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墙里,那断断续续的哭声时而飘来,时而停下。院里的丫鬟们早已习以为常,听见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忙活各自的活计,没人理会。
阿玉刚来时只是暗暗好奇,可在这间厢房里被关了一整天,好奇心不免越发被勾起。
这处厢房收拾得得体,木板都选用上好木料,甚至比梁家自家的厢房还精致几分。院中伺候她的丫鬟们,端茶送饭都规规矩矩,不见怠慢。她们似乎不清楚阿玉为何被带来,但见她没有受罚,便按待客的规矩招呼。
阿玉也不客气,想来既然端上来的饭菜没毒,便安心吃下。
一天过去,罗西洲却没有再露面。原本说要定罪、赔钱,如今却像忘了她的存在。她出不去,想让丫鬟带话,丫鬟只是摇头,低着眼做事,仿佛木偶,扫地、擦桌,从不多言。
阿玉心中烦躁,房中也没有书可打发时间。夜里更是寂静得渗人。她本已快要入睡,忽然那低低的呜咽声又响了起来。声音细长,带着湿意,像是贴在耳边哭。
她翻了好几个姿势,用枕头捂耳,仍挡不住那声音。阿玉叹气,暗想,这房怕不是上等客房,故意安排她在此,也许只是个不受重视的闲置院子。
烦躁之余,她心头也惦记着:婆婆有没有把消息带回去?赵琮会不会来救?若等不到救兵,可真是麻烦。
她索性披衣下床,走到白天站过的那堵院墙前。哭声还在继续,隐隐从墙另一边传来。
阿玉抬手敲了敲墙,声响不大,但哭声并未停,只是换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好奇心驱使,她悄悄搬来一张凳子,踩上去探头向外望。墙那边黑沉沉一片,院中杂草疯长,几乎没过小腿,一角立着一间破旧小屋,看着许久无人打理。
阿玉咬牙翻下墙,落地时草叶簌簌作响。动静惊扰了那头,哭声骤然停住,换成了屏息般的安静。
两人隔着黑暗对峙片刻,一个细弱的女声响起:“是谁?”
阿玉压低声音回应:“姑娘,别怕。”
听出是个女人,那头似乎放松了半分,但下一刻,声音却陡然尖锐起来:“不要过来!我手里有刀!”
“别怕,我不是这里的人,只是睡在隔壁,被你吵醒了。”阿玉尽量柔声解释。
可对方像是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语气急促而混乱:“都是骗人的!你们都是来骗我的!你们想把我卖掉,对不对!”
阿玉听出几分门道,低声道:“我真的不是来害你的。”
循着声音,她拨开草丛,终于看清一个瘦小的身影,不过十二三岁,双眼通红,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
那孩子猛地朝她扑来,力道混乱,全凭本能。阿玉反应极快,侧身避过,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刀夺下。
小女孩的力气极轻,被制住后整个人瞬间泄了劲,蜷缩在地,哭得肩膀一抖一抖。
她瘦得可怜,像是风一吹就要倒。阿玉看着心头一酸,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抚:“放心,我不会害你。”
那女孩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猛地扑进阿玉怀里,哭得放声大作。周围根本没有人来管她,她就死死攥着阿玉的衣襟,哭得全身发抖,连力气都没有了。
阿玉怕她哭岔气,连忙拍着她的背安慰。摸着她瘦得像一把骨头的身子,心里暗想,这孩子怕是很久没好好吃过东西了。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阿玉俯身对她说。
小女孩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眼神像是生怕她会走掉。阿玉又安慰了几句,这才翻回自己院子。
幸好晚上丫鬟送来的吃食很多,水果、糕点、烧鸡……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阿玉找了个干净的布袋,把没动过的全装进去,又提了个水壶,熟练地翻墙回去。她心里忍不住感慨,强身健体果然是门好活计。
院子那头,小女孩果真一直在等。
阿玉将烧鸡、杏仁酥、麻薯、米糕一股脑递过去,女孩眼睛立刻亮了,却没有扑上去抢,而是看了她一眼,见她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很快,她就顾不上矜持,双手并用,把包子、糕点一块块往嘴里塞。
“慢点,别噎着。”阿玉递过水壶。
女孩一边塞,一边又哭了出来,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说话都成了呜咽。
“不急,先吃完再说。”阿玉笑道。
吃到一半,女孩抽噎着问:“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你是仙女吗?”
阿玉被逗笑了,半开玩笑道:“是啊,你已经死了,我是地府的勾魂官,等你吃完就送你上路。”
女孩吓得瞪大眼睛,泪水又要涌出来。阿玉连忙摆手:“骗你的!你还活着呢,我就是隔壁的住客,今天才到。”
女孩眨着眼半信半疑地问:“那你来这里干嘛?”
阿玉叹口气:“不小心惹祸了,还不知道怎么办。”
女孩的神情立刻多了几分同病相怜:“那你也挺惨的。”
她边吃边说,终于吐露了身世,她叫罗晚舟,十三岁,罗家庶女,母亲在她八岁那年病逝。
年幼时,家里便给她定了亲,对象是青云县的李家三公子。
李家在当地算得上有势力,虽然李三公子脾气不算好,但家境丰厚,能嫁过去,对一个庶女来说已是不错的归宿。
可天有不测,半年前,李三公子病逝。
按理婚约作废,可李家不依,说儿子年纪轻轻连个媳妇都没娶到,太苦了,于是打着两家交情的名义,逼她配冥婚。
罗晚舟从未见过那个未婚夫,更不想把一生葬在棺木里,自然拼命反抗。但她只是个庶女,没人会为她出头。
于是她开始绝食、哭闹、喊叫,可所有人只是冷眼旁观,有人甚至冷嘲热讽:“饿死了正好配冥婚。”
日子一天天逼近,她能闹的天数也越来越少。
“罗家就像个大鸟笼,他们想杀我,轻而易举。”罗晚舟低声说,“只是配冥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闹不动了。”
罗晚舟啃着馒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好累啊……这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梁同玉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那你是不想活了?”
罗晚舟立刻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虽然我现在过得糟心,可我娘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我这辈子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没玩过,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更不想去配什么冥婚。”
梁同玉点点头:“那你放心,这几天先好好吃饭,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我会想办法救你。”
“救我?”罗晚舟半信半疑地抬头,那双大眼里满是疑惑,“真的吗?”
“嗯。”梁同玉答得很笃定。她的身份虽然还没暴露,但只要时间来得及,她一定会想办法救下这个小女孩。
唯一的麻烦是,罗晚舟毕竟是罗家的庶女,想从罗家把人悄无声息地带出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事,还挺棘手。
罗晚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那我信你一回。”
她继续啃着馒头,心里其实还是没底。只是这几天饿得狠了,能吃饱饭已经很满足。梁同玉也安慰她:“不管怎么样,你能活几天,就享受几天。该吃吃,该喝喝,哪怕明天就要上路,也不能亏待今天的自己。”
罗晚舟被逗笑了,觉得她的心态真好。笑过之后,她也知道了梁同玉的名字。
“梁同玉,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怎么一点儿都不慌?”罗晚舟好奇地问。
阿玉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小心碰碎了罗西洲的玉佩。”
“啊!”罗晚舟瞪大了眼睛,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你可真够惨的!那可是罗大少爷的东西,你居然敢摔,还是玉佩!”
阿玉立刻苦了脸。
她也愁啊,也不知道赵琮什么时候才能来救她。要是他半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她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罗晚舟却反过来安慰她:“命运这东西,谁说得准呢?他既然现在没杀你,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阿玉一愣,忽然觉得形势好像颠倒了,怎么变成自己被安慰了?她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自信:“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罗晚舟很快吃完了饭,阿玉又叮嘱道:“这几天,一日三餐我都会偷偷给你送过来。”
“好。”罗晚舟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说:“要是你实在没办法,就趁夜偷偷跑。罗府东院第四个小院子,靠墙的西北角,有个狗洞,你的身材肯定能钻出去。钻出去就赶紧跑,千万别回头。”
梁同玉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罗晚舟一本正经地说:“因为那个狗洞是我当年挖的……不过还没修好。”
梁同玉笑出了声:“那你自己为什么不钻?”
“我钻过啊,但被抓了回来。”
梁同玉撇了撇嘴,这方法,听起来就很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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