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阿玉刚睁开眼,就被春桃轻轻推醒:“小姐,醒醒,钟嬷嬷来了。”
她脑子还有点沉,听见这话,眉心便蹙了蹙。
“哪个钟嬷嬷?”
“姓钟,是皇后娘娘派来的,说是来‘帮着’您熟悉齐王府的规矩。”
阿玉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齐王的生母早亡,皇后当然是站在太子那一边的。如今太子和三皇子明争暗斗,齐王又偏偏投了三皇子。如今皇后突然派人来,说是关心齐王、照看王妃?真当她没脑子吗?
——这是送来盯她的。
“……规矩?”她低声笑了一下,起身穿衣,“倒是挺关心我的。”
春桃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小姐,听说那钟嬷嬷不好对付,笑里藏刀得很。”
“无妨。”阿玉挽起发丝。
按理说,新妇成婚第二日该去向公婆敬茶。但齐王的母妃早早过世,皇后这几日又闭门不见客,皇上更没心思理会这些事,倒也落得清静。
她刚松了口气,外头丫鬟进来通传:“钟嬷嬷求见。”
钟嬷嬷三十出头的年纪,穿得不艳不素,眼角微弯,脸上堆着笑,倒像是来串门叙旧的。
“王妃醒得可真早。”她笑着,语气却带着点探究意味,“我今早才到府里,听说殿下昨晚喝了酒?您一个做妻子的,怎地没亲自送碗醒酒汤去?”
阿玉含笑应对,声音清润:“我今晨才知殿下昨夜饮酒。既是疏忽,便补上。”
钟嬷嬷点点头,眼里却闪着打量:“府里人多嘴杂,若王妃连王爷都照料不到,外人怕是要多嘴了。”
阿玉不动声色,吩咐厨房备早膳和醒酒汤,又让丫鬟亲自送去。
可到了书房门口,四名侍卫挡住了她。
“王妃恕罪,王爷有令,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我只是送点醒酒汤和早膳,不会多打扰,”她语气平静,“烦请通传一声。”
几人互相看了眼,面露难色。
她正要再开口,书房门内突然传来一句凉得渗骨的声音:“你不必做这些,我不想见你。”
她愣了一下,很快恢复镇定,嘴角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道:“既如此,王爷保重。汤药我放在门口,若不嫌弃,便请用了。”
说完,转身离开。
回到正院,钟嬷嬷已经等在那儿了,见她空手而归,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怎么?王爷没让你进去?”
阿玉神色温顺:“殿下在书房处理政务,不便见人。”
钟嬷嬷冷笑了一声,嘴上却还装着关心:“成亲才一日,王爷就不见你?王妃可别觉得没什么,日后若这名声传出去,可不是我危言耸听——整个府里的人,都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阿玉没回话,眼神低垂,一副温婉的模样。
“再说了,”钟嬷嬷叹气,话锋一转,“夫妻之间感情得培养。你现在不抓紧,以后连想培养的机会都没了。七王爷他再忙,还能没空看看你?”
阿玉仿佛没听见,只道:“午膳我亲自去厨房盯着,再送过去。”
钟嬷嬷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忽然笑了:“我听说王爷几个月前在江南遇刺,身子骨一直不好,殿下这几个月可一直在喝药调理呢。”
她顿了顿,目光幽幽地扫过去:“你下午不妨亲自去后厨煎药,再送过去吧。王爷要是不收,也总得收下你的心。”
阿玉点头:“嬷嬷说得是。”
中午时分,王爷那头依旧没动静。
阿玉便没再等,和春桃在偏厅里用了午膳。
她吃得慢条斯理,倒是春桃急得坐立不安,一口饭扒两口,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这才成亲第一天呢,王爷就连顿饭都不肯一起吃,日后咱们在府里还怎么抬得起头?”
说完又气:“以前咱们在娘家,您是庶女,我就是个跑腿的,都给人使唤着,现在好不容易成了王妃,按理说是要扬眉吐气的时候。可这还没出阁门几天,就让人看了笑话。”
阿玉知道,这里不少人背后说着难听的话,什么‘八字不合’、‘长得丑’,还有更离谱的,说王爷昨夜根本没进房,就是不喜欢……
阿玉放下筷子,倒了杯水,轻轻一口饮尽,神色倒平静:“让他们说。”
春桃一噎,眼眶都红了:“可他们泼的脏水都往您一个人身上倒,没人敢说王爷身子不好,全说您不得宠。奴婢心里憋屈啊!”
一旁的钟嬷嬷也凑上来说风凉话:“我说王妃啊,您这做王妃的,怎么还一点都不上心呢?连顿饭都送不上,外头那些人嘴碎,谁能替您辩解?”
阿玉只笑了笑,没答话。
到了下午,她便按着钟嬷嬷的吩咐去了后厨。
刚一进门,灶上的小厨娘抬头看见她,都愣住了。
“王……王妃怎么来了?”
“我来替王爷煎药,”她话说得平静,“药在哪儿?”
厨房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这、这药……”有个小厨娘声音低低的,“是王爷自己吩咐我们煎的,从不让旁人插手。”
“那我如今是他的妻,”阿玉垂眼笑了笑,“煮碗药,怎么就不能靠近了?”
众人一时语塞,毕竟眼前这位不管得不得宠,名义上是王妃,她说要煎药,还真没人敢拦。
于是她被分了个最简单的差事——看火。
药材有人抓、有人洗,她只需守着药炉烧火添柴。
她虽不懂药,但一眼看去,那堆堆叠叠的药材名字都不便宜,灵芝、海马、人参、羚角……好些她都只在话本子里见过。
但添火这活,她熟,十三岁之前,都是在烧柴。
火势时高时低,她调得极稳,锅沿边腾起一缕缕药香,不多时,药就煎好了。
她提着药罐,领着春桃,一行人又去了书房。
那厢门口仍是守卫森严。
“请通报一声,”她站得笔直,声音清清亮亮地传出去,“这是钟嬷嬷特地吩咐妾身为王爷所煎的药。”
“也是她一番苦心,殿下若不收,只怕嬷嬷那头也难交代。”
她咬字极清,把“钟嬷嬷”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屋里沉默了一瞬。
片刻后,内头传出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让她进来。”
守卫侧身让开。
阿玉交代春桃留在门外,自己提着药罐子,一步步走了进去。
阿玉踏进书房,才发觉这间屋子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正厅宽敞开阔,两侧是竹编的屏风与藤椅,桌案则是深漆乌木,气势沉稳清雅。外院种着梅树与修竹,微风一过,香气穿窗而入,心神一静。
她忍不住想起梁子期的书房,二者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王府这处书房,倒像是个清修之地,没有浮躁之意。
穿过厅堂,转一道弯,才见整齐一排书架,皆藏书上万。
再入一道帘幕,是轻垂的水晶珠帘,冷光粼粼。
帘后别有洞天,赵琮正斜倚在一张竹制躺椅上,半倚半卧,膝上摊着一本书,神情懒倦,眼皮半阖。
阿玉垂眸走上前,语气温和:“殿下,臣妾煎了药,给您送来了。”
她取了瓷碗,将药倒好,双手捧起。那瓷碗细致温润,在她手中轻轻颤着。
赵琮却始终没看她一眼,眼神从书页掠过,又闭上眼,仿佛连动一个指头都懒得。
屋里一时间寂静如水,只有竹帘被风轻响。
良久,赵琮才开口,语气不紧不慢:“你是梁家的庶女,梁同玉?”
阿玉点头,心口微紧。
赵琮轻轻闷笑一声,手指扶着额角,像是有些头疼:“怎么,刚逃出你爹娘的手心,转头又来讨好我?”
阿玉摇头,语气低低的:“不是那样的……”
她话说得委婉,说起了前几日钟嬷嬷如何教她礼仪、言行、妇道……什么《女戒》《内训》一套套全堆上来,连“妇德无私”“事君以礼”都学了几句。
可她说着说着,心里却不是那回事。
只是觉得头皮有点发紧——她不知该如何与眼前这个才气逼人、却病骨支离的男人相处。
赵琮却摆了摆手,打断她:“这些客套话,不必说。”
他语气淡漠,眼神依旧未落在她身上半分。
“我不在意所谓嫡女庶女,风言风语。你只要乖乖待在本王府中,不要有歪心思,便可保你不死。”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是把刀锋反着贴着皮肤划了一遍。
阿玉微怔,一时无话。
赵琮终于看了她一眼,指了指那碗药:“是钟嬷嬷让你煎的?”
“是。”阿玉点头。
“倒是皇后的一条好走狗。”
他冷笑,抬起身来,声音忽地低沉了些:“既然来了,便喂我喝。”
“……什么?”阿玉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就是为这个来的吗?”他看着她,眼里带着审视和戏谑,“你若不肯,那她就会换人来。届时,我可不会为你挡着。”
阿玉怔了怔,随即回神,连忙端起药碗,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
白瓷汤匙盛着漆黑的药汁,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寸。
阿玉低头,望见他乌黑的睫毛低垂,轮廓分明,嘴唇略显苍白,药气氤氲间,竟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她心口轻跳了一下,动作却尽量不显慌乱。
赵琮接了第一口,却突然咳了起来,脸色一阵苍白,抬手按着胸口,仿佛喘不过气。
阿玉一惊,连忙将药碗放下,取了帕子想去替他擦嘴,又见他衣襟处也溅了些药汁,刚要伸手,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力道之大,阿玉吃痛蹙眉。
“别动。”赵琮低声说,声音冷得像冬日雪水,“我自己来。”
她一愣,还未挣脱,眼前的男人却又剧烈地咳了一声,捂着嘴,一丝殷红染在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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