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天气候干燥炎热,甜水放外面容易变质。
半砺蹲在门边朝黑漆寂寥的路面观察了好一会,确信那人没有再跟过来,她放心地收回眼,完全忽视面前大眼瞪小眼的一鸟一虫。转身去冰窟存放手里的四瓶甜水。
依天性来看,龙族分外喜好凉食,连带生存环境都偏好清凉湿润,以保持皮肤细腻光滑、水分充足。
鉴于三重天气候恶劣不利于本族生养,白日若长期在外面待着不只会致使皮肤干裂老化,还会加速寿命燃尽。
因而从被关押三重天的第二年春,龙族祖先便认清现实,急速寻找可以快速适应三重天气候的生存方法。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由一番千辛万苦的寻找与尝试,一种行之有效的炼冰术法被不畏艰难的先祖们发明出来。并将该手艺口口相传传入各家各户,直到男女老少都会炼。
如今,后世把该术法称之为冰政。
冰政过程简单。
只需在地势高燥、土质坚实、地下四五米的地方凿出窖体,再用砖石与厚重夯土砌成,最后在窖底、冰块和顶部填充糠、锯末或是稻草等隔热材料,便可以保持气候短暂的干燥与湿冷。
用来储存食物效果甚好,因而三重天家家户户都有独家冰窟。只不过存放的物品以及降温的东西各不相同。
有钱的还可以去专属的售冰店采买坚实冻冰回来存放。
像半砺这种没钱的,一般就抬几桶水进来放着,降空气的温也顺便降降水温。
这样之后,用水的时候也不会碰到那种被太阳暴晒一天的烫乎水,引发身体不适。
冰窟在房子的西北角,地段阴凉。
半砺点了只蜡烛,便抱着四瓶甜水走下石阶,入了冰窟。
冰窟构造简约,四桶水、一个木柜、一张木桌以及隔热所需的锯末与稻草,成就一个普通农户家庭最常见的冰窟模样。
半砺将烛台搁置于木桌上,烛火笔直地燃烧着,昏昏亮亮地照明整个窄小冰凉的冰窟。
借着烛光,半砺把怀里的四罐甜水放到桌面。
霎那间,白玉瓶壁几近透明、七彩珊瑚颜色变幻莫测、紫玻璃瓶身变得晶莹剔透,而蚌壳瓶壁冒着银色珠光。
这里面,不只甜水口味清甜不腻,味道更是包含四种口味,就连每一个瓶子都美丽多端,价值昂贵。
按常理来说,半砺并不会既花钱买甜水又耗巨资采买式样不唯一的瓶子。
只是刚才在市集时,脑中闪过那人握着玉质瓶身的修长指尖,皮肤又冷又白,比玉还矜贵、比霜还清薄。
所以她买这些东西没有太多理由,单纯觉得他用手握着时一定会特别好看。她想看他用漂亮的五指握住任何同样美丽的物品。
这样的东西,才足以与他相配。
忽明忽暗的烛光摇曳着投在半砺的下巴端,把她的五官映得十分冷硬,那两颗血红色的瞳孔颜色深不见底。
又盯着那几瓶甜水沉默了半晌,半砺终于扬了扬侧唇,上前把几瓶甜水一一小心地放进柜子里。
清脆的嘭嘭声在冰窟里低低沉沉地响起、回荡。
直到放完,半砺又将柜门阖上,拿起桌上的烛台,转身踩着石阶离去。
…………
上仙界,数万富丽堂皇的宫殿隐匿在千条霞光流云之后,影影绰绰又神圣庄严。
通往织仙宫的长街,叶乘一袭天缥色长袍,衣摆自然垂于身侧,正闲步朝织仙宫踏去。
路上,几名仙官刚从织仙宫回来,谁曾想迎面就撞见那尊惹不起的大佛。
几人原本带笑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下去。纷纷直愣地目视前方,暗自感叹命途多舛。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他们今天为什么要出门?又为什么要来这织仙宫哟。
碰见谁不好,碰见他。
眼看叶乘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人后退也不是,绕路也不是,内心一阵发慌,纠结良久,实在束手无策。只好站在原地静候。
煎熬等待时,几人仔细想来实在有苦难言,竟然不谋而合地闭眼皱眉,面态如同吃了黄连一般,内心一阵欸哟喂惨叫连连。
害。
倒霉透顶,真是倒霉透顶!
下次出门还是先烧把香吧。
可别再撞见他了。
想是这样想,但叶乘无论是仙职还是身份,都远在他们所有人之上,连主神大人见了叶乘都得亲自热脸相迎,更何况他们这种从下界历经苦难考上来的虾米喽啰。
不但不能躲,还得舔脸与他打招呼。
不然,就凭叶乘这天下无敌的名头,搞死他们比搞死一只蝼蚁还容易。
嗯……虽说吧,这定潮神君如今已经不干戕杀屠戮的那档子事了。
可怎么说他都是由无宗无源的上古凶神演化而来,连跟他同辈所出的仙君都无人知晓他的真身是何物。
只清晰记得上千万年前,天地刚分开不久,一切都是混沌初开的模样,百废待兴。
后来,经历一段长时间的万物更迭,终于出现了人。彼时天与地还不稳妥,人间又因为帝王夺权争地而频繁发生战火纷飞的灾祸。整片大地进入横尸遍野的年代。
正所谓人为灾厄积重难返,地震、火患、雪崩……接踵而至。
世间处于一种天灾与**祸不单行、天上地下混乱不堪、人间遍地血流成河、尸身堆砌成山的惨状。
这叶乘便是在这尸身血海中突然凭空出现的。
他一入世便法力无边,性格野蛮难驯,整个上仙界没有神仙是他的对手。皆拿他没办法。
按理说,依照他的纨绔与嚣张,本该杀遍全天下无敌手,然后坐拥九重天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控制整个天上地下。
可他却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拱手让了人。
很多刚来的神仙听闻此事,开始都以为是他愚蠢。
不过后来得知了真相,众人也就噤声不语了。
传言叶乘曾把当今喊得上名字、在人间有独立神庙的所有神仙都打败了,可还不过瘾,本想上人间再找人打一波,孰料他到了之后,惊觉人是比神还弱上几千倍的生灵。完全不堪一击。
他也就顿时没了兴致。
而这神界为何没被他收入囊中?
《天神谏》所记载的话便可说明一切。
据说他当时只撂下一句无比狂傲的话,便两袖清风飒飒离去。
——吾在之日,纵尔称帝称王,亦居吾下。吾何惧之有?
狂。
实在是狂。
任凭找遍全天下,亦无法寻出第二个如他这样一般狂妄傲然的人。
曾有人推测过叶乘真身许是由那些分不出姓名的尸身血海融汇而成,因而他天生重杀戮。
本来这就是一种茶余饭后的推测与说法,谁想多年前真有不怕死的以这为线索,炼出可与之相对抗的武器与神功,去找叶乘决斗,结果不出意料,依旧如败家之犬悻悻而归。
败者大彻大悟。
错。
全错了。
叶乘不是由万千尸块和血液灵化而来。
那他到底是什么?
数万年过去了,法力高强的诸位天神们,还是无人探知到确切的答案。
所以实在不怪叶乘笑他们菜,给叶乘当狗这事。
纯他们活该。
打不赢,就当着吧!
当狗不用去死,只不过偶尔挨点打罢了。
谁还没遇上个阴晴不定的主人呢是不是?
几位仙君低眉顺眼,各怀心思,目光从鞋尖悄摸抬起,落到渐行渐近的颀长挺拔身影上。
从脚、小腿、膝盖一路向上心惊胆战地瞄过去,最后四个人八双眼睛都同一时间定到那张矜冷俏丽的脸上。
只见。
他正微微翘起绯色的唇,朝他们浅浅一笑。
那嘴角的弧度带着轻佻邪佞的意味。
逗弄十足。
跟逗狗一样。
“…………”
四人大惊失色,立马恭恭敬敬与叶乘做了个上仙界见面手势,低下脑袋,抖着唇瓣异口同声道:
“……参见定潮神君。”
叶乘今日没闲工夫理他们,他不咸不淡睨了他们一眼,便稳步离开了。
直到那抹清丽身影在云雾中越来越小,几位大仙才从胸腔里长长输出一口气。各自抬起手抹额头、鬓边、脸上的汗渍。
“方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他会找咱的麻烦呢。”
“谁不是呢?还以为他会像往常一般,说要试试我等的功力长进如何了,然后伺机对我等大打出手呢。”
“害,他离开了便好,这无事发生我等就莫要张扬了,以免他跟以前一样来个回马枪,打得我几个措不及防。”
“对对对,嘘……”
“快走快走,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对,走走走。”
四大仙边擦汗边虚着步子匆匆离去,没多久便消失在仙气飘渺的长街尽头。
织仙宫。
几名粉衣仙子远远就望见了叶乘的身影,皆大惊失色,失了花容月貌。
众人相互推攘,你挨我我挤你,争着谁应该回去禀报宫主,说定潮神君来了。
结果争执半晌依然没争出个输赢来。
谁都不愿留在这。
但都不想让对方离开。
结果彼此推攘的短短时间内,叶乘已迈到了跟前。
于是几名仙子齐齐顿在织仙宫门口,睁大眼睛瞧着面前的神者,赶忙开口。
“……定……定潮神君来这所……所为何事?”几名仙子低着脑袋毕恭毕敬问候道。
叶乘垂眼扫了她们一眼,语调淡得很:“我来找你们宫主请教些织功绣法,她可在?”
最靠近叶乘的那名仙子双腿打颤,不敢不回,颤着唇瓣道:“……回,回神君,我们……宫主在宫中。”
磕磕绊绊回完,几人仍然杵在原地,惊恐得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干什么来着,遂像木头一样呆在原地。不过,目光却悄悄从眼角抬起瞟向面前仙姿玉貌的人。
叶乘平淡地凝着她们,见几人一动不动,狭长的眸渐渐阖起一半,冷笑道:“你们是打算要本神亲自闯进去找你们宫主?”
这织仙宫女仙众多,不似那些粗鲁男仙宫殿。
男仙宫殿他想进便随便进了。
这里,自打他闲着没事学了男女有别等礼仪之后,便不再登堂。
今日若不是要给那小娃娃做几件像样的衣裳,他才懒得跑这。
听闻面前的人语气沉了下来,几名仙子连忙抬起头,面态慌张,对着叶乘回了句“我们立马去禀告宫主”,就兵分两路。
两人跑进宫里,两人依旧守在宫外。
见两名仙子跑远,叶乘抱着手待在原地耐心等候。容色冷冷淡淡。
两名留守仙子则谦卑有礼地立在一旁,目光偷偷望着那人脚边的一块天缥色的柔软衣角,眼见着风把衣角轻轻撩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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