然凝视。
时间仿若静止。萧承钧忽见那女子闯入,心内纳罕:"这姑娘不是方才在街巷和她搭讪的女子吗?“
瞧那女子,其哀伤的神色直盯着侯爷身边的侍卫燕征。萧承钧眉头微蹙,暗忖道:"这女子莫不是燕征的旧相识?”
对立而坐的侯爷亦眉峰紧蹙,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韩文舒,复落回燕征身上,投以“你最好给本候解释清楚的”审视目光。
燕征见状,慌忙躬身,面对女子前来对着他悲切的神情,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暗自思量,"这女子莫非认错人了?”
他索性率先打破僵局:“姑娘,汝......"
"欧辰阳,你什么时候来的?”韩文舒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儿蓦然出现,浓烈的情绪汹涌而出,问话便脱口而出。
"汝“字后面的话还未说完,燕征却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当下他便明白了他的猜想无错。欲开口解释,却听到女子再一次问他。
“你是三年前来的,对不对?”未等燕征回答,韩文舒双眼直盯着眼前的男子道。
“我也是三年前来的,来的时候觉得这一切皆是梦。”韩文舒说时,早已泪眼朦胧。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欲接着说。却发现眼前的男友,好像还未回答,韩文舒便不再言语,似是等着他的回应。
但燕征似乎受这呼之欲出的浓烈情绪给感染,一时哑然。
韩文舒见此情景,怔愣在原地。
她突然意识到:她穿越而来的仅仅是灵魂和意识,而躯壳已换成陌生的模样时,喉间涌动的千言万语瞬间凝结成冰。
“怪到眼前之人用如此陌生的眼神——那沉默并非是冷漠,而是困惑与惊诧在眼底翻起的漩涡。他或许试图在辨认这张陌生的脸与记忆中熟悉的气息之间的联系;又或许在猜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是何来历。”
韩文舒思及此,欲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荒诞境遇,可目光却被厢房内的其他身影所带的探究钉在原地——
“厢房内本就寂静,此刻她贸然进来,便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见厢房内还有陌生的两人,皆是满脸疑惑,她才想起收敛着些。
只是眼角的泪水无法抑制的往外淌,她慌乱地想用手拭去,却见眼前男子递来一方素帕。
那方素帕并无任何花色,此刻帕角垂落在他修长的指尖。韩文舒将视线从手上的帕子对向他的目光,却看到了他蹙起的眉峰下隐含的关切,她身体不自觉的轻颤起来,泪水沿着脸颊决堤而下。
她勉强掬起一抹笑,手却发颤的接过素帕,不管不顾地拭去脸上的泪渍。
好在她来此,未曾再化妆过。那莹莹的泪珠浸湿了他的手帕。她越擦,泪珠淌得越汹涌,心里颤的越厉害。
韩文舒想压下这无名委屈的释放,亦或是想隔绝掉这密闭孤独的窒息感。
她越是压抑着,身体越是控制不住的发颤。终于,她再也撑不住,膝盖一软,蹙然蹲地,用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韩文舒起先是抽泣着,而后放声嚎啕大哭。此时厢房内除了这悲切的恸哭,再无一物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恸哭声逐渐变小,继而又变成抽噎声,直到那抽噎声几不可闻。便见她用手帕抹了抹眼泪,旁若无人的擤了鼻涕,这才站了起来。
似乎因这三年的压抑情绪得到了发泄,她此时换了一副清丽的神态,对着眼前的男子道:
“很抱歉,弄湿了你的手帕。”说罢,她神色一顿,忽而嫣然道:“诶,你不会小气的,对吧?”
厢房内的三人在韩文舒进门时,本皆是疑惑,到她报出陌生名字时的了然,再到她恸哭时的怜悯,转而到她擤鼻涕时的讶然,直到最后,她起身时调整的呼吸神态,换上了另一种情绪的洒脱。这一连串的反转,无不让厢房内的三个男子侧目,继而不约而同的暗忖道:“这怕不是个正常女子罢!”
无怪乎三人一时如此心思,怪道她进门后走马观灯式的一连串的动作。
她哭时似乎抛弃了世俗的无畏,擤鼻涕时毫无娇羞的坦然,起身时嫣然一笑的洒脱,甚至她哭腔黯哑的说话音色里都透着一股莹亮的人格。
燕征见眼前女子的情绪皆因他而起,当下似乎整理好了心绪。他这才开口道:“姑娘,现下心情可好些了?。”
他并未问出他的疑惑,从她喊出那个陌生的名字时,便知她是认错人了。
但此刻这姑娘是因为他才得以发泄情绪,他不敢贸然戳破,只顺着她当下的心绪说一些安抚她的话。
看他开口说话,韩文舒笑着道:“好多了,谢谢你。”
感受到那边射来两道探究的目光,韩文舒在发泄完心绪后,突生一丝尴尬来。
避免再如此情绪发泄下去,反倒唐突了众人。她暗暗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接着向燕征道:“很抱歉,如此贸然的打扰你。但..."
韩文舒一时语塞,她不知如何解释先前的失态。
她偷眼望向眼前被自己情绪所扰的男子,目光中带着疑惑,却又隐含着几分理解。
再思及自己的失态可能引起他目前处境的不便和难堪。韩文舒将解释的话咽了下去。
她这才转向那两位陌生男子,平静地说道:
“两位,抱歉,小女子唐突了。冲撞了各位吃饭的雅兴,给各位赔礼了。”说罢,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继而又道:
“方才见一故人,实在情难自禁,冒昧了,小女子这便离开。”
韩文舒转身之际,目光再次落向燕征道:
“话说你这帕子,被我弄污了,今儿个我就洗净,明儿个还你,如何?”见他还在怔然,便接着道:
“不说话,便算是同意了,我住岳阳楼客栈,离这里不远,你明儿个到我住处来取便是。”
言罢,便要走,似乎又记起什么,脚步一顿,转身道:“你明儿个晌午前一定要到,迟了,我便去扬州了。”
说话清脆而坚定,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疾步离开了酒楼。
她的身影在几道探寻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感觉女主一出场,权贵皆破防[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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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二位,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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